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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帐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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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出力,晚饭不一会儿就准备好了,烧烤,火锅,冷食甜点,酒水饮料,一应俱全,还有人拿出发电机,支起一盏路灯,俨然形成了一个闹哄哄的小型夜市。大家拿着碗筷,从这里串到那里,几圈下来,已经吃饱喝足。
夜,也在不知不觉间来临,峡谷里的气温跌下零度,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帐篷睡觉了,陈晗也觉得冷得受不了,穿着衣服缩进睡袋里。
外面还有人没睡,围在火堆旁坐成一圈喝酒御寒,火里烤着用锡箔纸包好的红薯和土豆,为今夜的味蕾作最后一点点缀。
陈晗冷得睡不着,此时沉淀下来的空气,帐篷外炭火幽幽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和火堆旁时起时灭的交谈,清晰地刺激着她的感官,但却不觉得讨厌,反而引起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欣愉,此刻寒冷又疲惫,这些声音带着疗愈的旋律一般,仿佛平生也不能再忘掉。
半梦半醒间,陆昱拉开帐篷进来,脱了外衣,钻进睡袋,背对陈晗躺下。
他喝了酒,周身散发着热气,脸像是被被谁扯住了一样,紧紧绷着。陈晗下意识地把睡袋拉开一点,像条虫子一样朝他挪过去,靠近他,伸出手揪住他的睡袋,额头抵着他的背,轻声地,“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陆昱听清了,却好像听不明白,他的头昏地一直在向下沉,但还是费力地从睡袋里转过身,探出手来抓住陈晗刚刚放开的双手,她的手冰凉,像才从冰水里捞出来。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捂着,心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她的靠近,剧烈地跳着,冰和火抵死纠缠,他又是昏沉,又是清醒,却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感受到,他爱她,他永远都不想放她离开。
但他和丁一桐一样,无论靠她多近,也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彷徨,对生活的绝望,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抵抗,既无法被分担,也无法被描述。
他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绝不是要到她的记忆里去闹场,他只想带她,走到不同的地方去看一看,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坏,他不要她忘掉,也不要她从哪里走出来,只要她醒一醒,把新的记忆一点点添上去,把不好的一点点盖住,偶尔会露出一点来也没关系,能盖多少就盖住多少。
陆昱捧起陈晗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他的眼睛,像一直以来的那样,温柔又包容,陈晗不自觉地点头,回答说:“好啊,一起住吧。”
四年前,丧礼的酒席,在大伯家里办,院子里摆满了桌子,有车陆陆续续地驶来,停在外面,人进来以后,先到灵堂上三炷香,再鞠躬哀悼,最后出去,一点点把桌子填满。有小孩子肚饿,嗙嗙拍着桌子向父母抱怨菜怎么还不上来。后厨忙碌起来,终于陆续有人端着案板出来,一桌一桌把菜上满。小孩子往桌上一扫,挑出几道爱吃的菜,赶快换到自己面前来,开始大快朵颐。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陈晗那时自始至终坐在灵堂里,安静地看着门外热闹的景象。都是沾亲带故的人,有的甚至千里迢迢而来,比起为故去的人悲伤,更多的是见到乡人的亲切。中国人的大团圆观念,渗透在人的一生里,婴儿降生,满月,考上大学,结婚,生子,直至死亡,都要请客吃饭,团团圆圆,生老病死,都被蒙上一层喜庆的色彩。
人和人之间的情,不论哪一种,陈晗以为,自己都已经看破看淡,她人还在世上,灵魂却已经跟着那车一起摔下山崖,不留全尸。
可其实没有,人的生活,永远脱离不开一个情字,她还是有好奇心,她还是想去把它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