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番外·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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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白木盖龟裂的缝隙中投下一抹光。
“又是一天啦……”
没有回答。
抬手去碰身前人的颈侧，那微薄的脉动在冰冷的皮肤像是深埋的死灰。
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将这死灰复燃的那一日……
虚弱和疲劳侵蚀着她的神经，双臂中血液每流过一寸，便是针刺骨髓的痛。她却连生理性的流泪都做不到，只能在散发着浓浓腥臭的药液中探出头，呼吸着那缝隙中透出的空气。
裴静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可怜的一天。
那日，她被陶夭拉着三人一起出了纯阳，被拖到了枫桦谷。枫桦谷中此时多是苍翠，但那连绵百里的林道茂林葳蕤，也有一种深沉的宁静投入心间。
陶夭说，要带她们去洛阳。虽然洛阳此时没有那满城倾国的馥郁牡丹，但北邙山天策府中的苍茫景色，却最是开阔心胸。而裴静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心。
裴静的体质颇为复杂，她本应是练武的不世奇才，然而天生带毒，百脉俱通却唯有心脉狭窄。天生带毒，并非是胎毒，而是有人在她还在母体中时便对母体下了毒，以致心脉畸形，不得大喜，不可大悲。
她这看似温润实则淡漠的性情，虽是活人不医一手带出，却也是这天生顽疾所逼。
这一点算是青梅竹马的也小焉和陶夭都清楚，毕竟裴静小时候有好长一段日子，大约两年都是被委托在西湖边上的藏剑修养的。
裴静的心疾一旦发作，那些天价的养命药材就像不要钱一样往里灌，端的吓人，叶小焉见过那怕人的样子，心里有阴影。虽然也奇怪洛风一个穷三代的剑咩道长和活人不医一介医生怎么养得起这么一个吞金吃银的货，但日子久了，她便也禁不住为阿静心疼，她后来把逐渐认真拿起来学，多少也存着给她寻药的心思。
阿静这些年养的好了，已经很久不曾听说她做病，但若是此处发病，便免不得要去纯阳求救。阿静绝对是死也不愿的，陶夭也只能另想法子多做准备。
三人在驿站处吃了茶，降降心火，便启程前往平顶村。
枫桦谷林道漫长，且出了谷仍需走两日才到洛阳。日头已当正中，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出去，不如去村里借宿一宿。打定主意，三人骑着马慢慢悠悠的向前逛。走到半路便听叶小焉口水哗啦啦的声音，却是枫林低洼中的野猪肉味鲜美，此地有天然地热，有些人便在此地杀猪烤肉。
——变故便是生在此处
陶夭一脸阴沉的挥舞着青光流转的双剑将一只活生生的野猪切成片，裴静看着某人大咧咧的拍着他肩膀许诺回头给他一对更好的双剑，微微一笑，低头翻着竹箱下面的调味料。她自然是没有这等闲情的，知道她要出门又有时间作怪的也就只有阿麻吕，不管他什么动机，此刻都是帮了大忙。
三人磨刀霍霍向野猪肉的时候，无比经典的黑衣人冲了过来，目标是裴静的竹箱。虽然裴静不觉得竹箱里有什么值得人来争抢的，不过里面的药材都是她这几日精心挑选晾晒的。
——谁敢动她命根子，她就要把谁扎成刺猬！
药箱里有活人不医专门为裴静炼制的心悸急救的药，二人怎么可能放任这些人抢去！
“将医经交出来！饶你们几个娃娃不死！”
乱斗中与陶夭刀剑相向的黑衣蒙面人对着门头冷汗气虚目瞽的裴静大喝，叶小焉瞬间领悟，原来还是她做出来的缘由。只不过报应却是三人分担，看这些人的样子，若非他们战力不俗，只怕今日都要被灭口死、无、对、证！
裴静倒还冷静，手却快如疾风探入竹箱将一本医书扔进火堆，没等那些人反映过来那本被标满了朱字批注的医书就化为飞灰。
“药能活人，亦能杀人。诸位轻贱性命，视他人为苟狗。家父教导多次，这等医书却是不能交给各位手中。无需多言，若几位只是为此而来，此刻便大可离去。我三人未曾见过几位容貌，日后相见无期，今日种种便当作不曾发生，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回答她的是一只乌黑吸光的飞针。
裴静本就是在强撑，身子动弹不得一抹金黄玉泉鱼跃冲到身前……
裴静试着动了动手，摸索着罐中药液底部的各色虫尸。爹爹教导不可用活物入药，这是杏林一脉的规矩，这些虫子都已经死了，也不算是犯了戒……
孙爷爷虽然不许用活物入药，却对这些毒物药性知之甚详。有许多毒虫便对裴静心疾有效。然而不论理由为何，裴静很庆幸自己生在百草世家，否则，她便连用这些剧毒之物为叶小焉吊命都做不到。
当日那一根针刺入叶小焉心脉，虽是险而又险的没有直接毙命，却也令其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
少了挥舞重剑的暴力藏剑，陶夭瞬间压力剧增，眼看着几只手掌带着浑厚劲气拍来，却空不出手抵挡。一双雪白柔夷拍在他身上将他打出战圈落到马背上，耳边却是隆隆血液奔腾的声音，意识渐消。
裴静一双手臂生生接下那几掌，双臂中骨骼寸寸断裂，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恶人谷……呵呵……哈哈哈哈……”
少女仰天大笑，双手不自然地垂在两侧，猛然侧首一双妙目此刻全是骇人的血光！
“我已记住你们的味道，记住你们的每一招一式，记住你们眼睛。只要我活着，就算你们易容之术再如何精妙我也认得出！以为这般隐藏形貌我便认不出了吗？真可惜，恶人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
一股寒意窜上几人脊背，仿佛是被毒蛇盯上一样的毛骨悚然。
待裴静醒来，便是与叶小焉被泡在这腌菜罐子里。
其实她知道，这附近有天一教的人秘密炼制毒尸，炼尸罐的味道她闻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令人终身难忘的味道。但她也知道，炼尸的毒药毒虫若使用一定顺序反排便能抵御毒素侵体改造。
万幸的是，曲风叔叔作为五毒教主兄长正巧就曾听说过此事。虽然此法只能拖延一段时间，但陶夭逃出去了，几大门派很快就会知晓，他们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她用金针将双手骨骼强行接上，每日便借着那一线光芒计算时辰取虫尸喂给神志不清的叶小焉。裴静很痛，她知道，叶小焉更痛。
叶小焉胸口心脉上的那一根针，她根本不敢动！叶小焉最初几日被痛得死去活来，她不得已用药让她昏睡。
算算时日，也近有三十日光景。
裴静隐隐泛绿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她的口中是一口颜色乌黑的毒液，谁能想到她竟能用这些药渣炼制这一口毒？
光芒渐暗，裴静闭目等待着光芒消失的一瞬间，运起所剩不多的内力将这一口毒沿着缝隙吐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等。
月婵中天，裴静忽然睁开眼睛，一闪而逝的锋锐光芒似乎连这昏暗的罐内也被照亮。
外面渐渐传来野兽般的嘶吼，人的惨叫，慌乱的脚步声和种种她听不懂的苗语。罐子周围的人气完全消失，一股浓浓的血腥混杂着其他浓烈的味道钻进鼻腔。
“……是时候了。”
那一口毒会很快挥发，挥发的毒气可令毒尸爆走，此地这么多炼尸罐和完成的毒尸。利用他们是他们唯一逃出去的机会！
哪怕再卑鄙，害死再多人命，她也必须一试！
用力推开上面封禁了她月余的木盖，手臂通红，毛孔中流出血液她像野兽一样爬出炼尸罐，摇摇头，她也受到毒液影响，这刺激毒尸的药物令她也有几分眩晕。
用尽力气将叶小焉拖出罐子，皱着鼻子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挑准一个方向将叶小焉挂在背后拖曳前行。
一路上到处都是惨烈景象，令她庆幸于叶小焉此刻没有醒来。树上，草地上，石块上到处都是浓艳的鲜血，内脏，肉块，骨骼。甚至还有鲜血中隐隐泛白的脑浆……
裴静冷笑，这便是报应。
拖着人艰难的爬到了驿站附近，所有人看到他们这一副鬼样子都唯恐避之不及，裴静全不在乎，连头发去了色一片霜白也不在乎。
她带着几分焦急的拍打叶小焉的脸颊，“小焉，小焉！我们没事了，你醒醒，醒醒啊！”
“……痛……”干涸皴裂的嘴唇吐出微薄的字眼。
仿佛连天也被她感染，她流不出的眼泪此刻混着天上倾盆而下的雨水滚滚流淌。
她握住叶小焉的手掌，反复的，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回藏剑去，我会治好你，你什么事都不会有……不会有……呜……”
“……疼……好疼…………”叶小焉失焦的眼渐渐聚焦，苍白如死人的脸孔浮现红晕。裴静悲咽一声，这是，这是回光返照……“阿静，我好冷，好疼。你知道我最怕疼了对不对？”
“……”
她死死的捉住裴静的手，眼睛亮得怕人，“帮我把针取出来吧。”
“……会死的。”裴静的手被叶小焉拽到胸前，面无表情。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那根针已经在叶小焉心脉中扎根。就算是裴元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她知道，她知道的……可她下不了手！
“这样对我最好。”叶小焉抬手抓住裴静一绺发，冰冷的发丝带走她掌心最后一点温度。往日元气的脸上此时尽是温柔得令人不忍直视的浅笑。“你要成为最好的大夫，不是么？”
一块冰凉被塞进叶小焉还想说什么的嘴里，“嘘……别说话。这是当初莫雨哥哥送我的昆仑冰魄，它可让你全身冰冻，你留着这一口气，我带你回藏剑，让你、让你再同他们说说话……”
喉间哽咽，裴静将叶小焉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一声漏风似的轻响，一根细针带着一溜血丝落入土中。
双马尾少女瞪圆的眼缓缓合上。垂着头，黏成一绺绺的发丝贴在脸上或是垂在脸侧。
周围只有，花白茫茫的雨幕隔开了所有人，独立了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番外·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