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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9 - 空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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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看电影和打电玩。
玩电玩游戏的话,那种MMORPG──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也就是网路游戏──大概真的是磁场不合抑或是我人太衰运气一向很差,老是见鬼的遇到一堆二话不说就砍人PC的白目。
啊当然,也是有那种嚣张的撂下『哇哈哈我就高兴砍你,你能怎么样?』的混帐玩家。
如果只是一、两次那也就罢了,可换了一款又一款游戏,总是不例外的在没有限制PK的原野无缘无故地给红人或是小白把我的角色砍趴在地,最惨的是那时没把装备绑定结果喷装全被人捡去。
碰上这种情形至多抽了抽嘴角大叹倒楣,然而真正令我无言的是另一件事。
角色被砍死也就算了,复活不到三秒对方又冲上来补一发技能再次挂掉(最混蛋的是他还轮流用不同的攻击技能),就这样一直LOOP了四、五遍……偏偏那款游戏该死的竟然只能在原地复活,多么地悲惨又没天理,连玩个游戏都不能放松还要受气。于是我直接登出,从此义无反顾地投向PS2和掌上机的怀抱不再碰线上游戏。
大抵是受到刺激跟想要发泄的缘故,我挑的游戏类型大半都是RPG冒险跟动作类这两款。
就拿动作类型来说好了,能痛快地砍杀敌人、血又尽情喷洒的《Devil May Cry》和《God of War》这两款游戏真的能使我有效地抒发压力,虽然前者总会让我手抽筋。
而电影基本上除了泰国鬼片和标榜惊悚、却只是恶心的影片外我是不太挑类型的。
为什么会说恶心?因为我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去看为杀而杀、内脏乱喷搞得血肉模糊的猎奇画面,比如《The Texas Chainsaw Massacre》和《Saw》系列,感觉纯粹就是比谁更变态更无人性那样。这样子的片子与其说是恐怖惊悚,倒不如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会来得更贴切。
明明玩游戏不排斥这些的,但如果是电影就变的无法接受。
真要认真探究原因的话──我想是感受性的问题吧。
扣除动画,游戏中敌方角色遭到自己操纵的人物砍杀时顶多发出似乎有那么回事的惨叫、夸大的出血量喷涌而出、接着做出受到攻击的反应动作和倒地抖个两三下,脸部的贴图多半不会出现痛苦扭曲的丰富神情,敌人的死亡对玩家来说根本是理所当然。
有人会对一个或是一群给玩家赚经验值的跑龙套角色消失感伤吗?我想不会吧,赶尽杀绝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为过一下子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障碍物默哀一秒。
一个动画模组、一张CG贴图、一串数据资料,它们的「死亡」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倘若没有对它们放进情感,根本不会有任何情绪沉淀在心里。
电影则不然,一般说来观众们很自然的就会将心情代入,随着剧情的推进上下起伏。令他人慑服的演技、假以乱真的化妆、撼动人心的配乐等等要素更是功不可没,最重要的是演员是真实的,是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的真正存在。
正因为电影是比游戏内的人事物更加「真实」的存在,所以当我看见演员流露出痛苦、悲伤或愤怒等情绪时也能想像出那样子的情感。
即便是只在画面露脸三秒钟的路人角色,也比游戏内同一模组大量复制的物件生动多了。
因此当我以超脱现实、仿佛和游戏及电影看到的那样漫不在乎的杀人后我几乎没办法相信这是前几分钟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那种不应该发生在我身上、只存在于新闻或报纸上离我遥远且毫无关系的事情。
我竟然残忍的一口气杀害了四个人,活生生的人。
空气中黏腻又刺鼻的血腥味像要勒住我喉咙似地凝聚不散,我什至有种快溺死的错觉。
「唔……」
有什么东西从胃里冲上喉头,我忍住想大吐特吐的恶心念头,死命盯着昏迷中的朝仓的脸不敢移开视线,就怕眼角余光会瞄到倒在一旁的死尸。
头疼的像是有人拿把榔头在敲,而脸颊和脖子的伤处则热热辣剌的刺痛得难受。但我却只感受得到从体内散发出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寒冷。
如果问我杀人后有什么感觉,那就是害怕跟慌乱。
但问我后不后悔杀了他们……老实说我没办法马上给予笃定的答案。
倘若时间能倒流、回到当时危急的那一刻,再给我一次机会选择是否要出手,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在当下这是唯一的方法。
可是他们真的罪该万死吗?有那个必要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让他们惨死吗?
虽然我认为只要将他们打倒在地然后带着朝仓逃走就可以了,但是心底有个角落却探头悄声说道:
那又如何?他们可是明确怀抱着杀意唷,就算放过他们,日后很难保证他们不找上门来。反正杀了那种未来对社会没什么贡献的小混混也没关系吧?搞不好杀了他们他们父母还会松了一口气呢。
「不对…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这样是不对的…」
我握紧朝仓的手摇头否定,但我听到脑内回荡着自己的笑声,轻轻吐出一句:说谎。妳当时动手时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让对方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完──全没想过停手什么的。
朝仓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我晓得这是因为泪水开始涌上眼眶的缘故,我赶忙以另一只手抹掉快掉出的眼泪。
「我……」
才试着挤出意欲辩解的话语,我就听见身后由远而近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回过头一看出现在那的是跑得喘吁吁的藤原。
他先是瞪大了眼惊愕地环视四周怵目惊心的景象,然后视线才与我对上──正确的说,是看向枕在我腿上、昏迷不醒的朝仓。藤原急切地奔了过来,毫不在意踏过血泊时溅在皮鞋上的黑红色血水。
「鸣!」蹲下检视的藤原心急的叫唤着,但朝仓没有任何反应,他面对我开始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本来是要找你的,可是把朝仓误认成了你…然后就动手了…最后…最后他们…」我尽量不结巴的把话给说完,可说到后来我根本没办法将接下来发生的事给全盘托出,一哽咽竟又觉得想哭了。
而藤原似乎也没那心情听我说下去,细框眼镜后的眼眸一沉,「妳說鸣是被那群人打的对吧。」
我赶忙肯定的用力点头,藤原得到答案后唰的一声起身,他走到干草男身边探看,「…还有一口气。」
闻言我大大吐了一口气,虽然心情颇是复杂,但还好他还活着。就在我想问藤原是不是应该报警或是叫救护车时,只见背对着我的藤原衣袖一甩,那把银色十手便在他手上。
我愣住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不等我将疑惑问出,藤原俐落地将银色钝器往对方脖子砸下去。
喀啦!
恶心的骨头碎裂声爆出,干草男的脖子从侧面来看凹陷了进去,嘴巴和鼻腔纷纷流出浓稠的血液。
我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他竟然──藤原竟然直接杀了他!
藤原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后开始察看其他倒下的人,确认都死透了后才走回我面前,「就只有这些人吗?」
藤原的眼神冷的和他手上握着的十手一样毫无温度,我一直以为藤原就如他书生般的外貌那样斯斯文文,可亲眼见到他下手之狠戾我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
「妳有听见吗?我在问妳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袭击妳们?」
我立刻摇头,抓着朝仓的手是握的更紧了。
「我明白了。」藤原这么说后拿出手机开始播号,没多久播通后他开始对手机另一端的人说道:「鸠,这次要麻烦你了,务必清理得干干净净。我知道,钱会汇到你户头里的,我这里的地点是──」
报完地点后藤原与对方结束通话,接着又播了一通紧急电话,是要叫救护车。
「好了,现在我们先离开这个巷子,妳也得去医院包扎。」收起手机和十手,将脸面向我的藤原和刚才不一样了,高涨的愤怒及杀意已经冷却下来,「站的起来吗?」
我点点头,「那阿鸣他…」
「我抱他出去。」语罢藤原蹲下身子,一手穿过朝仓腋下而另一手穿过膝下,接着便轻轻松松地将人打横抱起,标准的公主抱模式。
我看了有些傻眼,朝仓明明这么大只藤原却一点也不费力地就把人抱了起来,是朝仓的体重和他的脸一样能骗人还是藤原其实身藏不露拥有大猩猩般的力气?
见藤原愈走愈远我才猛然回过神,起身跑出几步后我停了下来。出于一股自己也说不出的莫名念头,我突然想回过头去看身后那一片骇人景象。
然而最终我还是没敢移开盯着前方背影的视线,我头也不回地匆匆追上前边的人。以逃难般的速度。
我逃跑了。
对自己并非丧失理智杀人一事、对压在心底沉沉的罪恶感与无所适从的恐惧、对自己今后究竟该如何是好的切身问题──我狼狈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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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包扎完后我便坐在医院走廊硬梆梆的塑胶椅上等待赶来医院的奈奈及泽田等人。
朝仓被送进急诊室后我就被藤原拉去一旁做治疗和检查,皮肉伤那些还算好的,比较棘手的是有轻微脑震荡。医生嘱咐如果休息一天后头还是在晕就得回来做更进一步的检验,然而比起脑震荡,眼前还有更让人挂心的事情。
现在我整个人除了伤口疼得厉害外,还有点想吐,不过现在吐出来似乎不太好,抬手摸了下头上包扎的厚厚绷带我有些晕眩地这么想着。
抬眼看向四周,傍晚的医院依旧忙碌,许多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来来往往,在头顶亮恍恍的日光灯照耀下视野内的景物都跟着一片白茫茫,消毒酒精的气味不断戳刺我的脑门。
我也有几次来过医院的经验,以往都是在爸妈的挟持下和老弟露个面去探望住院的亲戚,而这次却是成了伤患被送来治疗…
其实正确说来,这算是第三次才对,前两次还打了麻醉躺上手术台,这次的伤算好的了,虽然破了个大口子但还算浅用不着缝合。当然,并没有哪一个真的比较好。
不管如何,医院这个场所给我的就是病痛和死亡的负面印象。
朝仓他会不会有事呢?应该不会有事的吧?他自己也说过他很耐打,加上他那杂草命,所以绝对不会有事的对吧?
我不安的绞着手,指甲深深的掐进手背,试图靠着痛觉舒缓内心的焦躁。我实在没办法、甚至不敢想像要是朝仓真的出事了会怎么样。
就在头晕开始晋升成头痛时,藤原从走廊另一端出现朝我走了过来。
「这个,给妳。」藤原一返回便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妳应该渇了吧。」
「啊…谢谢。」
经藤原这么一提我突然觉得喉咙好干,像是有把火在灼烧一样。道完谢后我立刻纽开瓶盖,咕嘟咕嘟地猛灌水,喝完一大半后这才感到好些。
藤原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沉默不语,我知道他要问关于在巷子发生的事,立时绷紧了身体。
「啊,不用紧张啦,我不打算追问那件事。」凝视前方走廊墙上的布告的藤原连视线都没移开,径自说了下去,「我反而要感谢妳,如果妳不在那里的话…鸣他恐怕就这么被那群人给打死。」
感谢?我可是一口气杀了四个人呢。还有一个人还是给你一棍打死的。
将脑内浮现的情景给甩开,我握紧了矿泉水瓶,「那阿鸣他…他应该没事吧?」
「不清楚,他现在还在昏迷。今晚是关键期,如果醒来的话就不用担心了。」藤原以毫无情绪起伏的语调说道,我注意到他视线整个是迷离的,交握的双手似是要抑止颤抖用力得都隐约爆出了青筋。
虽然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显的多余,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放心吧,一切都会没事的。」
藤原看向我,我定定的迎视他的目光。
「这句话是阿鸣他自己说的,所以──」
讲到这里我发觉自己要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不过最后我还是硬着头皮说完。
「既然他自己都这么保证了,所以他一定没事的!」
这有点虎头蛇尾的说话让藤原有好几秒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我担心对方该不会生气时,就听到他『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那个笨蛋肯定是自己被打的很惨时还这么安慰妳吧?」
我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明明都被打成那样竟然是先关心别人…」
「鸣他就是那样的人啊。」藤原笑了笑,「就算受伤的是自己,他也总是先顾虑到别人,明明就一副不可靠的模样,却总是第一个先跳出来做出让人吓一跳的事情来。就算自己吃亏还是笑的又傻又笨。」
听到这边我下意识地丢出一句,「简直跟柴犬一样。」
藤原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噗…还真的挺像的。」
要是这对话给朝仓知道了,他八成会垂下狗耳朵然后大喊一声『哪里像啦! 』为自己辩驳。
「虽然鸣看起来是那副样子,不过他保证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藤原说完后便起身掏出手机,他总算不像之前那样浑身笼罩一层寒气,「我先打电话回家通知一声,至于善后工作就由我来负责,妳就好好休息吧。那么先失陪了。」
我目送藤原离开后,再次检视自己身上的伤,右脸颊上一大片贴布、加上头上的纱布跟缠上的绷带、还有脖子上也缠了绷带,以及手臂贴上OK蹦的众多擦伤。瞧瞧壮观的阵仗,这应该算是我头一次身上有这么多伤口吧。
医生还有叮咛伤处不能碰水,不过经过那场混乱我实在很想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洗个干净。就在我思忖这些伤需要多久才能愈合时,有道阴影罩住了我,意识到有人靠近我反射性地抬起头一看──
「小涛…?」一脸错愕的山本武就站在我面前。
「……是你啊。」
不想浪费力气纠正称呼的我皱了皱眉看向四周,出乎预料的却不见泽田等人的身影。我还以为山本是跟着泽田他们来到医院的,但现下这个状况看起来纯粹是巧合的偶遇。
真是麻烦,为什么会遇到这个棒球笨蛋?应该说,对方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就算心底有疑惑,但我现在着实不想见到对方,随便把他打发掉吧。
结果我还来不及撂下『没事就快滚』,肩头就猛的给人扣住。
「干、干什么啊你?」原本是想吼对方的,可是见到山本那张退去笑容后令人发毛的深沉表情我就整个底气不足。
「妳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谁动手的?」
──这不干你的事吧先生!
看山本貌似动了肝火我整个理解不能,如果换做是泽田受伤我还能明白他发火的原因,不过他和我又不是说有多熟他干嘛这么生气?倒是再给这个家伙继续抓下去我可能就要去骨科挂急诊了。
我咬牙忍住疼痛,冷冷说道,「你先放手,我已经被打的很惨了,不想肩膀还跟着脱臼。」
「啊、抱歉…」一松手山本便急切地问,「小涛,到底是怎么回事?妳为什么会被人打?」
我头开始有点痛了,倘若随便敷衍的话那个棒球笨蛋肯定会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去,得先转移对方注意力才行。
拍开对方伸来想要按揉肩膀的手,我以冷淡的口吻说道,「只是倒楣的被卷入而已啦,还好有风纪委员出面…我是没什么事,不过阿鸣就比较严重了。 」
「朝仓?他怎么样了?」
「现在昏迷不醒,还在观察中。今晚是关键期。」
语罢我就不再开口说话,山本则是沉着一张脸,拳头握得死紧。
嗯好吧,我有一点后悔刚才告诉他部分实情,山本武那家伙感觉上整个人像是快要爆发了。身边有一座准备喷发的火山任谁都会想退避三舍吧。
正当我想要以『水要喝完了,再去买一瓶』借故离开时,我最不想面对的人在我最不想遇见他的时候该死的出现了。
「打扰了,两位。」
从脚边突然传来的稚嫩嗓音令我不禁抖了一下,落下的视线猛地与那双夜般的圆滚眼眸对上。
「山本,如果你们已经谈完的话麻烦你先离开一会,我想和涛好好谈一谈。」
家庭教师这么说着时目光是对着我看的,而他的脸上没有半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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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里包恩那个阴险婴儿谈话时有什么感觉?那就像对方一边微笑一边拿着一把枪抵在你脑门,而他也真的随时会把枪掏出那样糟糕。
这并不是说他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但你一开始和他沟通便会不自觉被他牵着鼻子走,到最后你不是气个半死就是只能咽下一肚子火。而往往这种赌烂情况是两者兼备。
依旧一袭黑西装的家庭教师一跳上椅子便坐着闷不吭声,明白他想「好好谈」什么的我胃部开始热烈疼了起来。
如果要问里包恩问题(特别是和他本人相关)他大部分都不会将答案干脆的告诉你,而是偏好以一个微笑迂回地绕开核心让你揣测任何可能性;但如果里包恩要问你问题,他不会像是剥洋葱那样一层层扒,他会直接拿一把刀切开。
不过大魔王目前还不打算开金口,似乎是在整理要说的话又像是在等待开口的时机,而我已经被他刻意营造的威压感给激的快要胃酸逆流,倘若他是想要我憋不住率先招供那他的算盘可打错了。
我深吸一口气,以最自然的态度说道,「要是你说的『好好谈』其实是指坐在椅子上发呆那我就不陪你了,先走一步。」
连看都不看,我抓起背包就起身离开。走没几步家庭教师说话了:「站住。还是妳要我让妳停下?」
老实说这种命令式句子只会让我整个不爽继续往前走,但我不是傻子听不出话语里冰冷刺骨的寒意。要是我赌气再往前踏出一步,对方肯定毫不犹疑朝我脚踝送上一发子弹。
我咬咬牙,最终还是妥协的走回座位坐下。
「你或许该翻翻字典查一下『礼貌』这个字词,难道对伤患说句『请留步』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吗?」
「我只晓得这里是医院,就算是受到枪伤也能立即急救。」
──这个王八蛋。
心底窜上怒气的同时头开始痛了起来,我瞥向在绅士帽上对我眨着橘色大眼的列恩,然后撇撇嘴挑衅回去。
「那你最好把握时间,纲他们来了的话要拔枪也不方便吧。」
「这妳不用操心,不会花太久的时间。」里包恩的视线抬也不抬,「巷子的情况我看过了,关于妳的能力妳还想再否认吗?」
很好,的确用不着花太多时间,一问就问到重点了混帐。我揉了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
「我先声明,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能力什么的在我穿越前根本就没这玩意,我是正常的普通人。」
「正常的普通人会漫不在乎的一口气残杀四个人?」
「那是意外!我才不想这么做!」
周遭的人全停了下来对我投射注目视线,我这才发觉刚才那句话是用吼的,我立刻低下头躲避一道道探究目光。等到四周又恢复一片吵杂时我嚅嚅吐出一句,是向他人解释也是在说服自己:「没错…那是意外…我根本就不想那样做啊…」
我茫然地凝视自己紧握的矿泉水瓶,当时从进入失控状态对那群无极高中的学生出手回到正常后的感觉又流进了身体里。 ──好冷,好可怕。
不是我的错,我并不想杀了他们,真的。
「就算那是意外,也改变不了妳杀人的事实。」
这句话令我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我望向跳下座椅伫立在我面前的家庭教师,他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眼睛里的那个人哭丧着一张脸,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涛,妳的能力一定会遭人觊觎,也一定会有人来抢夺,如果没办法说服妳,或许他们还会杀害妳。就算妳再怎么不愿意,妳必定会成为暴风的中心点。」
「既然他们这么想要不会自己穿越一遍啊?」我想我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实际上可能不是这样。
「现在是还没有人发现,但妳没办法假装自己还是一个普通人一直躲藏在泽田家。」里包恩拉了拉帽檐,阴影罩住他半张脸庞,「把尸体和痕迹交给鸠处理掉的确能瞒一阵子,但不会是永远。」
所以呢?我收拢要满溢出的情绪,里包恩是话中有话。
「你说这些不是只有单纯的『忠告』吧。又想劝我加入彭哥列还是警告我离纲他们远远的?」
他干脆地点了点头,「我希望妳好好想想,加入彭哥列对妳没有坏处的。」
「……这有什么差别吗?」
一股狂暴的愤怒如烈火般开始升腾,头疼得厉害,耳鸣又开始了。
我看到手中的矿泉水瓶有一大半被半透明的蓝色立方体包覆,周身也浮现数个拳头大小的立方体,它们缓缓分散开来,有的飘向天花板的日光灯,有的滑过一名护士的手臂,也有的穿过柜台在一台液晶萤幕上打转。没有人看见这不寻常的光景。
只要我一个意念,不论是什么东西,给蓝色立方体包覆在里面的话就会被切割、消失掉。理智上告诉我要赶快冷静下来,然而我现在真的很需要找到一个缺口发泄。
「遭人觊觎?有人抢夺?可能会被杀害?别笑死人了。」
挺直背脊坐正的我露出充满怒气的笑容,蓝色立方体的表面此刻如同煮滚的沸水般向外突出,而原本拳头大小的体积不断膨胀。
「是谁想这么做?又是谁会这么做?现在这么做的不就是你口中对我没有坏处的彭哥列么?」
立方体愈变愈大,很快地它就能装下一个单人病房了,头顶的灯忽然暗了下来,然后像是连锁效应一样整条走廊的灯光发出接触不良的闪烁光芒,甚至传来滋滋作响的不妙声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天花板,还有人咕哝着『什么啊?灯管的安定器坏了吗?』。
里包恩皱着眉头,他很清楚并不是调节电压的安定器出了瑕疵,「涛,冷静点。」
「你要我冷静?我难道还不够冷静吗?
我莫名其妙的穿越,家人搞不好还以为我被绑架了、我能想到最有可能回去的方法就是站在电线杆前等看看会不会有奇迹出现、我被卷入一群拿着棒球棍、小刀、还有□□学生的私仇跟愚蠢斗争,结果朝仓被打到昏迷不醒,我还顺手杀了四个高中生、然后我还被一个杀手告知因为我不想得到的奇怪力量而有可能脑袋会被开一枪,最好的方法就是加入我根本不想加入的黑手党家族,要不然就会被其他人干掉。
冷静?他妈的我当然很冷静啊! ! ! 」
我气到简直快哭了,这时整条走廊已经浸泡在一片水蓝色之中,疯狂闪个不停的灯像是要爆炸了,所有人因为不安开始骚动起来,在柜台旁的护士神色紧张地拿起话筒拼命播号。
「涛,快停下来!」
里包恩的手伸进外套里,就算他要拔枪也随便他了。
「我就只是我,别想把我当成能利用的武器或方便的预知器具,我才不想因为你那些恐吓就把自己卖给彭哥列!你们有你们担心和顾虑的事难道我就没有吗?不要太过分了!要是再继续要我加入黑手党你们就全部消失算了!」
碰的一声巨响,我手上的矿泉水瓶和整条走廊的灯管一起爆开,瞬间陷入黑暗的当下人群发出尖叫,慌乱地想逃出医院的人们推挤成一团,这当中或许又有不少人受了伤。
耳鸣停止后头痛的迹象也跟着消退,我大口大口地喘气。
标示逃生出口的指示灯亮起惨澹的绿光,我注意到病房或诊疗室的灯光并没有熄灭,电梯也是正常运作,看来应该只有这个楼层的走廊的灯管爆炸而已。我为自己在濒临失控边缘还能将伤害压到最低一事捏把冷汗,还好没把整间医院跟着炸掉。
「小涛!妳们没事吧!?」山本从走廊的另一端逆着人流跑来,途中他被从病房走出的病患给拉住询问出了什么事,还顺手扶起好几个跌倒在地的人。
我把目光转回那位家庭教师,就算四周十分地昏暗我也晓得那人脸上不会有什么好看的表情。
「涛!妳在哪里?」
泽田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跟在他身后跑来的还有奈奈、风太、一平、蓝波,我向他们挥挥手示意我人还好端端地坐在椅上。
家庭教师压低了帽檐,然后沉声说道:
「浪沧涛,如果这就是妳的决定──那么我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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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泽田家后在我的坚持下洗了澡(事实上只是以湿毛巾擦拭身体罢了),然后我就回到房间准备就寝。
没有人拦下我问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是我的表情看起来不大好所以让他们暂且压下心头的担忧要我先去睡个觉。奈奈告诉我雨宫玛莉亚本来今天是要来访的,但后来临时有事只好择日拜访,说完后就让我回房休息。
一躺在床上酸痛和疲累就一股脑地涌上,我累得快要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在医院里包恩一说完那些话就藉由混乱离开了,现在回想当时暴走的那番话我无疑是在对彭哥列宣战。但是那又如何?黑手党就是黑手党,表面上道貌岸然但骨子里还不都一个样。
我生气的地方是里包恩(彭哥列家族)一直跟我分析我所面临的各种可能危险,然后不厌其烦地游说我要我加入家族,但他们说的那些威胁未尝不是也包括他们自己。这让我觉得很难过,像是一直以来相信的某些事情瞬间崩毁了一样,即便彭哥列家族和我之间完全没有半分情谊。
在大学时有个老师跟我们这么说:虽然这么说很现实很残酷,但在这个社会中你们要想办法成为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当你有了利用价值,别人就会来找你来利用你,这同时你也是在利用别人。
我承认当初的确是有想过靠着知道剧情的优势打算利用彭哥列家族,但我要说的是我又没想过要陷害他们什么的(不过现在我很认真的在考虑了),那群老家伙却想要在别的家族得手前先驰得点也就罢了,还想在失败后避免我投靠其他组织来个杀人灭口,真是混蛋。
不过我到现在还活着,或许是里包恩和泽田家光的主意,可能认为现在就除掉我还言之过早……呜、好疼。
意识到胃又开始抽痛我赶忙放弃无谓的臆测,天晓得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这里瞎猜也只是被害妄想罢了。
我叹了一口气,拉上窗帘后房间变得更加昏暗,从门缝底下透出的走廊灯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我凝视天花板好一阵子最终还是爬了起来,盯着家当好几秒后我伸手捞过背包翻找手机,一打开折叠机壳屏幕的冷光便亮起。上头显示的是满格的电量和收讯良好状态,时间是晚上十点三十一分,以及仍是以另个世界算下来的今天日期四月四日,是儿童节,可惜没放假。
按下通讯录簿,我一一浏览上头的名字,然后在家里的联络电话停下。
带着迟疑、不安以及微小到近乎绝望的希望按下播号,然后──
『对不起,您播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
我直接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丢到一旁。
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好累。
拉起棉被盖住自己,我闭上眼深深陷进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