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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节 狡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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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妾之礼简促,只需择选为期最近的吉日办理即可,唯有齐王元吉娶妻需谨奉六礼陆续推行。而元吉本人尚留守于太原,等到六礼推行完毕,迎亲吉日之时再从太原返回。
这日吉日,弗能小腹微隆,身着礼衣坐于堂中正位,接受杨氏等妾室承奉主母之仪。从此,这些女子便成为秦王府内府中人。
虽然李氏已经称帝,很大程度上却依旧保持往日未登辰极时的习惯,一家人私下见面皆不论君臣之仪而仅以家礼相待。颇为亲厚。李世民出征之后,太子妃娥英,三娘平阳公主,以及宫内各妃嫔皆时常前来承乾殿看望弗能,弗能亦间或赴东宫等处。
仕女入宫后不过数日,东宫又传出喜讯——太子妃娥英怀有身孕。一家人欢喜非常,聚在东宫向娥英表示庆贺。
娥英母性大发,因为弗能已经有孕,便拉着弗能不放,连连询问有关孩儿的任何事体。了解完了孕妇日常所需注意,便又关心捕捉生命的任何迹象,问:“孩子会不会踢你?我听我娘说,孩子在母亲怀中是会乱动的。”
“自然有的,”弗能微笑:“乱动的厉害。”
“我怎么没有感觉?”娥英问,脸上不可抑制的流露些许羡慕之色,恨不得孩子快些长大。
三娘见她一副心急模样,嗤的一笑说:“你才不到两月,孩儿还小的很呢!等月份足了,自然能感觉到。”
弗能亦道:“三姐姐说的是。先前五个月都不会有动静,我也是这阵子才感觉到的。这孩子不知怎么,颇不安静——手足乱舞的,夜里有时都会被它捶醒……恼人的很。”说着,却是笑意满心,不觉低首望向腹部,手亦轻轻的抚。
话音方落,尹迦儿突然一伸手抓住弗能手臂,娇声惊呼:“这是什么?”
弗能闻言立即敛容收臂,却已为时晚矣,已被尹德妃捉着手臂。牵拉之下,弗能亦不敢用力过猛,以防伤了胎气。最后只能任着尹德妃娇笑着掠起袖子,指给众人看她方才为何事物惊奇。
只见莹白如玉的藕臂之上分明烙着两排齿痕,朱红色泽艳丽,在她白腻手腕之上便如娇艳石榴排列于雪白瓷盘之上,粒粒分明。
众人一见便纷纷笑起,连问:“这是谁的?是怎么留的?”
刚一出语便又听人道: “除了他们家那位大王,还能是谁的?”
“秦王舍得吗?”又一位年轻妃嫔笑说。
众女你言我语的臆想追问。
弗能镇定收臂,给了众人一个不见旎倚的中肯解释:“上回他病了,寒热交替。一时寻不见咬合用的卷帛,怕他咬伤了自己,情急之下我便只能以臂取代,所以落了疤痕。”
尹德妃不依,追问道:“落了疤痕,为何这样艳丽好看,必定是有什么蹊跷,我要再看一看。”说着又上来,要掠弗能广袖再看。
弗能便笑道:“看一眼便罢了,你再要看我是不给看的。你若要上来,我便嚷肚子疼!”说着手抚着自己腹部,往万贵妃身边一倚。
万姨娘呵呵笑着,伸手向尹德妃身上轻拍一拍,安抚道:“观音婢如今怀着身孕,可不敢乱动。你若要看,等孩子生下来,你们爱怎么闹我都由着你们,不拦你!”
“你不让我看,我也知道怎么一回事。”德妃闻言故作不平之色,揭穿道,“——我在圣人身边时亦时常见到秦王。论起用兵来,浑身上下皆是刀锋,让人都不敢迎视。有时却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引得圣人爱的不行。秦王什么事都敢做,想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别的。一定是你们儿女私意留的!”
弗能任由众人猜测,也不解释什么,过多的解释反而让她们窥探的更多。只是笑着说:“随你乱猜去,反正只是猜测而已。”
尹德妃闻言,笑向众人告诉道:“没她这样狡猾的,不让人看,自己又不说。”
娥英似乎更在意尹德妃所言圣人宠爱秦王之语,一直回味此语。迦儿之后调笑弗能所言,便未听入耳,想了片刻后笑着回道:“这话是真的,这回圣人赐仕女入府,便将炀帝之女赐入承乾殿。东宫都还只是一般的关陇仕女呢?可见圣人对秦王有多看重了。”
三娘便道:“你们没有用兵过,哪里知道阵前的艰险——我也算领过兵的人,比你们自不必说。可是也只是帐内运筹,论到阵前冲锋厮杀,我还无此勇力。即便如此,也已经深领会用兵之难。更何况他之凡事身先士卒,用兵之刚烈迅猛风驰电掣?存亡仅是一念之间。——他既为我李氏担着这份重任,父亲偏爱他也是应该的。”
“平阳公主所言极是,”娥英连忙笑说:“圣人偏爱秦王理所应当。别是是圣人,就连太子一提起秦王来也是赞誉连连。只可惜,太子身居储君之位,需居中守成,不可轻动,军务之事便只能有劳秦王辛苦。”
一时便见妃嫔们话题又转至李世民身上,谈论他的各种勇力,欢声笑语。因太子、秦王功高,妃嫔们言语调笑间皆对娥英,弗能,三娘颇为奉承。
殿内比以往又多出许多生疏面孔,三娘平阳公主嫌人多聒噪,只略说过几句话,便起身离开。她向来我行我素,来去如风,娥英也不敢强留。任她走了。
弗能陪同众人说笑一阵,实在太过喧闹,有些头疼,午间时便也回来。
云凤肩舆一进入承乾殿内,阶下早有众位妾室迎接。肩舆直接抬到殿前汉白玉平台之上才落下。弗能下舆,不径直入殿,却手扶阑干向西走去。走到西面尽头,站在高台之上望向北方天际——不知此时此刻他是否又在无惧生死的冲杀?
十一月初,薛仁杲众叛亲离,就连其妹夫,左仆射钟俱仇也料定局势之无可转胜,因而举河州来降。薛仁杲内部军心离散——这便是李世民耐心等待将近三各月的时机。时机一到,便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李世民先命行军总管梁实,在浅水原早已探查好的,易守难攻地形之处扎营驻军,吸引西秦。
薛仁杲等待良久,终于见唐军出战,简直是如获至宝,当即命手下最为精锐之师交给大将宗罗,进击唐军。
宗罗睺率领西秦军最精锐主力,连续几日,对唐军大将梁实进行猛烈攻击,唐军军营中众军亦不主动出营迎战,只是顽强坚守。宗罗睺耗时耗力却久攻不下,亦不见城内唐军出城援救。不明所以,却又只能猛烈攻击。
李世民在高墌城中高处远望浅水原,耐心观战。直到数日之后,宗罗睺军显出疲态,才又下达一道军命——命右武侯大将军庞玉率军出城。却不是前往营救梁实,而是单独列阵于城外耀武。唐军“狡兔三窟”,连连布局。薛仁杲,宗罗睺明知李世民的疲兵之计,却迫于无奈,又提兵来战庞玉。
西秦绝地求生,个个皆彪悍无匹。自古秦兵骁勇好战,此战可见一二:虽然已经连续作战几日,面对庞玉新军,西秦疲师依旧将庞玉所部攻击的不能反抗,唯有苦苦支撑。
最后,李世民终于发动总攻——身披铁甲,亲率中军,从浅水原北岸冲下,猛烈冲击宗罗睺军阵。宗罗睺军经过连日苦战,在唐军最为精锐之师攻击之下终于支撑不住,一触而溃,纷纷向城内逃亡。
西秦阵型一溃,李世民下令各步卒将领,收兵之后火速赶往薛仁杲占领的折墌城,自己则立即纠结唐军仅有的二千骑兵,马不停蹄向折墌城扑去。
窦夫人族兄窦轨见步卒未到,骑兵仅有区区两千,而西秦军虽溃散却有数万众,担心李世民安危。于是快马加鞭,赶到一马当先领军直冲的李世民身侧,一把攥住骏马缰绳劝他暂停进攻,等待步卒。
窦轨为人坚毅严苛,平日身边没有一人敢违拗他意。此刻情急之下亦顾不得军阶高低之分,以一个做母舅的长辈口气,严令年轻的外甥不要贸然轻动,脸色冷酷,口吻强硬。让人望之胆寒。李世民丝毫不为所动,战场之上时机稍纵即逝,只匆匆丢下一句:“我考虑很久了,破竹之势不可失,舅舅你不必多言。”便一手夺过缰绳,纵马飞骑而去。
铁蹄扬尘之中,窦轨无奈叹息,只得上马紧随李世民,沿泾水而上,一路追击溃军,直扑到折墌城下,堵截在城门壕沟之前。
西秦溃散之军向城内逃亡,归路却已经被李世民所阻,不得已,四下逃窜。薛仁杲精兵全为宗罗睺率领,溃散逃窜收不到残兵,只能将城内两万人马拉出,出城列阵,亲自布阵。
折墌城下,西秦两万人马对峙唐军骑兵两千。阵前中部健马之上是各自主帅。却又有几名西秦大将于阵前降唐。薛仁杲无计可施之下只得退回城内防守。
天色渐晚,唐军步兵陆续赶到,逐渐包围折墌城。入夜之后,城下唐军烈火熊熊,薛秦军中绝望情绪浓烈,士卒纷纷从城墙上悬绳跃下,投降唐军,以求自保。
翌日,也就是武德元年十一月初八,泾州战局经过五个月的起伏往复,终于落幕——秦帝薛仁杲见大势已去,终于率领“百官”开城门投降。
唐军俘西秦精兵万余,男女五万口,再加上旧隋在陇西牧场上的大量马匹——彻底消灭西秦割据势力,尽数接受西秦原有土地,开疆扩土,大获全胜。
那女珍宝倒是其次,唯有陇西牧场十万马匹让李世民欣喜非常:“两军对阵,骑兵至关重要。此次用兵,我方战马稀缺不得不受多方掣肘。如今我军收获陇西马匹,骑兵将不再能成为掣肘我军的一个软肋。这是我在此战中最高兴的收获。”
之后李世民军中开宴庆公,文武皆高乐,酒酣之时,“诸将”齐声发问:“大王一战获胜,就舍弃步卒,在未有任何攻城器具情况之下便率领骑兵扑到坚城下,我等皆认为难以攻下,不料结果却如此轻取?皆好奇不已,敢问大王其中缘由。”
李世民心情畅快早已喝的满脸通红,酒酣脑热,以致半醉。听闻诸将所问,晃悠悠的站起,清一清喉,朗声回答:“宗罗睺的军队,皆是陇西人,将领骁勇士卒剽悍,我军出其不意将他们击溃,溃是溃了,能够斩杀的敌军却并不多。假若任凭他们逃回折墌城,薛仁果重新集结,稍加安抚,又是劲旅,到时候我军再兵临城下,攻打折墌,将是一番苦战。相反,如果我军火速进攻,这些士卒仓惶之下,便四下逃窜。——折墌收不到散兵,薛仁果必定将心先乱,来不及图谋!——如此,所以我便将折墌一举拿下。”言毕大笑。
诸将齐呼:“大王英明”。
几声过后,李世民一扬手臂,众声戛然而止。他尽显豪情的宣喻诸将:“一连数月,诸将辛苦,今晚犒劳三军,明日我们狩猎山中而后回京受赏!蒙君等不弃,随某征伐东都,扫除南北,九合诸侯一统天下!”
话音一落,全军起身呼喊:“大王英明”不绝。声音在空山间回绕起伏涌动不绝,响彻静夜,震破银河。
他笔直挺立,似乎很享受着排山倒海的雄伟声势。前翻战败至今,一雪前耻。憋在胸中的一口气,赫然长舒
次日一早,李世民玩心又起,带领手下将领以及薛仁杲兄弟,西秦诸将一起于草场丘陵低谷间放马驰骋,过人的自信与信任,让他面对敌军败将,横刀箭矢而无需防范。
时值初冬雪晴天气,真是狩猎的大好时机,两千人马呈圆形,分布在陇西广袤的山川水土之间,催马向中心聚拢。沿途口中呼喝,手舞木棍敲向树干草丛,向中心聚拢,一路驱赶猎物,拉弓任意射击……狩猎狂奔时的他,目中少了军队领袖杀人不眨眼的煞气,尽显符合他年龄的少年郎之轻松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