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璟独好》井小姐

2、002 支教的勇气

　　时值初夏，气温渐渐回升，女生们陆陆续续换上艳丽的裙装，明媚的色彩看着也令人心情愉悦。X大里面郁郁葱葱，茂密的树林遮挡了阳光，这样的天气在校园中漫步也是一件乐事。
　　回到宿舍，同住的魏薇正在午睡。这间宿舍是四人间，同住的除了魏薇还有肖诗和韩燕，肖诗和韩燕已经找到了工作，魏薇拿到了巴黎高商的录取通知书，只等八月飞法国，而何璟自己，则要在X大继续攻读研究生。此时肖诗和韩燕正在实习，每天早出晚归，剩下两人却是日日闲暇，每天除了宅在宿舍，便是参加各种毕业活动、聚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安逸时光。
　　何璟打开电脑，桌面上是一片的上市公司年报，点开耀衡集团的文件，硕大的光芒状logo铺满了屏幕。一百多页的文件内容很多，何璟随意翻了翻，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和表格顿时觉得有些头大，索性关了，小心翼翼地也爬上床。
　　何璟原本没有午睡的习惯，在大四之后，却习惯在中午的时候爬上床躺着，胡思乱想些事情，或者看本小说，想来是没有课没有考试没有实习的日子让人都变得懒散贪乐了。
　　此时何璟正呈“大”字形摊在床上，说是“大”字形，由于床位窄小，也只能摊成一个窄瘦的“大”字。
　　床头的贝壳风铃是秦远在何璟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的礼物，亲手制作。
　　何璟小时候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小姑娘，十岁生日前，家中亲戚送了一串金色的蝴蝶风铃，小姑娘爱不释手。生日party时，何璟的堂妹何昕也喜欢上了那个风铃，两个丫头便争执了起来，何璟觉得自己是寿星，这是在自己家，自己说不给就不给。何昕小姑娘便开哭，何父何母秉着教育女儿的心思，很严肃地告诉小何璟，要学会谦让，要爱护妹妹，于是，何昕小朋友不哭了，何璟小朋友郁结了伤心了生气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何璟都闷闷不乐，直到大概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已经上初中的秦远递给何璟一个盒子，里面就是这串贝壳风铃。据秦妈妈说，秦远为了做这个风铃逃了三个星期的奥数课，自己骑车去海边捡贝壳，打孔，穿线。何璟起初还嫌弃这纯手工风铃卖相不怎么样，在她看到秦远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房间堆满了废贝壳、钓线和工艺品制作书的时候，没心没肺的何璟被感动了，从此特别宝贝这手艺串稍显生涩的风铃。
　　不知道秦远对贝壳进行了什么化学处理，十多年过去，贝壳丝毫没有褪色或者腐烂，光泽依旧，那淡淡的光晕反而更加明亮。
　　魏薇醒来时，便看见何璟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于是爬过床栏，推了推何璟“大”字形摊开的腿，腾出位置盘腿坐下。
　　“今天又去医院了？每次从医院回来你就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魏薇曾经很不解何璟对一些旧事物的执着，比如这个贝壳风铃，比如她戴了四年没有换过的手表，比如她有一本很厚的没有人看过的相册和一盒不知道内容的光盘，再比如她每隔几天就要去一次医院。
　　刚入学时，何璟对人对事总是一副淡淡的态度，很少参加娱乐活动，时常一个人发呆走神，让人觉得心事重重却从不和他人说，宿舍的三人都觉得她难以接近。后来有一次，魏薇无意中听见何璟打电话，表情丰富，撒娇卖萌嘲讽爆粗口无所不用，才发现原来这也是个闷骚的货，大着胆子调戏被调戏了几次，就渐渐熟络了起来。
　　“你说你的小远哥哥都昏迷了四年了，还有可能醒吗？”魏薇见何璟一副呆呆的样子，小声试探道。
　　“谁知道呢，第一年第二年的时候，我还很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在某一天醒过来。后来一年又一年，秦家不管他了，医生开始敷衍，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我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奇迹发生了。”
　　“哎，痴情的孩子。”魏薇在何璟脸上捏了一把。“所以说，青梅竹马神马的感情最最感人，但是也是最最伤人的。”
　　“青梅竹马么，我甚至都还没有和他表白呢，最多算是暗恋吧。”
　　“额，你们郎情妾意那么多年居然还没有表白？我看你对那些男生总是说有男朋友了，还以为你中学时便和你的小远哥哥开始早恋了呢。”
　　“秦远他以前说，要等我高考结束的。”
　　“得，高考结束，还没来得及陈情，就出事了？”魏薇啧啧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弄人么。万一他醒来失忆了怎么办？或者，发现你和以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变化太多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不要乌鸦嘴！”何璟瞪了魏薇一眼，“不过，只要能醒来就要，失忆什么的都没关系啊。”
　　“算了，和你这个一根筋的小情种说不通，可怜我X大众多男生一直都被一个昏迷四年的青梅竹马兼暗恋对象打败，他们要是知道了实情该多伤心。”
　　“好了，别贫了。对了，刚刚去院办，李老师说，下个月诸葛耀会来咱们学校做报告呢。”
　　“耀衡集团么，相比诸葛耀，我倒是对他们家大公子比较好奇呀，好像是叫诸葛钊吧？听说近期回国了，想必要开始接手集团事务了吧。说来，似乎这个诸葛钊也是X大的校友呢，不知道会不会和他爹一起回母校。”
　　“传说中的富二代嘛，来的话肯定女生们要激动了。”
　　“别说的好像你不好奇似的，那耀衡集团的继承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大公子了，我倒是想看看这公子哥儿有什么能耐。”
　　“要看他的能耐，恐怕还得等上几年十几年的吧，我还是比较感兴趣诸葛耀会做什么报告，要不要准备一些问题刁难一下他呢……”何璟坐起身，推开魏薇，“哎，不说了，李教授又布置了人物，要开工看报表了。话说，耀衡集团的报表可真是多啊……”
　　“看吧看吧，你这个报表迷。”魏薇一脸嫌弃地爬回自己的床接着会周公。

　　魏薇悠悠转醒时，已经是傍晚了，何璟的电脑没有关，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此时，何璟正坐在X大里面的一家咖啡馆中，等褚成。褚成也算是何璟的发小，虽然不是大院中的孩子，但是从幼儿园到高中与何璟一群人一直都是同学，感情自然深厚。
　　十分钟后，褚成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何璟招了招手。
　　“摩卡和玛奇雅朵，”褚成熟练地对老板说。这家店在X大颇受欢迎，何璟和褚成是这里的常客。
　　“褚大老板今天怎么有空接见我了？”何璟笑道。
　　“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去青海了。”
　　“又去骑行吗？”
　　“不是，是去支教的，玉树。”
　　“真的？你骗我的吧？”何璟惊讶道，鉴于褚成以往说话八分假的风格，何璟直接断定这又是他说来骗自己的。
　　“真的，申请和手续都办好了，下周就去了。” 褚成一反以往的嬉笑不羁，眉宇间除了认真以外还有一点点疲倦。
　　“多长时间？你原来不是计划去德国的吗？”何璟终于看出褚成的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
　　“暂定一年，这是跟着社会工作者组织去的。至于出国的事情，等支教结束了再考虑吧。”
　　何璟心里有些怅然。这两年褚成三次骑行青海西藏和新疆，一次比一次时间长、范围广，何璟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被那里的妹子迷住了。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褚成会去支教，而且一去就是一年。支教一个月对于很多大学生来说很新鲜，权当体验生活，但是支教一年，其中的不为人所知的艰辛足以令这些在精心呵护下长大的独子们望而却步。
　　“怎么会想到去支教了呢？”
　　“那里的天空，很美，让人有一种放下执念、一身清净的感觉。我想在那样一种纯粹的状态下，可以将一些事情考虑得更透彻吧。”
　　何璟没有去过青海，但是她知道褚成。他们认识十五年，大学之后，褚成为人、做事越发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年上不了几天课，整日整日地参加公益组织、办活动、实习、徒步、骑行，成绩一塌糊涂。何璟曾对褚成那看起来过于恣意的状态表示过担忧，但是褚成说，高考之后的自己仿佛就失去了目标，感情不顺、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感觉人生迷茫，于是试着随性而为，只为找到一个能够为之努力的目标。看着这几年来褚成的生活快意洒脱，性子也愈发坦然潇洒，其实何璟自己是十分欣羡的。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去支教一次，一直都未能成行。”
　　“你爸不让你去是对的，那边条件艰苦，不适合女孩子。”褚成知道何璟心中的遗憾。
　　“其实是我太放不开了，始终向着别人认为的优秀和成功努力。你才是遵照自己的内心活着，我很羡慕你的。”
　　“你现在做的博客，不也是你想做的事情吗？我爸可是每周必看呢。再说，我也有难处的。”褚成有一丝的黯然。
　　“既然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 作为家中独子，学业荒废也就算了，支教、出国这类事，怕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能让褚爸爸同意。“你知道的，我因为放不下爸妈所以不肯出国，爸妈因为不放心我所以不让我支教。你可是男生，志在四方，正是要磨砺的时候，不要觉得有愧疚，你这几年的变化我可是看在眼里，相信褚叔叔也是欣慰的。”
　　褚成沉默，不停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何璟的思绪渐远，十几岁的时候看散文小说，总是将西藏、云南描绘得无比美丽神圣，拉萨的天空、布达拉宫的朝圣者、玉龙山的雪、西双版纳的雨林、雅鲁藏布江的峡谷，于是便心心念念着那些别样的风景。而现在，虽然也会时不时地出去旅行，但是总是查攻略、找旅行社，计划好行程、做好预算，总觉得少了一份随性和自在，看风景的心情也变得仓促了起来。更不用说支教了，刚进大学时，看着各种爱心社团招新，何璟还很热血地申请了青年志愿者，结果每次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没能参加志愿者活动，支教则更是不被家里同意的，自从某年X大在山区支教的队伍发生意外之后，何璟也不敢提起想去支教这回事了。其实仔细想来，各种各样的借口在本质上无非是自己不够有决心和信念。哎，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再果断一些、坚持一些、大胆一些呢。
　　“你，最近见过俞可怡吗？”褚成的咖啡已经搅得有些浑浊，似乎没有发现何璟已经走神，他神色黯淡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