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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师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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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白千锤的“快去请如来佛祖!”还是有一点道理的,因为高岳——男的那个高岳——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是少林俗家弟子。
这少林弟子被人夺舍可不就该还给少林吗?如果不提他被掌门丈夫打杀的事。
柳大力本来提议再把高岳弄死一次,但是遭到了众人的反对——现在夺舍的这个女鬼除了爱叨叨有些哀怨看着有点恶心以外,暂时还没做什么坏事,要是再弄死再来一个厉鬼,那才是自找苦吃。
带着掌门印信的信件已经差人快马加鞭送到少林和武当了。要说有少林也就罢了,武当这是怎么回事……
“捉鬼除妖这不是道门的看家本事吗!”白千锤在信上就是这么写的。哪怕简宁在一边提醒她道门也有许多分支,武当不管这事儿……
这附在高岳尸身上的女鬼,本来可能对柳大力印象不错,谁知道这人毫不留情的让人找来一盆秽物泼了她一身,还口口声声说是辟邪,接着又一脸认真的要打要杀,把高岳这大汉吓得花容失色,倚在门板上嘤嘤哭泣。
白千锤看着也不像是好相与的,又是一派掌门,不好亲近,于是这女鬼退而求其次,整天嘤嘤呜呜的找简宁诉说心事。
简宁这人脾气看上去不错,实际上纯属无奈被磨练出来的——有条件谁不想任性一下,但他这最末的弟子排名外加边缘化的工作,怎么也硬不起来。只能暂时忍受一下女鬼的骚扰了。
从女鬼的叙述中来看,她是富贵人家的侧室——简宁出身普通,不太清楚这富贵人家满屋眷属的状况,在他看来,不是妻的都一样。女鬼姓张,嫁给了一个又负心又昏庸又品味奇怪但是英气逼人貌比潘安才华横溢脾气温柔就是这么矛盾的男人。
张女鬼就这样愉快的在夫家生活了几年,对方的正妻早亡,一直没有续娶,张女鬼则对他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为了照顾正妻留下的女儿操劳不已,却从不向男人索取一丁点回报。就是这么爱牺牲就是这么有妇德。
“哪知道!哪知道——!”说到这里高岳外形的张女鬼狠狠一拍桌子——简宁那张简陋的小木桌就这么牺牲了,一激动站起来狠狠抓住简宁的肩膀,“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从外面捡回来一个恶妇!还被那女人迷得晕头转向的!”
简宁被他掐得肩胛骨都快裂了,勉强从他手里脱身,喘了口气,倒了杯水递给他:“你不要激动,慢慢说,慢慢说!”
“就是,反正你说得快了也没用。”躺在窗口附近正在看一张图纸的罗毅接口。
简宁把茶杯砸向罗毅,后者嚎了一声捧着被水浸坏的图纸哭着跑开了。
“简公子……”高岳又恢复了张女鬼那一贯的楚楚可怜的模样,“是我失礼了,公子没事吧?”
“叫我简宁就行。哈哈。”简宁干笑了两声,没事是当然不可能的,但说给你听你能接受吗。
“我……是我不好,提起那恶妇就急火攻心……”高岳伸手似乎是想拿帕子出来擦擦眼泪,摸了一圈没有,只好作罢,提着手指小心的意思了一下,又泪汪汪的看向简宁,“公子有所不知,那恶妇性情毒辣,又会武功,我看她居心不良,打从一开始就打着我家人的主意,可我那……唉,怎么劝都不听。我有心要与她鱼死网破,舍命好救我一家,谁知道……竟落到这个地步……”
说完又擦了擦泪。
简宁心说以你现在身手,回去再搏一回,哪门的武功都得吃几口瘪啊。他潦草的安慰了高岳几句,又温和的问他将来的打算。
高岳一听这问,哭得更厉害了,尽管他本质上可能是要表达一种梨花带雨的情态,然而一个虎背熊腰的莽汉哭起来再怎么克制也免不了声动天地涕泪横飞好不痛快。高岳哭了一个下午,一直哭到天擦黑,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敢于走近简宁的居所五十步之内。不太了解状况的同门中人甚至还指指点点认为是闹鬼。其实倒也没什么错。
一直到上了灯,又吃了两海碗的面条,目前被困在高岳体内的张女鬼才安定下来。简宁想着把他送出去,这才发现门派里没人欢迎这人——就不说他目前被女鬼附体这件事了,光是在这之前发生的事,就足够让云雷门的各位讨厌他了。
最后简宁只能安排高岳在自己住处歇下,对方皱着眉头翘着手指,好歹没把那些挑三拣四的话说出来,只捏着袖子看着简宁——
“多谢公子收留了。小女子这就要歇息了,公子可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哎?”简宁有点摸不着头脑,总觉得高岳的意思不太对啊,再说他只是答应让高岳在房间里留宿,可是没说过要把自己的床让出来,高岳这主动往床边一站是要怎么样?
“这……”高岳有点含羞带怯的指了指门,“公子关怀妾身,妾身铭记在心,可公子与我毕竟男女有别,这孤男寡女的,难免授受不亲……”
……等等。这是要让我出去是吧!好你个高岳!鸠占鹊巢啊这是!授受不亲?!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就敢提男女授受不亲!这儿要有谁该担心自己的清白,那也绝对轮不到你好不好!简宁虽然心里憋屈的要死,嘴巴上还是不敢说出来,高岳站在他面前就像一座肉山,随时能用泰山压顶一屁股坐死他的那种。他吞了口口水,忍住心中的不快,十足礼貌的告了辞,出来还记得把门从外头闩上。
出了门,简宁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找掌门,一来汇报一下张女鬼的事儿以及高岳现在的位置,二来掌门对这事还算挺热心,毕竟又是请如来,不,少林又是致信武当的,现下里他被女鬼挤得没地方住,掌门总要给个出路吧。
从这点看,简宁的心也是够宽的,他似乎已经全然不记得掌门跟他说过的——“你,今天晚上到我房里来!”这回事了。
他忘了,不代表白千锤也把这茬忘了。听完简宁的陈述,白千锤就热情的表示简宁可以和她共处一室,这个消息对简宁来说一点也不好,因为白千锤自己脱了外衣,跟在他后面揪他裤子,导致他被自己掉到膝盖的裤子绊倒,然后就这样趴在地上爬向门口——后面白千锤还抱着他的腿努力要把他裤子脱下来的时候……
柳大力来了。
简宁不知道该喊的到底是“救命!”还是“饶命!”,考虑到高岳的下场,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说出来的感觉比在脑子里想想的效果要蠢得多啊。简宁说完这句话有点后悔。
柳大力看了看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正在努力往门外爬的简宁,又看了看扑在简宁腿上正在往下扒裤子嘴里还说着“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白千锤,叹了口气,两步跨到简宁身边,伸手一捞,一把提起白千锤。
而由于白千锤紧拽简宁的裤子不放,这条裤子又牺牲了。
简宁光着两条腿东躲西闪的从掌门屋里出来,避过了夜巡的弟子,跃过两道墙头,最终来到他打算借宿一宿的地方——十三师兄的房间。
他轻轻推开十三师兄的房间门,屋里连盏灯都没有,又没开窗,房间里黑影重重,只见靠墙的床上躺着个人,胸口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睡得还挺安稳。简宁忍不住笑了笑。十三师兄被高岳打折了右臂,门派里会医药的弟子来给他用手法正位把断骨给对了回去,罗毅又给他做了一副夹板,白天他醒着的时候可没少鬼哭狼嚎,夜里倒是睡得踏实。
简宁小心端了两条凳子,靠到另一边墙角,打算讲究一宿。他刚把凳子放好,勉强躺下去,却感觉一股热气喷在脸上。一睁眼,一张有点肿胀的棕色面孔出现在他脸上方,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布满血丝。
简宁差点没尿了。
“十、十三师兄!你怎么起来了?!”简宁不敢坐起来,因为此刻起身必然要撞上那张可怕的脸。
十三在黑暗中又沉默的近距离和简宁对视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腰来,一声不吭的走回床上坐下,扭过头继续看着简宁所在的方向。
简宁知道十三师兄练习惊雷剑不得法,走火入魔,他早先虽然不是话唠,却也并非沉默寡言之辈,头脑亦很清醒,现在这个安安静静的样子,让人难免有些背脊发凉,就怕他一时压制不住心魔,又犯起病来。
简宁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静得毛骨悚然,只能自己打破僵局:“我在后山的住处被那高……被人所占,只好到师兄这儿来打扰一晚,本想着师兄已经睡下不愿叫醒师兄,没事先打招呼,是我无礼了……”
其实十三师兄没有练功走火入魔之前,是个畅快实在的人,师兄弟上他屋里借宿一宿根本不算个事,实际上,为了交流感情,他还常常和其他人促膝长谈或者把酒言欢过了时间,就倒头睡在一屋呢。
端坐在床上的黑影哼了一声,像是认同了这个说法,然后又低沉简短的抛出两个字:“过来。”
简宁犹豫了一下,乖乖走过去,到跟前还差上一步的地方停住,等着师兄发落。
“过来。”十三师兄语调平板的重复了刚才的话。
简宁开始担心他又犯病了,是不是变得只会说“过来”两个字。但是他还是听话的又朝师兄蹭了蹭。
“过来。”十三第三次重复那两个字,不过这次他补充了一下,“坐我旁边。”
这种感受,比在床上坐在高岳旁边也好不了多少,简宁也不知道坐在被女鬼附体的高岳旁边更可怕还是坐在走火入魔之后的十三师兄旁边更糟糕。
“我背上痒。”十三师兄把宽厚的后背转向简宁,“左肩膀横起一指半,往下两指的地方,给我挠挠。”
“你不是伤的是右手……”简宁还没把话说完,就看到十三师兄转过头来,凶狠的盯着他,左手手指插在鼻孔里,狠狠的挖着。
噢。简宁在心里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