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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王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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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修眉一挑,戏谑地问:“怎的,这是宫中新的见礼之法?”
墨染只觉背心处传来一阵暖热,连着耳根子也烧了起来。她忙站好,敛裙蹲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宇文修袖摆一动,墨染只以为是要打她,吓得紧闭了双眼。谁知等了半天也未觉哪里疼痛,便偷偷睁了一只眼去看,却是他伸手在自己头顶拂下一朵花。
宇文修瞅了瞅她嫣红的脸笑说:“人面桃花相映红。虽不是桃花,但也担得起这句诗了。起来罢。”
见他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墨染心里一宽,方才起身。
宇文修环顾四周:“朕倒未曾觉得宫中有个如此好的地方。”
“那是皇上每天耽于国事,许久未曾静下心来歇息了。”安有道笑眯眯地上前。
“你也看见方才在那大殿之上,兵部和吏部那几个极力弹劾陈境安,说他惯于北方的气候和地形,定然会影响南方的战事。这人还未到南境,便被他们判了必输之局。哼哼,有如此一班大臣,何愁朕没有歇息的日子?”
宇文修摇了摇头,挥挥衣袖,往花树中走深了几步。
“国事辛劳,但皇上还是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安有道尽忠地在后面叮嘱。
“这鹬蚌相争,总得看看渔夫想先吃哪个。你让宋阙替朕给陈境安修书一封,让他在做事时不必有所顾虑。”
“是。”
墨染此时也不知自己是该跟在后面或是先将药给陶姑姑拿回去,正踌躇间,或是宇文修注意到她手上的药包,遂问:“是谁生病了?”
墨染忙道:“陶姑姑刚刚被噎住了,奴婢到太医署取药过来。”
“可有大碍?”宇文修微蹙了眉头。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需稍稍休息便是。”
宇文修听闻才放了心,对安有道说:“朕也有些日子没见陶姑姑了,正好去春晓院走一趟。”
“是。”
三人起行刚走没几步,后面便赶上来一人,却是宇文斐。
“参见皇上。”
宇文修笑说:“皇弟来的正好,朕刚说去看看陶姑姑。你幼时与她亲厚,正好一并去看看。”
他们此番前去未经通禀,春晓院里好一番忙乱。陶姑姑本已歇下,闻声赶忙穿衣出来相迎。刚出门口,宇文修他们已经进了院子。
陶姑姑难得笑得眉角起了褶子:“哎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皇上和王爷竟齐齐到老奴这儿来了!”
“倒是朕不该,有许多时日未来看乳娘了。”宇文修笑,“刚才遇着谢墨染,听她说乳娘身体不适,特来看看。”
陶姑姑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边握了宇文修的手,一边握了宇文斐的:“这可真折煞老奴了,这点儿事还劳动皇上和王爷挂心!”
说着赞许地瞥了墨染一眼。
“头几日姑姑还说惦念着皇上、王爷和公主,今日便盼来了。”
一向跟在陶姑姑身侧的惜月取来水貂裘衣替她披上。
“只是不知公主在外如何,是否安好?”陶姑姑叹了口气。
宇文斐浅笑相慰:“姑姑放心。皇上已下了召让长宁回宫,不出一月便可见着她了。”
陶姑姑抚掌而笑:“那可大大的好!到时老奴亲自下厨,给你们四个做小时候最爱吃的菜。”
“屋外冷,姑姑还是回屋说话罢。”宇文斐体贴地扶着她。
宇文修走在前面:“朕还记得长宁最爱吃乳娘做的酿豆腐!”
宇文斐笑接:“还有‘碧山银湖’和翠麻饼,回回都能令皇兄食欲大增,我和长宁都吃不上呢!”
“你倒不爱吃了?” 宇文修笑着看了宇文斐一眼,“朕怎么记得皇弟与朕的口味是极相似[坑]的?”
“虽是相似,但长幼有序,臣弟让着皇兄是应份的事。”宇文斐轻轻巧巧地将了他一军。
宇文修“呵呵”一笑,“哎呀”了声促狭道:“皇弟呀皇弟,可别当朕不知,每次你和明玉都到厨房前候着[坑],有什么新鲜的吃食出来,你们便先藏着些不让朕和长宁知晓。有一回吃撑了,还劳烦了太医好几趟。”
余人听了都忍俊不禁,墨染倒难得看他兄弟二人有如此轻松的时候。见他们都进了屋,她便悄然退下给陶姑姑熬药去了。
便在其后第三日上,玉萝公主便进了宫,各司里都拨派有人手去倾瑶宫服侍,秋蝉来送最后一次羽毛和布料时便道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再过来了。她说话时欲言又止,墨染问她又不肯说,最后心事重重地离去,墨染也是一头雾水。
玉萝公主入宫当晚便是家宴,墨染原本以为自己无缘一睹盛况,谁知原本随侍的小春突然腹痛起不得床,便由了她顶替。
自白天起便有人陆续入宫,女眷到后宫见过太后与各宫妃嫔拉拉家常,男人们则到前八宫待召庭议事,等候觐见圣驾。
墨染随侍一边奉茶,听这满堂达官贵胄指点江山,议论朝政,像开大会似的,但宇文修只喝着茶侧耳倾听,整整一天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特别说到税赋一事,各郡王侯和朝中大员更是各执己见,谁也让不得谁。
墨染看得明白,以那日在御书房内见过的毅国侯为首,主张各府各郡对朝庭交税由三成减到两成,而以萧相为首的朝官则主张维持三成不变。
说到激动处,萧相按桌而起,朝殿上拱了拱手:“如今圣上英明,我大兴鲜有战事,国力日强,百姓安居乐业,今年各地收成颇为丰硕,各郡所收税款也是有增无减。按理来说当按所增之数回报朝庭才是,岂有不增反减的道理?”
毅国侯也缓缓起身,圆乎乎的脸上肉抖了抖:“诚然,近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积谷防饥的道理萧相又岂会不懂?就拿本侯的宿清郡来说,便是一年之间已新增了数万人口,要养活这些人可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墨染记得谢家便在宿清,于是便留了些心。
这时座中又有一人起身,是个文官的模样,慢幽幽道:“我鲁阳郡与那北狄不过一镇之隔,皇上近年又开通两国边市,本侯不得不增兵以防万一。这养兵所耗之巨,想必萧相是极为清楚的。”
“哼!北狄之下,正有苍龙军,侧有铁鹰军,皆为朝庭精锐之师,鲁阳侯在这太平盛世不断增加兵力,实是有些让人想不明白啊!”萧相冷哼。
“萧相如此说是何意?”那斯文人急上眼起来,也是脸红脖子粗。
萧相冷笑:“鲁阳侯爷,本相不过就事论事。”
毅国侯笑笑,反而淡定了些:“是啊,鲁阳侯爷,大家商讨政事,意见不合也是常理嘛,两位莫要介怀!哈哈!”
他抬手喝了口茶,将球抛给宇文修右席之下首座之人:“王爷,你是开国老臣又是皇叔,你的彬州府也是封地中最大的一个,不知对于赋税增减一事可有什么见解?”
那人看年龄约摸四、五十岁模样,身着紫金袍,头戴金珠冠,面上轮廓分明如刀凿斧劈,又目虽微敛却仍可见锋芒,也是个角色。整个殿上也只有宇文修和他未置一词。
宇文修仍旧半斜着身子靠在椅座之上,那慵懒的模样墨染也曾在御书房见过,便有些担心他下一刻是否旧疾又要复发了。而这个王爷显然是端着架子,无人相请便免开金口。
正当他将茶杯搁下刚要说话,突然传来一声清咳。殿上宇文修掩下一个呵欠,又换了个姿势。本来吵嚷的殿上立时安静了。
“各位王爷、大人也累了,还是先喝点茶清清嗓子吧。”
安有道呵呵打着圆场,墨染和另一个宫女连忙上前按次参茶。那紫金袍的人杯里的茶水已经干了,只剩下半杯茶叶,滚烫的水一渗下去,泛起红黑的茶汤。
毅国侯却连茶杯也不拿,不死心地追问:“荣亲王爷……”
“毅国侯,荣亲王已不问朝政多年,且皇上在朝,国家大事你不问皇上,却问荣亲王爷是何故?”
墨染的手一抖,那茶水不小心便洒在了紫金袍上。
“哎呀,谢墨染,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向荣亲王爷赔罪?”安有道拿了巾子下来替荣亲王拭净衣裳。
“王爷恕罪!”
谢墨染敛裙下拜,感到荣亲王的眼光颇为意外的在她头顶停留了一下,尔后便传来他低沉的声音:“算了,她也是无心之失。”
“还不快下去?”安有道低斥。
墨染朝皇帝行了礼,又向荣亲王福了福,便退了出去。走时瞥见宇文修看笑话似的神色,又听见三两人窃窃私语,只叹不是冤家不聚头,偏生自己正撞在这风口浪尖上。
这日天气晴好,冬日暖阳暖烘烘地洒在万物之上,映上雪,砖瓦楼台皆是一片晶亮。只是墨染心中有事,未留意身后一只雪白的东西一路跟着她。
那团雪白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滚到她的脚边,正待往她脚上拱,突然横地里一双污糟的手拎住它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啧啧两声:“呵,总算捉到你了。这么丁点小,煮锅狗肉煲连塞牙缝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