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隐性选择

14、夜蛾

　　剩下四天的旅途，早成了别的故事，陈晗和陆昱的心，已经飘到了另外的地方去。
　　但两人高中毕业之后，第一次在一起相处那么久，所走的地方，又都是罕无人迹的峡谷，沙漠，深山，更加觉得彼此的联系紧密，好似相互依存着。

　　旅行最后，大家停下车来告别，陆昱突然凑到陈晗耳边说：“不去重新表明一下立场？跟我道歉有什么用。”陈晗转头瞪他，他马上直起身子来，留给她一个六十度角的侧脸。
　　烂摊子还是要自己去收拾，陈晗找了找那个小姑娘在哪，朝她走了过去。站定，两人对视，陈晗斟酌了一会儿，开口说：“其实也不可能有什么让不让的，我……”,还没说完，被小姑娘抢过话来，“你只是一时糊涂了吧？”，她顿一顿，”我虽然还是不明白你们，但这样的话，怎么想，也是说不通的。“，陈晗笑，“知道了，我走了。”

　　旅行结束后的第二天，陆昱来帮陈晗搬家，丁一桐也在，她让他们先坐下，自己想一想要带走些什么。
　　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了，又停住，转身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熟悉的陈设，只是现实里给它蒙上了一层灰，记忆里也蒙上了一层灰。
　　无论哪个角落，哪个物件，都不能多看，你多看它一眼，它就牵着你往回忆里走，越走越远，远得回不了头。
　　陈晗拉开被子，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她突然想问一问爸妈和奶奶，人生里的快乐，对他们来说是什么？盼着，爱着，等着她的他们，抛开一切她所牵动的感情，他们自己的快乐，又是什么？她曾经想，她的长大和独立，不止是自己新的生活的开始，也同样是他们新的生活的开始，但她等不及去做，他们已经永远离开，永远困死在她的生活里。

　　陈晗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沙发上的两个人说，“没什么要收的，先吃饭吧。”
　　吃完饭，丁一桐有事先走了。陈晗和陆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不去收拾行李，他也不催。
　　夜幕降临，有一只飞蛾从窗户里飞进来，在两人身边没头没脑地绕来绕去，陆昱感到烦，抬手要打，陈晗拦住他，“不要。”

　　不要打呀，那是撇不开记忆的亲人，从寂寞的夜台飞来，来看她一面，留住这一面，好好地告别，也来给她一点勇气，不用去计算考虑，不用规划，世事难料，但你走出这一步，前方自然有不同的道路在等你。

　　陈晗起身，顺势拉住陆昱的手，“来帮我。”
　　她坐在桌前整理必要的证件，书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叫陆昱把衣柜里的衣物都放到箱子里。他拉开柜门，发现衣服比他想象地还要少，寥寥几件，整齐地叠放在一起，衣服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小布袋，陆昱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块骨头。

　　陆昱原封不动地放好，出卧室，等陈晗自己收完。
　　他径直走到供桌前面，跪坐下来，桌上放了一张黑白的合照，上面除了已逝的故人，还有陈晗，笑眯眯地站在正中央，她那时头发还短，被风扬起，像盛开了的花。
　　陆昱闭上眼睛，心里有话在说。
　　说完睁开，看见陈晗站在旁边看着他，问：“你和他们说什么了？”陆昱没有告诉她，只是说，“你这张照片，笑得很漂亮。”

　　陈晗挑一挑眉，在他身边坐下来，点起一根香，正要说什么，又转头冲着陆昱，“我就没那么小气。”然后又继续，“爸妈，奶奶，谢谢你们回来看我……我现在很好了……”，她好像还要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说，手里松开那个黑色的布袋，把里面的骨头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沉默了一会儿，又把中间的骨灰盒打开，放了进去。

　　她好像松了一口气，淡淡地说：“走吧，我都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