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隐性选择

12、峡谷

　　再行了大概两百公里，对讲机里传出领队的声音，“看到前面路边那家餐馆了吧，就在这吃一吃午饭再走，傍晚应该能到了。”

　　陆昱下车之后跟去点菜，陈晗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发现从这里看出去的风景很漂亮，云层错落着，组合出一座座奇峰峻岭，蓝天白云底下，是一片壮阔的黄土。
　　她正看得入神，有人拍拍她的右肩，回头，一张伶俐的脸在冲她微笑，疏离又客气，陈晗照着这个样子笑了回去。那个女生看起来比她小，二十刚出头，说自己是领队的女儿，念大二，请假跟来玩。
　　她自我介绍完，就一直对着陈晗问个没完，
　　“姐姐，你几岁了啊？”，“二十四。”
　　“啊，跟陆昱哥哥同岁，难道是大学同学？”，陈晗托腮看着她，“我没念完大学。”
　　“啊……哈哈哈，那姐姐是做什么的啊？”，陈晗看着她窘迫的脸，突然间起了玩心，“我开出租车啊，夜班。”
　　终于了结，重得清净，陈晗继续看风景。

　　二十一个人分成两大桌，一桌坐了几个想要喝酒，又不用开车的，领队和另外三个车主虽然不能喝，也过去作陪，一下子热闹起来，陈晗这一桌主要是年轻人，松松散散的，多半也都是一起来家属，互相不认识，只是各顾各的。
　　陆昱最后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一眼那边的酒桌，自然地绕过来坐在陈晗左边。

　　吃完饭后继续出发，走到车边，陈晗问陆昱要不要她来换着开一会儿，陆昱拉开驾驶座的门，“不用，快到了。”
　　趁着天还没黑下去，一行人驶到了目的地，今晚在一个峡谷里露营，两面是两片巨大而完整的裸岩，最高处，才有几棵零星的树，峡谷的地上，是平整又干净的细石，离扎营地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条弯弯细细的小河，好像是将将才从地底孕育出来，还柔嫩的不得了。
　　一下车，大家就各自忙开了，陆昱帮着把炊具和食材搬出来摆好，又去选位置扎帐篷，陈晗跟着，站在他旁边时不时搭一把手。
　　转眼又看见那个小姑娘跟过来了，站到陆昱另一边，开始抢着活干，陈晗哭笑不得，干脆让给她，自己一个人提了个桶到河边去打水。
　　没想到，她又跟过来了。
　　陈晗开始不耐烦了，“你总跟着我干什么啊？”，她看上去委屈极了，眼睛里甚至带了星星点点的泪光，“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喜欢陆昱哥。”，“我去我爸单位玩，第一次看见他，就喜欢上了。”她自己越说越激动，泪水从眼角滚出来，“我想不明白，你跟他哪会有什么交集啊！”她放开了音量，峡谷传来回响，“哪会有什么交集啊！”

　　陈晗听着她说完，面前这个坦白，果敢，热情的灵魂，一时间让她五味杂陈。
　　喜欢，在她眼里，那么干净，纯粹，悲则哭，怒则骂，爱一个人，就要去争取。

　　是啊，哪会有什么交集呢？比无可比，陈晗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纵然能回想起自己当初同样的那份悸动，却也永远无法再唤醒当时的心境。她的余生，比两面的裸岩还要贫瘠百倍，望过去，一览无余。

　　她看着她，“真的就那么喜欢？”，“是……啊……”小姑娘哭腔未散，无语言处，便是她断断续续的抽泣，陈晗又低头盯着脚边的涓涓细流，觉得它的出现只是一场徒劳，没有一点意义，太细了，太脆弱了，只要自己取走一桶水，它马上就会流干。
　　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声音在死静的峡谷中荡漾开来，“那么喜欢的话，我把他让给你好了。”

　　说完，不远处发出呯嗙一声来回应她，陈晗转头，看见陆昱站在声响处。

　　三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陆昱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铁盆，转身走了。陈晗也慢慢跟去，留下小姑娘一个人在风中颤抖，更加想不明白脑中的重重谜团。
　　既然彼此喜欢，为什么要让给她？如果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在一起？陆昱听了这话为什么不生气？陈晗为什么不追上去道歉？

　　她当然想不明白，因为无眠的人才知道夜的漫长，知道日月像湍急水流中的行舟，匆匆忙忙，载着往事掷人而去。他们的爱里，早已经不再拷问彼此的天真，你有你的偏执，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你我闪烁其词，却仍然渴望着爱。

　　爱，是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