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师徒（二） ...
-
清晨，尚未到离染规定的时间，白戬便已清醒了。白觞在世时对他管教颇严，每日亥初三刻（约21：45）就寝，次日卯初一刻（约5：15）起身习课。离染所规定的每日戌时末（约21：00）就寝，卯初三刻（约5：45）起身，对他来说已是相当宽泛了。
静坐片刻，白戬起身穿好衣衫，简单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到离染打点好一切，端着饭菜来叫小孩儿起床时，看到的就是大开的房门和垂帘之后空荡荡的床铺。
走进屋内，将食盘放在木桌上，用灵识感应了一下，发现小孩儿并不在宫中，离染轻叹一声，向宫外走去。不出他所料，白戬此时正跪在他父王母后的墓前，腰杆依旧笔直。
离染在白戬身后约五步的地方站定，目光越过白戬，停留在他面前的墓冢上，又似乎透过它望向更遥远的过去。许久，他似是轻声自语道：“我原本是可以救他的，可是我没有。”他清楚地看到小孩儿浑身一僵。
白戬只觉得周身彻骨的寒冷，瞳孔骤缩，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指缝中温热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为什么？”父王啊……这就是你爱了半生的人，面对你的死亡所做出的决定……
离染的目光移向白戬的双手，淡漠中慢慢染上一丝怜悯，对白戬，也对自己：“因为，他杀死了我的父亲。”
白戬猛地转过身去，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父王他那么、那么——”那么爱你……甚至对他的妻儿不闻不问也要天天陪着你，怎么可能杀你父亲？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离染温和地打断了他：“你觉得，为什么我身为青丘成年男子却可以堂而皇之地不参与神魔之战？为什么我身为敏狐一族却偏偏姓离？”他凝视着小孩儿写满震惊的银色双眸，笑叹道：“因为我的父亲，是魔君离颜。”
洪荒史册记载，魔君离颜，魔界之首魔君弑神的兄长，卒于洪荒历一九零三二年，青丘第六任狐王白觞之手。白觞因此重伤，遂卒于洪荒历一九零三七年。
白戬皱眉看着离染道：“……他是魔君，父王与他交手有所伤亡是在所难免。”
离染慢慢收敛了笑意：“他是我父亲。我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去救我的杀父仇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戬，“况且如你所言，他二人交手有所伤亡不可避免，那么你父王也算是死于我父之手。如果你是我，你会舍弃父君给予的血脉，去救杀死你父君却也被其所伤的人么？”
“……”白戬心如乱麻，半晌，垂下头去轻声道：“父王爱你……”
离染低声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万丈寒冰：“我不爱他。”
白戬咬唇看着离染，神情似是不解似是责备。
离染浅笑着走到他面前，执起他的双手，掰开紧握的指节，光滑细腻的指腹轻轻抚过掌心，绽出淡青色的微光，称得他本就精雅的脸更加温润如玉。
掌心传来痒痒的触感，白戬反射性地微微缩了下手。仰头看着离染近在咫尺的脸，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也缩了一下，那一瞬间，白戬忽然有些认同母后口中“妖孽”的说法了。
感受到白戬的小动作，离染并不以为意：“感情是我与你父王两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不管怎样，我与他二人恩怨已了，本不该将你牵扯进来——你父王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件事情你早晚都会知晓，如今我亲自告诉你，也好过日后有心人故意挑拨。今后该如何全由你自己决定，我这个师父认与不认也随你高兴。”光芒消散，他将手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白觞的坟冢，“只是，我既已答应你父王代为处理青丘事务，教导你直至成年，便会履行我的诺言。”也算是……还他半生痴恋的情意……
半晌，见小孩儿毫无回应，离染继续道：“若是你因此憎恨于我，待成年之后向我寻仇也不迟——只要你打得过我，我离染不会有半句怨言。在这之前，身为王族遗孤，长白宫未来唯一的主人，你应当做的，是尽快成长、强大自己，而不是一味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可自拔。”
“……”白戬垂着眼默然不语。
离染淡淡地瞥了小孩儿一眼，转身离开：“我给你最后一天的时间调整自己。一天后，我会正式开始教授你的课业，届时我会在长白宫外布下结界，在你学有所成之前，未经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长白宫半步。”
待到离染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白戬低头看向自己此刻完好无损的掌心，那里似乎还留有温暖柔软的触感。
父王待他一向严厉，即便习武时偶有创伤也不甚在意；母后在世时一心扑在父王身上，见他受伤也总是责备他不小心，恐怕因此惹得父王训斥，严重时才会令侍婢替他作简单的治疗。这样微不足道的伤口，凭着白狐族得天独厚的自愈能力，不到一个时辰便可痊愈，一直以来，只有离染，会如此体贴入微地照顾他。温和如玉，随性如风……这样的人……如果是父王最后选择出的，来指引他成长的人……那么，无论他与父王曾经有什么纠葛，既然父王自己已经放下，他愿意尊重父王的选择。
看着面前双亲的墓冢，沉默良久，白戬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后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向着山顶长白宫的方向走去。
离染说得对，无论如何，如今的他，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只顾贪恋亲人的温度了。他，需要迅速地成长起来，早日成年，肩负起身为青丘王族的责任。他已经，不能再是小孩子了。
当离染收拾好一切，自觉那固执的小孩儿若要想通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回到自己房间，坐在案前，准备先处理些事务来打发时间时，一阵叩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离染进房时并未关门，他抬起头来，一眼便瞧见白戬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童稚尚存的声音却无比坚定：“离染，你与我父王的事，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不会再计较。我遵从父王的安排听从你的教导，但是……我不会叫你师父的。”
离染微微一怔，似乎在消化小孩儿话中的含义。末了，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
----
小剧场：
白戬（坚定）：“离染，我不会叫你师父的。”
离染（微笑）：“为什么呀？”
白戬（撇嘴）：“你也才成年没多久而已，而且严格来说我和你同辈，凭什么叫你师父？”
离染（黑线）：“……”
于是，小孩儿的隐藏属性其实是别扭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师徒（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