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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师徒(一) ...

  •   青丘山腰处,树林的入口,一棵大树上,离染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翻过身趴在树枝上,掀起眼皮向下看去。

      树前十米之外的地方,是历代青丘王族中人的墓地。白戬一身单薄的黑衣,正跪在一座坟墓前,腰杆挺得笔直。

      离染眯着眼咕哝一声,都跪了三天三夜了……加上之前十天,这小鬼已经整整十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了。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幼兽,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岔子。

      况且那人死后,三魂七魄早在十日之内散了干净,□□消散,除了寥寥几件生前的衣物,这不过是座空墓罢了。将下巴枕在手臂上,离染盯着那座新建起的坟墓,凤眸出现瞬间的放空,稍纵即逝。

      闷闷趴了一会儿,离染坐起身来,双手环胸靠着树干,看着坟前那小小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仿佛是应和他阴郁的心情,青丘山上空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从上方砸下来,即使有树叶遮挡,离染的衣衫仍然迅速湿透,更不用说坟墓前毫无遮蔽物的白戬了。

      离染抿唇,看向白戬。

      过了一会儿,见小孩儿仍毫无动静,离染扒拉一下湿哒哒贴在后背的头发,那长及脚踝的黑发吸水后立刻变得死沉死沉……

      他讨厌下雨。

      离染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个纵身跃下树枝,疾走至白戬身后,抬起手,却在白戬右肩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停住了——暗沉的天色下,小孩儿仅着单衣冒着大雨跪在墓前的瘦小背影实在有些可怜。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短短两年之内,先后失去双亲——死在魔族手下的神族,皆是魂飞魄散,甚至连遗体都没有,这儿虽然只是两座衣冠冢,可毕竟也算有了个念想,小孩儿不愿离开无可厚非。可是,不回宫,他们师徒二人难不成就在这里淋雨?已经十几天了,他离染受得了,这小鬼可受不了。

      他这厢正纠结着,不料眼前的小孩儿突然一晃,直直地向一侧倒去。

      离染眼疾手快地俯身,抢在白戬倒地前将他搂进怀里,那略嫌瘦小的身子让他小小心疼了一下,将小孩儿抱得更紧了些。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坟墓一眼,离染抿起嘴角,抱着白戬消失在原地。

      眨眼间,二人便回到长白宫中。

      长白宫位于青丘山顶,分正偏二殿、前后两院。正殿凌华殿是狐王处理狐族事务的地方;偏殿占地面积最大,是藏书阁和寢室等,共三十间。前院景致奇丽,钟灵毓秀,用于王族中人修炼功法;厨房、膳房等则在后院。此外,后院还有一处露天温泉,是整个青丘山灵气最佳的地方之一,长期浸泡此泉,对洗筋伐髓、延年益寿、法修等大有裨益。

      与其说是“宫”,长白宫更像是一座私人宅邸,直接隶属于青丘王族。

      大战结束不久,青丘各族中事务繁多,五大族长已经回到各族善后。而白觞临终前早已将长白宫中本就不多的侍者全部遣散,此时整个宫里,只剩下离染师徒二人。

      离染抱着小孩儿疾步走进寝室,将他放到床上,除了衣物鞋袜,盖上薄被。倒了杯水喂小孩儿喝下,他便转身出了寝室向后院走去。

      不一会儿,离染又重新走进来,手提一方巴掌大、绣有金色祥云图的朱红色锦袋。他绕到屏风后将袋子打开,向下对着木桶,只见水流源源不断地从袋口涌出,片刻功夫便注满了两人大的木桶。离染小心地将袋子扎紧挂在腰间,长袖一挥,水面上立刻冒出蒸蒸热气。随后他迅速脱下湿漉漉贴在身上的衣衫,绕回床边将白戬抱起来,举步跨入桶中。低头看着怀里陷入昏睡的小孩儿,离染略作沉吟,并起两指在白戬额前轻点,一道淡青色的光芒闪过,小孩儿瘦小的身子被一只肉呼呼的小狐狸取代。

      因沾了水的缘故,小狐狸一身白色中泛着银光的柔软皮毛打着卷儿,紧紧贴在身上,好不滑稽。离染勾起嘴角,抬手揉了揉怀中小狐狸的脑袋,凤眸里闪过一丝温暖笑意。

      ---

      深夜,白戬是饿醒的。

      睁开双眼,入目是满室柔和的烛光,白戬侧头看向光源所在的方向。垂帘之后,一个青色的身影坐在案几前,在暖黄色的光晕下如玉般温润。

      这个人,是父王给他安排的师父,是他父王爱了半生的人。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后生前提起这人时,眼里化不开的悲哀与无奈。可是,也就是这个人,在母后去世后一直照顾着他,填补了他一直空缺的父爱,如师如父亦如母。现在,父王也去世了,这个人就真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

      白戬盯着那抹青影,眼神复杂。

      “醒了?”朗若清风的男声从垂帘之后传来,“现下你身子较为虚弱,不宜吃太多东西。桌上有粥,你喝一点再继续睡,明日卯正三刻我会来唤你,好好休息。”

      白戬低低地应了一声,目送离染起身离开。直到寝室的门被关上,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白戬才收回视线,起身穿上外衣走到桌前坐下,执起木匙。碗内白米被离染熬得烂熟,入口是一片温软滑腻。

      寝室外,苍青色的颀长身影静静地伫立在庭院中央,等到屋中摇曳的烛光熄灭,四下里再无动静,才无声无息地离开,出了长白宫,沿着山路向下走去。

      行至青丘山腰,离染孤身一人站在白觞的墓冢前。是夜风静雨停,天幕上无月无星,那一身青衣仿佛要溶入无尽的墨色中。敛去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淡然浅笑,离染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倨傲和冷意,然而在黑暗的笼罩下却显得无比脆弱,不堪一击。

      凝视着面前的孤坟良久,离染哑声道:“你托付给我的事,我会做到。”他转过身,片刻后,抿了抿嘴角,“白觞,你这个,骗子。”语罢,他毫不犹豫地向山顶的宫殿走去,不再停留。

      漆黑的树林里,清风过处,发出细微轻响,在林中回荡,恍若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师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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