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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辜负(四) ...


  •   入夜时分,金陵城郊,竹影婆娑,恍若鬼魅起舞。
      浓浓的药香弥漫竹屋内室颇有些逼仄的空间中。
      “当初长苏准备入金陵,我厌恶那里腌臜,想要远走,又放心不下他小惜,便在城郊二十里处,自己搭了个竹屋。说来也是可笑,本来是我要住的屋子,结果,你当初和小惜赌气离开,又舍不得走远,我便借给你住了几天;如今,竟又成了取人性命的修罗之所。”蔺晨一边扇着药炉子,一般摇着脑袋自嘲。
      “胎儿尚未长成,还算不得人;更何况,孽根祸胎,去了,才是福气。”柳生隐和背着双手,站在高于地面一尺左右的平台上,一身黑衣,几乎与背后暗沉的竹影混为一体。
      “你这副模样,配上这么个恶狠狠地语气,倒真是与地狱恶鬼并无二致了。只不过,看你这俊俏的模样,也算的上是只艳鬼。”
      柳生隐和不愿搭理蔺晨的打趣,回头朝屏风后的内室瞧了瞧。
      “放心吧,我给她喝了安神药,不到时辰她是不会醒过来的。她得好好休息休息,等下,着实要遭一番好罪啊......”
      柳生隐和浓眉蹙起,显得眉眼间的轮廓益发深邃。
      “连你的医术,也不能帮她减些苦痛吗?”
      蔺晨也收了玩笑的嘴脸,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女子堕胎本就是伤及根本的大难,何况小惜的身体,比常人更加虚寒。这世上除了我和我爹之外,怕是已经没有人能够保得住她的性命了......”
      柳生隐和眼中戾气闪过,却愈发显得他妖冶迷人。
      “孽种......”
      “你也口中留点德,”蔺晨有些不快,虽然他心里也是千般万般怨怼于萧景琰,可他终归,是要比柳生平和良善几分。
      “那也是小惜的孩儿,你这么说,她也是会伤心的......”
      “咕噜噜”,乌黑的浓汁翻起无数个气泡,将紫玉药罐的盖子顶得咔咔。蔺晨回头瞅了瞅屋内的水漏,慨叹宿命一般的长吁一口气。
      “时辰到了,我们,要开始了。”

      十二面龙旗迎风猎猎作响,下面是十二面巨大的御制龙鼓,奏出震天的山响。
      凤舆缓缓抬进东宫大门,入仪门再向东去,到得正殿汉白玉台阶下,便有执事太监悄悄走到列战英身边,低低耳语。
      “殿下,”列战英轻声对萧景琰说,“您该去请娘娘下舆,向陛下和贵妃娘娘行礼了。”
      萧景琰点点头,侧过身,向那金灿灿,碧沉沉的凤舆走去,一旁早有内监放好脚踏,萧景琰朝柳氏伸出手臂,柳氏在团扇后羞怯一笑,虚搭在手上,轻盈而无声地走下了凤舆。

      “滴,滴,滴。”更漏中最后一滴水顺着竹管落在了下面的铜盆中。便如蔺晨所算不差一二,竹惜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
      “小惜,你醒了。”蔺晨在外煎药,净手,准备一切,此刻,只有柳生隐和一人陪在竹惜床边。
      “时辰到了。”竹惜双眸空洞,无悲无喜。
      一阵浓着的药味扑鼻而来,刺得柳生隐和心中发紧。可竹惜似乎已经隔绝了一切感官,只管直勾勾地睁大眼睛,盯着不知名的远方。
      “小惜......等下,或许,你会有些痛......不过蔺晨会尽力想办法......”
      蔺晨斜瞪了柳生隐和一眼。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不是或许,是一定会痛......可是小惜,你听着,不管怎么痛,我都能保证你活下来,只要你自己别放弃......”说到最后,蔺晨的声音也有一分不确定的颤抖。
      竹惜收回远眺的目光,视线落在蔺晨手中的瓷碗上。
      “就是它吧?我要喝下它,是吗?”
      蔺晨和柳生面面相觑,竹惜这般平静,让他们心中十分没底。
      趁着蔺晨发愣,竹惜抢过他手里的碗,如饮甘霖般,一饮而尽,见蔺晨柳生二人仍是一副忧虑的模样,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你们放心好了,我没有想要去死的念头。只是我现在真的好累,累得不想多说一句话......你们......就体谅我一下......”
      “小惜......”柳生隐和上前一步,坐到竹惜床边。意外的,竹惜竟顺势把头靠在了柳生肩上。
      “柳生,对不起,可是我觉得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受累......支持我一下......”
      柳生有些疑虑地抬起头看了看蔺晨,蔺晨示意他不要多话。
      “药力应该就快上来了,你尽可能地让她觉得舒服是最好。”

      长长的凤尾红裙拖曳过汉白玉石阶。萧景琰牵着柳氏,向着大殿正中央的梁帝和静贵妃走去。白玉歩阶雕龙绘凤,触而生温;两道歩阶中央铺着贵重的红绒织锦喜毯,脚踏绵软。步道两侧,跪坐着文武百官,与辈分低的宗室亲眷。虽则百人为伍,却连喘咳之声不闻一句。
      二人渐渐行近正殿。殿门内第一座,便是言侯之子言豫津的席位。言皇后虽遭幽禁,却始终未废名位,再加上言阙从前有大功在身,而今东宫太子对他和他的独子也颇为垂青,一时间,国舅府虽已有名无实,但若论地位威势,言府却是反增不减。
      此刻言阙与纪王皆在内殿上席,言豫津独自坐在大殿一隅,举杯自饮,有些不合时宜的寂然。
      “景睿,不知今时今日你若是在金陵,会是一番什么心境。”言豫津心中暗叹,“虽然最后你都没有告诉我竹惜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可凭着我爹和靖王对她的态度,我也是猜到了一二。可是如今,便是连靖王,不对,该叫太子了,连他都娶了旁人为妃,难道这深宫中,感情,真的是最无用,最不能坚持的东西吗?”
      萧景琰走过豫津的席面,恍然间,似乎与他四目相对;一个恍惚,豫津似乎觉得,靖王一向精光炯炯的眼眸,青肿无神,布满了红血丝。言豫津心中划过一丝雪亮的光,瞬间觉得想清楚了一些事的同时,心中也更加凄然。
      “景睿,曾经你是那般羡慕靖王;可是如今,他怕是反过来羡慕你了。毕竟你还有一颗自由的心......”

      柳生隐和突然觉得手臂上一阵吃痛,心弦随之绷紧。低下头看,竹惜面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一瞬间,就密密麻麻布满整个脸颊。
      “小惜......”柳生心痛不已,也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将她带走。
      “隐和......”竹惜只觉腹中有一只利爪在拼命搅动,撕扯,痛得连气都没有力气去喘。
      “隐和......好痛......我......食言了......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我撑不住了,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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