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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个小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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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云水码头已经物是人非,上岸之后感触更甚。
原本泥泞的乡间小路已经铺得宽阔平坦,大巴上大多是旅客叽叽喳喳地对话,几个孩子好奇地趴在窗子上挤眉弄眼,别有一番趣味。
“能拍张照吗?”两个坐在我后座的姑娘戳了戳我,我笑着答应,三人拍了张合照。
拍立得倒是方便,两人兴奋劲儿上来拍了好几张,还把各自的电话号码写在了合照上塞给我。我虽然没情商,但也知道什么是搭讪和被搭讪,愉快地把合照塞进钱包里,满口答应回去会联系她们。哪怕我压根不用手机。
毕竟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总不能在路上就扫了人家的兴致。
“你已经二十四了?完全看不出来啊!”
“对啊,我还以为你和我们一样在上学呢!”
听她们这么说,我只能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和仔裤。上学吗?真是好遥远的词眼,实打实来说我身上恐怕只有九年义务教育落实到位了。
语文只看得懂古文,地理只辨得了风水,历史文物倒好认,只要不考近代史也能偶尔拿满分。其他的倒不是不想学,而是真的不太听得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很长一段时间,爹妈总是反过来安慰自尊心强得不得了的我,可有些东西,塞进去就忘了,塞多少次都记不住。不像修道,你让我一天把梦里那些奇形怪状的“鬼画符”画上几百遍都没问题。结果,等到哥哥去外地大学了,我却高中都没读完当起了“全职天师”。说不羡慕倒是假的很,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看开了。
这次找我来的,是云水村的村支书老年,我六七年前来过一趟,帮他赶走了一只作怪的黄大仙。那时候小门小户的养家禽本来就不容易,黄鼠狼有了道行来捣乱更是让全村人心惶惶。毕竟小精小怪也是有可能修成大妖的,我也就找了老王八“指点指点”它,它便心甘情愿地搬走了。
这一次的情况和上一次倒是不太一样。
不过既然我答应帮忙,那便亲自来看看。一者是混饭吃,二者是换个地方呆着。下定了决心不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那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这么想着,我再一次放空了脑子,把头埋进了膝盖上的背包里。
也许,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两个小姑娘比我早几站下了车,我和剩下的寥寥几人一直坐进了山里。
“云水村到了,都下车了啊。”乘务员抓着喇叭喊了一声,我背包几步窜下车,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简直雪中送炭。要不是车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我恐怕就要晕车晕到死过去了。
凭着记忆在不大不小的村子里逛了几圈,我终于找到了老年。老年自然是喜出望外,让他婆娘张罗了一桌子饭菜,准备和我一醉方休。
酒过三巡,我抱着坛子稀里糊涂地听他说着“女鬼要嫁人”“没人敢娶”“逼人家娶老婆这不厚道”这样的话,心里了解个大概。简单点说,就是想嫁人的寡妇意外病死了,成了冥鬼以后心里还是记挂,惦记着投胎前嫁一次人罢了。
“你就让我帮你搞定这事儿?”我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明摆着吗,找个人娶她过门不就结了。”
老年一张脸顿时皱成了橘子皮,“我们这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推门都知道哪家住了谁,那个姓李的小寡妇没改嫁都因为看不上那些个干巴巴的庄稼汉,指望来个白净好看的做丈夫。这不,我就想到你了。别的干净体面人哪里懂这些门道,你要不来帮忙,我们晚上可就遭殃了。”
“晚上怎么了?”我问道。
他哭笑不得地告诉我,“老鼠抬轿子,寡妇满村跑,嚷着要嫁人。”
“哈哈哈哈,这个寡妇倒是胆子大,这么招摇也不怕被人泼狗血。行吧,不就娶个鬼寡妇嘛。我大不了就是把五弊里头的‘鳏’也补齐了。”
“好咧!什么地方能用上我,你尽管说。”
死人和活人结婚,其实各有各的讲究。
若是活人生前认识死者,嫁的心甘情愿,那倒还好。麻烦的是都不认识,就为了给家里添人气或者冲喜,结这么一段阴缘。如果死者还没来得及投胎,对亲事不满意,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所以,不但是和活人结婚要相亲,就连和死人结婚,相亲这个步骤也是不能免的。
既然是相亲,看得无非就是三样。
一是相貌,二是家底,三是品性。前两个倒是不用细想,最后一个相对而言要麻烦些,需要媒人写“保证书”,就是类似“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进得厨房出得厅堂,乃是良配”这样的文字。
两人见面的时候需是半夜,活人单凭肉眼自然是看不到死者,这时候要见面的话,可以借助镜子,水盆之类的物件。灯火不能点得太亮,衣着要正式。家底厚不厚,主要看能给死者烧些什么,比如纸糊的小洋楼,家用电器,甚至车的模型,或者直接一点,几沓纸钱。
纸钱不单指外面买的天地银行几个亿面值的钞票,最有用的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打钱”和“金银元宝”。前者是用木槌和铁制钱模,把钱的形状打在土纸上得名;后者又叫“买路钱”,把纸裁为方块,贴金银色的纸箔后,折成元宝形状故称为“金银元宝”。
约莫把东西准备齐全花了三天时间,我正准备从旅行包里翻件正式些的衣服出来,却从包里掉出一个金灿灿的“疙瘩”……
天了噜!!!这不是闻人靳八十万拍下来的金王八吗!!!怎么会在我包里!!!
本来要娶鬼媳妇儿还不是很头疼,这会儿看到这个烫手山芋,“唰”的一个脑袋两个大。要是让人以为我畏罪潜逃那就歇菜了,我一世英名可就都毁了。
“霸下你个老王八!居然陷害老纸!”
我握着还没有我拳头大的金疙瘩低咒了一句,拿出一套天青色盘花扣唐装换上,直接把王八揣进了兜里。要是人家连一箱纸钱都看不上,我就直接把这只金王八甩出去,好主意,我果然机智过人。
结果事实证明,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看完相貌,镜子里浓装艳抹的寡妇鬼就答应嫁给我了,什么叫郎情妾意,生死相随,我是一点也不想知道。亲身经历了一回被一只全身散发着“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嘿咻的季节”的女鬼吓得够呛的相亲,就绝对不想再来第二次。尤其是在她说“情哥哥为甚不看我?我今天不美吗?”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把闻人靳那张脸贴在脑海里,以防心神失守,直接吐出来。
画死人妆的是谁,有种站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等到我好说歹说,约好了成亲的日子,暂时脱身以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老年,后天宜嫁娶,你记得叮嘱……”我推门刚进老年家,说到一半的话,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宜嫁娶?看来你相亲相得倒是顺利。”
端着茶杯坐在桌边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声音和泉水一样清冷,明明带着三分嘲讽,却让人生不起气来。可不是闻人靳那厮!
我被他幽深莫测的眼神看得莫名一阵心虚,本能突然战胜了理智,转头撒开腿就跑。可是男人像是早有准备,几步就追了上来,抓小鸡似的拎住了我的后领。
“你跑什么?”他突然地靠近,让我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天生水就是天生水,想对付我这个命里缺水的菜比,简直分分钟搞定。
我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回头递给他那只被我错拿的金王八,“这个……真不是偷的,我就不小心,那啥,收进行李里了。”
他似乎不太满意我的回答,皱了皱眉头,“就因为这个?” 我捣蒜似的点了点头,讨好地笑了笑,身体不自然地往后躲了躲。 “我记得你和我签了合同,张淼。”闻人靳看了看我,把视线停留在了我领口的盘花扣上。
“……你又没说,不可以毁约,对吧。”
“那我口头告诉你,不可以。”
“这不算数!凭什么你就欺负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明明豁出去帮他对付霸下的魔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分钱没拿还不让人走!混蛋混蛋混蛋!
“我欺负你?不如说你在躲我。你大可以继续,我六年零八个月的假期都没用过,有的是时间。” “闻人靳!你凭什么说是我躲你?我想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我怒了,连近在咫尺的水气都没能把我的理智拉回来。我敢肯定闻人靳现在的脑子也不太清醒。
“我凭什么?”闻人靳冷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下一刻,我只感觉腰上一股大力把身体拉了过去——嘴上突然一疼,本能地要痛呼出声,却被一只铁钳一样的手卡住了下巴!混着茶香的淡淡苦涩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曾在“九转离魂阵”中发生的那一幕顿时涌上脑海,来不及回应男人猛烈地动作,吞咽不及的唾液从嘴角划下,一路蜿蜒到脖颈处,滑腻的触感让我脸上的热度不断扩散,却像酗酒一般无法停止。
但我还是挣扎着推开了他,不,不,这感觉一点也不对,“你是谁?!”
闻人靳挑眉看了看我,不缓不急地摩挲了一下嘴角。
“你以为我是谁?符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