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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0 - 共犯 ...


  •   「──涛姊姊,妳有在听吗?」

      「啊、有啊。妳刚才說妳爷爷很忙又不肯让妳出门,所以今天的拜访行程也取消了。」

      一手持着电话话筒另一手拿着手机的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

      和我通话的人是在落水事件中结识的雨宫玛莉亚小朋友,那位双马尾萝莉一直心心念念着要来泽田家向我正式道谢,不过她的爷爷工作繁忙、又担心她的宝贝孙女出门会遭遇任何危险,于是现在被一票保母及保镳时时刻刻关注,禁足中。

      我是不清楚玛莉亚她的家庭背景,虽然猜得出她家境相当富裕,不过被关在家里又不能出门,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是种折磨。

      加上玛莉亚每次和我聊天时都只提到她爷爷、小狗约翰,从没听她讲到自己父母或兄弟姊妹,或者是学校认识的同学及朋友,于是我也说不出『妳和妳爷爷用不着特地跑一趟』这句嫌麻烦的推托话语。或许玛莉亚只是单纯想道谢没那个意思,但她应该也是想借此理由溜出家门的吧。

      「嗯嗯,爷爷每次都担心一堆奇怪的事情,还说玛莉亚出门肯定会给坏人骗走,我才没那么笨呢!」

      「不过自己一个人出门的确会让大人不放心啦…玛莉亚有没有想过让妳的保母或是其他妳爷爷信得过的人带妳出门?要是妳爷爷忙到没时间和妳一起来,那找别人带妳来也可以吧?」

      「…原来还有这个方法!玛莉亚都没想过!」我的提议让电话另一端的小萝莉恍然大悟。 「涛姊姊真聪明!我马上去问爷爷!」

      「欸?!等…」

      想到什么就跑去做什么的雨宫玛莉亚第N次单方面挂掉我的电话,我无奈地将传来一阵芒音的话筒挂上,然后走回沙发直接躺下去。

      一旁看着蓝波及一平拿着蜡笔在图画纸上涂鸦的风太见状便关心道:「涛姊姊,伤口又再痛了吗?」

      「没事…只是想躺一下而已。」

      「嗯…如果涛姊姊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说喔!」

      风太有些担忧的在我脸上扫视了一遍,像是在猜测我是不是又再逞强掩饰,这个像个小大人的孩子还真是敏锐。

      「我知道,谢谢。」我对风太露出一个微笑后便将视线转向天花板。其实头是有一点痛啦,不过还不至于疼到受不了猛皱眉头,基本上我对不舒服的定义是身体的不适感超过我能忍受的程度才算不舒服。

      这几天我的状况不是很好,失眠、胃痛、食欲不振、脑门还会一直疼。

      为了不让泽田家的人过度担心,我维持平日正常的生活作息,尽管我尽量表现的很正常,但奈奈等人还是放不下心。她们说我的话变的很少,而且经常发呆一脸凝重,整个心事重重。

      原来我心底的不安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想像,连装做什么事都没有的余力都挤不出。

      从医院返回泽田家的隔天,藤原打到我手机通知我朝仓已经清醒了,不过最好过几天再去探视。而近几天在并盛的骚动也告一段落,指使无极高中的学生前来报复的主谋者已经给藤原私下处理,但消息提供者的下落却如同消失的鬼魅般找不到踪影,目前还在追查中。至于那些被杀的高中生,藤原说用不着担心他们的家人起疑,反正他们也不甚关心,五个人就此成了庞大数字中仅占了无关紧要数据之一的失踪人口。

      这些消息宛如沉重的大石压在我心头,每次呼吸都感受得到那压得快令人喘不过气的重量。

      我是杀人凶手,但却没有人指责或是揭发我,而我也没有勇气去承担一切,只能逃避的将一切归类到意外事故。

      这样子可以吗?扭曲事实、扼杀真相,假装自己是受害者,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奈奈抱紧我说『小涛妳没事真是太好了』、泽田既是松了一口又是生气,他说『那群人实在太过分了! 』、泽田家的三个孩子扑上来说『涛姊姊身上的伤很痛吗? 』。

      ──其实我没有那个资格让别人担心我、关心我、为我生气。

      我抬起手以手背遮住双眼,即使在内心自我谴责又能如何?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向他人吐露心事,只能一个劲地自个儿烦恼。

      此时风太说道,「啊、说起来已经到了换药的时间,我去叫阿纲大哥!」

      本来我想说我自己来就行了,可是风太的身影已经跑上了楼梯,而蓝波和一平乖乖的去拿家庭常备医药箱。

      说实在话,我只不过是给人揍了一顿而已泽田家的人就全民警戒、甚至还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搞得我好像断腿断手需要坐轮椅那样。泽田以前受伤大家就没那么紧张,好像身上那些创可贴跟绷带都是家常便饭,我都替他感到难过了啊。

      「呐涛姊姊!」蓝波和一平将医药箱递在我面前,两个孩子一起说道:「擦了药就不会痛了喔!」

      「嗯。」我起身接过医药箱然后摸了摸这两个孩子的头,先不说一平,蓝波这捣蛋鬼最近安分不少又变的有礼貌真是让人感动。 「今天的点心是布丁对吧,我的份给你们两个吃。」

      两个小萝卜头欢呼一声就奔进厨房去了,希望他们待会不要因为该怎么平分而吵起来。

      在我拿出医药箱里的优碘时,泽田和风太下来了。看纲吉今天不同平时一件帽T跟牛仔裤的外出打扮我这才想起他今天好像跟京子有约。

      「喔,你要出门啊?」我让出一个空位让泽田坐下来。

      泽田点了点头,「嗯,不过现在时间还有点早…涛,我先拆脖子上的绷带。」

      「其实我觉得用不着包起来啊,伤口已经好很多,而且也开始结痂了。就是包这么紧伤才会这么慢好啦!」

      泽田边将旧绷带从我脖子卸下边检视伤口,然后一脸认真地反驳我的话,「如果不包起来妳肯定会让伤口碰到水。而且昨天我看到妳在撕结痂的皮。」

      「啊那个啊…只要是人一定就会忍不住想把它撕掉吧。」

      「哪有那种事啊!不可以撕,要等到自然脱落才行!又不是小孩子了,别做这种让人伤脑筋的事情啦!」

      我撇撇嘴,泽田这家伙之前明明就跟兔子一样胆小,现在倒敢大声教训我了。看着泽田用棉花棒沾上优碘,我在心底哼哼两声,是不是应该让他好好明白对我说教的下场会如何……

      就在我开始列出如何欺负对方到哭的手段清单,并评估哪个最有效时,饭厅那边传来了骚动。

      「不公平,你的比较多!」

      「哪有,明明都一样!」

      果然吵起来了。我才在心底刚想完,泽田就露出牙痛的表情对风太道,「风太,麻烦你去看一下。」

      风太答应一声后就跑去厨房进行调停工作,说起来风太除了当哥哥的榜样外还挺适合做保母的,瞧他应付那两个小萝卜头多么得心应手。

      「唉…里包恩还要我去做什么黑手党首领,光是应付蓝波一个我就头大了…」泽田下意识的碎碎念,然后惊觉我一直盯着他看他赶忙澄清,「我、我只是自言自语啦!什么黑手党的只是乱说的啦!」

      我挑了挑眉,「随便你怎么讲,只是纲你的说谎技巧实在太烂了,蓝波说的还比你好。啊,小心点,优碘要给你打翻了。」

      稳住差点丢飞的优碘药水瓶,泽田的表情有些狼狈,「妳…妳都知道了?」

      「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我嘴角勾起坏笑,泽田蜜色的眼珠子开始乱转,似乎打不定主意该怎么接话。见对方不知所措的模样我的心情变好了些,于是暂且放过他一马。 「先帮我上药吧,不然你想继续拿着棉花棒发呆?」

      在泽田小心翼翼地替我上药的过程中,我回想穿越前看到的连载剧情,暗忖着到底什么时候泽田等人才会到九年又十个月的未来去。自己真的要先来个大爆料吗?可是就算不说泽田等人也没什么损失吧?说起来,「未来」真的会依照我所知道的走向发展吗?说和不说的差别又在哪里?

      「那个…涛…」

      泽田的呼唤让我回过神来,只见对方绷着一张脸,「嗯?怎么了?」

      我等了好一会,纲吉才开口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假设我要成为黑手党首领,妳觉得我适合吗?」

      那张仍是透着稚嫩气息的脸庞有着彷徨和挣扎,泽田似乎是鼓起相当大的勇气才问我这个问题。可是说实在话,这题的难度对我来说就跟永远搞不清楚的三角函数证明题一样难回答。

      我吸了一口气:「完全不适合你。」

      「果然是这样…」泽田像是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我就说嘛,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当得了黑手党首领,可是里包恩他一直说──」

      「呐,纲,」我打断他要说的话,泽田的大眼直勾勾盯着我看,我清了清喉咙说道:「送你一句人生至理名言,『除了有心当一个败类,一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自己说了就算』。」

      愣住的泽田张大了嘴,表情像是在说「通常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鼓励我或是什么的吗?」,不过很可惜,我不想给他没有任何保证的激励话语,或者顺应对方想逃避的心情附和他。

      在无声地开开阖阖了数次后泽田终于挤出一句,「这…这话听起来也太绝望了吧…」

      「才不是呢,那是现实啊。」我拿出医药箱里的绷带,开始缠在自己脖子上,「不管你想或不想,现实的情境都会逼你去做选择。可是到时候,最终决定该怎么做的人还是你自己。而且啊──与其嘴巴上说不想或不要,你不觉得用行动来表示更容易说服别人吗?」

      或许我对泽田说的话是在怂恿,可是我还是不想他真的踏上黑手党这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泽田纲吉这个人会为了保护他人而战,跟血统或是责任、抑或是「命中注定」无关,仅仅只是不希望自己关心的人受到伤害。反过来说,这也是他的弱点,连我都晓得这一点何况又不是吃素的黑手党世界?

      若是踏入那个世界必定会有极大的改变,泽田纲吉也将不再是我现在认识的泽田纲吉了。

      泽田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接过我弄得乱七八糟的绷带,重新绑过。

      「总觉得…涛有时说的话很值得认真去思考。」

      臭小子,意思是你认为我平常都在讲废话是吗?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决定了我明天要用什么方法叫你起床。」

      「咦…!?」

      +

      摸摸脸上的创可贴,之前被打的脸颊已经消肿了,身上也没再贴一堆OK蹦。我想不用多久头上和脖子上就不用再缠着让人想拆掉的绷带。

      里包恩那家伙最近没怎么看到他,连带的也不见碧洋琪的身影,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气氛尴尬。

      奈奈出门买东西还没回来,我窝在沙发百般无聊地播弄手机吊饰,一旁泽田在出门前看NHK的节目打发时间,风太和两个吵完又合好的孩子一起在图画纸上涂鸦。

      这样的光景很无聊,但也很平静闲适。一般的家庭大概就是给人这种感觉吧。

      对于开始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我有点不安。

      「对了,涛,」泽田突然转过头对我这么问道:「一般来说游学不是都会选英国、加拿大之类的国家吗?妳怎么会选日本?而且妳好像都没去学校上课,这样子没问题吗?」

      我浑身一僵,我都快忘记自己的游学生设定了,而且不是好像没去上课,是根本就没有学校可以让我去啊!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撇过头闪躲泽田探究的视线然后冷冷反问,要撒谎也不是不行,但是事后要圆谎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与其支支吾吾地找其他借口,倒不如一开始就表现出不悦的样子让对方退却。

      「呃、这个…那个…」泽田有些畏缩地道,「只是、只是想说,涛很少提自己的事情,所以…」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直接说了吧,我不想告诉你。」

      「欸!?可是…」

      我们的谈话引得一旁三个孩子全转过头观望,我轻轻一瞪三人便又转回去。

      「反正我的事情不重要。」我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宣示完后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然后试图结束话题转移注意力,「啊,你也该出门了吧。要不然你会迟到喔。」

      泽田深吸了一口气,以他那双澄澈的眼眸直直盯着我看,「涛,妳是在害怕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的辩驳立刻让泽田露出『我果然猜的没错』的神色,看他那种表情我没由来的一阵火光。超直感是吧,和读心术一样真是让人厌恶的技能。

      ──我最讨厌别人看透那些我不想让人看透的心情和想法。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还是应该要保有礼貌的距离,泽田或是里包恩的做法无疑是种冒犯。我握紧拳头,要不是当着小孩子的面发飙太难看,我早就狠狠把泽田给踹下沙发。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妳隐瞒太多事情了,如果说出来的话会比较轻松,而且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闻言我在心底冷哼一声。帮忙?你想帮什么忙?你又能帮什么忙?我遇到的事情你们谁也帮不上,少在那里摆出自以为是的嘴脸!

      我知道如果这句话说出来那就完了,于是拼命压抑自己吐出刻薄又带刺的话语,只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比知道来得好。」

      当泽田皱眉意欲开口时电子音乐的门铃声突然响起,我霍地起身离开沙发,在泽田的目光下一言不发地前去应门。

      打开门后,我赫然发现伫立在外边的人竟然是京子。

      「日安小涛,我想说先来这里探望妳,顺便再和纲吉君一起出门。妳的伤好多了吗?」京子的治愈笑容让我不好意思继续绷着脸,我赶忙也咧出微笑。

      「已经好很多了,过几天应该就能拆掉绷带,谢谢妳的关心。啊、我去叫纲出来!」

      我才转过身就见到泽田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跑来玄关。唉跑慢点啊,人又不会直接飞走,还有不穿着室内拖鞋只穿着袜子在拼木地板上跑的话,可是会跌──

      「呜哇!」

      果然泽田就在他心仪的女神面前华丽的摔了一跤。

      「纲吉君你没事吧?」吓了一跳的京子赶紧上前关心并扶起泽田,「有没有哪里摔伤?」

      「没、没事…!」泽田现在大概觉得很丢脸吧,瞧他脸红成那样。

      不过这种摔得狗吃|屎的情况还挺常发生的,所以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本来我是想直接挖苦泽田的,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在别人中意的对象面前落井下石未免太缺德。

      「京、京子同学妳怎么直接过来了?」

      「我是来探望小涛的啊,她的伤恢复得很快我就放心了。」

      「这样啊…」

      泽田有些失望的表情让我勾起兴灾乐祸的恶劣笑容,哼哼哼谁教你刚才要惹我生气,活该。

      就在这时我感到手心一震,接著作为手机来电铃声的波兰圆舞曲大响,一看到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是藤原打来的电话! ──我立刻接起。

      在泽田和京子的注视下我聆听藤原的说话,最后简短回覆他:「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一阖上折叠式机盖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我胡乱脱下室内拖鞋,随便套上一双外出用的拖鞋就要跑出去。

      「等等!」泽田抓住我的手腕,「妳要去哪里?」

      「去医院看阿鸣!」我直接甩开泽田的手但是对放又再次拉住我。

      「等一下!」

      被人二度拉住我整个火气开始上来了,「干什么啦!」

      「妳不能一个人出门!」

      「谁理你啊!」我都二十岁了出门难道还要有人陪么? 「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喔!」

      「不行啦!妳每次出门都出事!而且妳难道想穿着家居服跟一双拖鞋直接跑去医院吗!?」

      「我又不在乎。」

      「欸!?总、总之妳不能一个人出去就对了!」

      很好泽田少年,你彻底惹毛我了。 「纲,我给你三个选择。一,你再不放手我就扁你。二,你阻止我出门我扁你。三,我现在就扁你。」

      「怎么全都是要扁我啊!?难道我就只能从这三个选项里选一个吗!?」

      在泽田的吐槽下我准备抡起拳头往他鼻梁招呼时,女神介入了战场。

      「既然小涛无论如何都要去医院、纲吉君又不放心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面带笑容的京子如此提议,我跟泽田则是愣愣的发出一声惊愕的『啊?』。像是为自己提出的完美建议感到满意,京子拍着手开始催促:「好啦,那么小涛先去换一套衣服,然后我们去买探病时要送的礼物,总不能两手空着去对吧!」

      「『可是──』」

      我和泽田同时想反驳,此时京子露出和泽田家女主人相仿的笑容。

      「嗯?还是说小涛或纲吉君有更好的方法?」

      那个笑容其实就是不容拒绝的意思啊,我和泽田连一声都不敢哼,乖乖遵从女神大人的旨意。

      +

      推开个人病房的门,我就看到藤原正在为朝仓削苹果,红色的果皮呈现一条长长的螺旋状悬挂在半空。

      和房里的两人四目相对的我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开场白而愣在门口,倒是身后的泽田疑惑的询问『怎么了』还试着探头张望室内的情况。

      最先开口的人还是朝仓,他咧开温厚的笑容:「啊、浪沧桑,直接进来吧。还有泽田学长、笹川学姊,谢谢你们的探望。」

      我一边向前走一边打量躺在床上的朝仓,除了脚上厚厚的石膏突显他是伤患外,他看起来比头上、脖子上缠着绷带的我伤得还轻,而且脸上的气色很好,跟我这个还挂着淡淡黑眼圈的人比起来他还比较像健康的人。

      什么嘛,他看起来好得不得了。为他担心的我真像个白痴。

      我们三人一走近朝仓,京子便率先提起纸袋说道,「朝仓同学,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很抱歉现在才来探望你。」

      「没关系啦,倒是要你们破费买东西很不好意思。」朝仓搔着头腼腆地说着。

      「那个、朝仓同学,你的身体还好吗?」

      对于泽田的提问,反倒是藤原来回答,「除了腿部的骨折外,基本上他很好。」说完还瞪了朝仓一眼,后者仿佛被责骂的小狗缩了一下身体。

      「可是、我听说朝仓同学伤得很严重不是吗?」

      「其实没有很严重啦,」朝仓笑了笑,「你看,只有打了石膏而已,其他地方完全没事喔!」

      对于朝仓这番话我眯起了眼。骗人,当时伤成那样换成别人早该被打死了,虽然朝仓自己说过他很耐打,可是没道理这种伤势只有右腿骨折而已。

      「是这样啊…」泽田吁了一口气,转头对我笑道,「涛,这样子妳就可以放心……涛?」

      藤原将削好皮的苹果连同水果刀搁在盘子上,他起身离开塑胶椅并把盘子放在朝仓身旁的矮柜,「看来你们还有话要聊,我就先出去吧。」

      明白藤原的暗示的京子赶忙说道,「那么我也和纲吉君到外面等。啊,这是蛋糕,我先放在冰箱里。」

      「嗯…呃,那我也在外面等吧。」

      最后在泽田复杂的一瞥后他跟着另外两人走出房间,顺带阖上了门。室内顿时变得安静。

      「那个…浪沧桑,妳先坐下来吧?」朝仓虽然带着微笑,可是他说话时紧张到差点咬到舌头。我先是瞥了他一眼,然后才坐在藤原刚才坐的椅上,位在朝仓的脚边。

      坐下后我面向门,跷着脚双手抱胸,就是不开口说话。

      「那个──」

      不理他。

      「呃、浪沧桑…?」

      还是不理他。

      「呜…对不起。」

      闻言我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不是吗?」

      「那为什么浪沧桑要生气?」

      我瞪他一眼,朝仓以认真的目光与我对视,经过几秒下来的对峙我移开了视线。说实在话,我真的没什么理由要生气,真要数落的话也就只有他应该要主动和我连络说他已经好很多,而不是让我提心吊胆到快胃出血。

      ──但是其实我也可以打给藤原,要求他让我和朝仓说话,确认他的伤势。

      我很清楚为什么我没那么做的原因。我是在害怕面对藤原或朝仓时,同时也就得面对那天在巷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而我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愿意接纳那种事。

      不过实际见到面后,他们两个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同之处,就好像答应彼此假装失忆一样。

      「浪沧桑,可以麻烦妳帮我拿一下旁边的盘子吗?」

      「啥?」

      朝仓指了指旁边矮柜上那乘着苹果和水果刀的磁盘。 「苹果很容易氧化的,不赶紧吃掉的话就不新鲜了。」

      「盘子就在你旁边,我很确定你只要伸长手就能拿到。」我忍住想丢出『你手又没断』这句话。

      「可是还是有点距离耶…」

      我抽了抽嘴角,看在对方脚上打了石膏的份上我起身把盘子递给朝仓。

      「浪沧桑喜欢吃苹果吗?」拿起水果刀的朝仓动作俐落地切起水果。一般来说这应该让不是伤患的人来做的吧,但看他没两三下就将苹果去核、切成漂亮的形状,我想我还是让专业的来好了。

      「不太喜欢,好酸。」

      「会吗?」朝仓拿起一块嚼着,「还满甜的。浪沧桑也吃一块吧?」

      「我不……唉,算了。」我伸手接过水果,慢慢啃。的确还满甜的。

      接下来朝仓就一直单方面诉说他在医院的三天生活:藤原家所有人到医院探视他,忠胜爷爷在他清醒的第一时间就赏给他过肩摔,勇太以虽然不重但还是能造成瘀青的力道揍他一拳,优太则是给他一个要把内脏挤出的窒息拥抱,而翔太因为生闷气只会对他冷言冷语。

      还有诸如医院的伙食其实并不如其他人说的那样难吃,护士小姐很亲切还会跟他谈料理方面的话题,隔壁房的总是很喜欢把电视音量调得很大声,外面中庭有只圆滚滚名叫老大的黄色虎斑猫很受大家欢迎等等之类的闲话家常。我觉得再放任他说下去很有可能会超过我老妈和我阿姨电话聊天的最久纪录。

      在说到老大是如何得宠并让护士们心甘情愿挑出食物供奉时,我忍不住打断了他。

      「我说,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朝仓顿了下,然后歪了歪头,「其他的话?比如什么?」

      我忍不住想一拳捶向打上石膏的脚,咬牙低吼道:「我是说,你难道对那天发生的事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嗯──当然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啊。」朝仓皱了下眉头,「事实上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然后呢?」

      朝仓搔了搔头,然后咧出傻笑,「因为想下去头会很痛,所以后来我就不去想了。」

      「…………………啊?」

      我有一瞬间整个人愣住,直到心底有个声音喊着『别闹了!』才回过神来。我猛地站起,两手用力砸在床铺,黑着脸往被吓到的朝仓凑近,我几乎无法克制地朝他大吼。

      「什么叫做不去想!?有五个人被杀耶!这不算什么能立刻忘记的小事吧!而且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应该没这么轻吧!还有你这家伙──你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可是烦恼到睡不好、吃不下、头痛到快炸掉了啊混帐!!!」

      朝仓睁大着眼,我惊觉到自己眼眶开始发热于是赶忙退开几步。可恶,本来没有想要对他大吼大叫的。

      「对不起浪沧桑…」朝仓低下头对我这么说道,「对不起,我没考虑到妳的感受。」

      避免一层水气凝聚从眼中滴出的我趁机抹了抹脸。 「……该道歉的是我吧。」

      闻言朝仓摇头,然后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我应该先向浪沧桑说明清楚的。浪沧桑先坐着吧,我会好好解释的。」

      待我把椅子拖到朝仓面前坐下后,他清了下喉咙,接着开始说道。

      「我之前有跟浪沧桑说过我很耐打吧。嗯,除了这个以外,其实我受伤或是生病也恢复得很快──比一般人还快──托这个体质的福我才没被打死。加上忠胜爷爷他们从青森老家带来的自制特效药,原本的伤势很快就好了大半,爷爷家可是开道馆的,跌打损伤的药自然不少。」

      这样子的解释我勉强接受了。

      说起来泽田他们受伤也都很快就痊愈了,而且受到看起来能把人内脏打到破裂的攻击都还能再爬起来,就算必须躺在病床上,隔没多久又生龙活虎继续活蹦乱跳。

      我不知道这项特色KHR世界的所有人是不是通用,但不可否认的确是很方便的设定。

      「再说到那些人…」朝仓皱了下眉头,似乎是在挑选洽当的措辞,「虽然看到他们被杀我也觉得害怕,但是事实上,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得救的。如果浪沧桑不杀了他们,我一定会死的。」

      我咬着下唇,有些不同意的反驳,「可是…没有必要做的这么…这么残忍不是吗?」

      「浪沧桑,他们人都死了喔。既然已经死掉了,不论妳怎么后悔,又或者抱持多深的罪恶感,他们都不会活过来了。」

      我恼怒的想说『我当然知道!』,不过朝仓没让我有机会说出来,「但是浪沧桑一个人承担就不公平了,因为我没能来得及阻止妳──所以,我们是『共犯』。」

      朝仓对愕然半开着嘴的我笑着。

      「说真的,浪沧桑有想过要去自首吗?」

      我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朝仓搔着头,「而且我可以肯定那群人如果就这样杀了我们,他们也不会去自首的。这种情况就算是扯平了吧。」

      「…这样子好像是在诡辩。」

      「欸?是这样吗!?」

      朝仓慌张的表情让我笑了出来,心底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呐阿鸣,你不怕我吗?」

      「嗯?」

      「我既然能轻轻松松就杀了人,你不怕我情绪失控的时候也会用奇怪的力量杀害你吗?」

      这次朝仓露出诧异的神色:「欸?可是浪沧桑应该不会再这么做不是吗?」

      ──是啊,我不想再做出这种事情了。

      朝仓的这句话,让这几天充斥在我内心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逗弄对方,「如果是你的话,那可不一定喔?」

      「咦!?为什么啊!?」

      看着要喷出眼泪的红毛柴犬我咧开坏笑不客气地一手弄乱对方的头发。

      每次都要给朝仓安慰的我果然还不够成熟,虽然这样子承认有点难为情,可是我想我自己还满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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