《随便》闷炮仗

8、摆地摊的小女孩

　　我感叹自己实是没赶上好时候，没赶上家乡举办跳蚤市场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羞于展示自己贫穷的人了。

　　我凌晨六点就起了，除却我住的实在远外，也是因为，假如是我，一定会早早地去，一定会待整整一天，一定会遇上一位将善待我物品的人。

　　这里与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只是在墙上拉起一横幅，标上“跳蚤市场”便罢了。甚至，只来了一个人，她大概八九岁，天很冷，她缩在台阶上，眼睛紧盯着自己的摊子。

　　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人，人们先是羞于做些什么，后来大概是想开了便吆喝起来，那个小女孩还是缩在那，一直盯着她的摊子。
　　周遭的声音并未带给她安全感，她仍然与世隔绝。

　　我看到有人蹲在她的摊前，女孩终于将目光移开。
　　那是一位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的女士，身上能被称为饰品的只有眼镜和围巾了。
　　那位女士好像一直不切题，她只和女孩寒暄着，她叫女孩猜猜她的职业，女孩说是老师，她不讲“是”，也不说“不是”。
　　女孩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位女士翻动她的书页，看着那位女士起身离去。

　　不知是否因为她总不吆喝，不知是否因为她的摊位只是些书籍，连女儿家的东西都少的可怜，才无人问津。
　　我中途有些饿了便去买了个面包垫垫，发现竟然十一点钟了。

　　返回她的摊位途中，我撞上了一个男人，他将帽檐摁得极低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孔。
　　相撞之后他转身疾走不待我道歉。
　　他忽然止住步子，复加快奔走。
　　他现在女孩的摊前大喝一声，我离有些远，听不大清楚，只见女孩抬头，立刻抓起被单四角抱于怀中。
　　附近摊位有人赶到和那男人说些什么，让女孩有了间隙离开。

　　她跑得极快，我差点都要追不上了。看着那个男人越来越近，她迅速跑上公交车。
　　看着她也很喘，我觉得欣慰极了，感慨一声“我不老嘛！”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手在被单翻翻找找似是无所获，我将手伸进口袋想要为她付款时，却见一人先我一步。他朝女孩笑笑，投币转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女孩看了他许久，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驾驶员身后的台子上，她咬着食指的关节看着自己的东西。

　　须臾，她取出一本书走到那位男子的面前。
　　我抻直身子，瞪大眼睛看那本书。

　　《包法利夫人》，我真是没想到她会赠予他这样一本书。
　　我看向男子，衣服整洁，大眼红唇，无怪乎女孩的书了。

　　他至多十五岁，看着女孩递来的书瞪大眼睛以示惊讶，我差点笑出声来。
　　我缓步走进他们，公交车到站，我停下脚步听见他们的谈话。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可惜我无以为报，只能希望您收下这本书了。”
　　我背过身子，真的怕笑出来。

　　她双手拿着那书，低着头，很认真地样子。
　　男孩似乎被她感染地坐直身子接过书册，抬眸问她为什么是这本，女孩怔了半刻启唇:“你想要别的？”
　　我大笑，来不及躲避他二人的视线，复尴尬地转头，抬起右手示意“你们继续”。

　　男孩笑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这本，而不是其他的而已。”
　　女孩认真的声音飘入我的耳朵:
　　“因为喜欢，我最喜欢这一本。”

　　男孩笑着称赞说:“你小小年纪看它很难得，”却转折道:“我还以为你骂我。”
　　女孩疑惑不已，但仍摇头说不是，又感谢他。
　　最后女孩摸了摸头说:“好看的人不是都不好的。”便转身下车。

　　我在窗边看她的背影——马尾随风摆着，好看极了。如果忽略她后来因为冷风缩了缩，不，那样更真实。

　　我有幸翻阅她赠与男孩的书，很干净，无褶皱。
　　可是，我只会觉得那是她爱惜而非少看，大抵是因为书页间似有若无的陌生与疏离吧。

作者有话说

　　Dua Lipa——《New rul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