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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3.1-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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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 信赖缺失?
金发魔术师的眼神中露骨的写满了鄙夷,厌弃,憎恶的情绪,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怒火使得那双碧蓝眼珠的颜色显得更为黯沉浓重,尖锐得几乎能从中飞出刀来。
没有直接破口大骂的原因大概不止是个人修养在起作用,更多的还是由于时机及实在缺乏空闲的缘故。咏唱不停的漫长咒语在此刻的存在价值自然远超一顿恶骂,尽管如果并非是眼下这种无奈的强制性选择,魔术师必然更乐意从口中倾吐出大量不间断的诅咒痛斥来,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庆幸么?当然必须感到庆幸。因为遭遇那种眼神的对象并非自己。
如果在心里拥有着更多一些名为“自私”的思维,大概还会暗自责怪对方因异常的个人行为而导致自己可能遭到连累,最为不幸的甚至是将自己努力至今的成绩全部抹消。还会有比这更为惨烈的结果吗?不会了吧。
迪卢木多曾经认为同为英灵,应该是会具备相当程度的互相理解的,然而自己似乎小看了不同职阶所附带特殊属性的影响。比如,狂化。
是了,面对与己有着纠葛的过去主君,想要保持住理智行事似乎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之思考,疯狂要来得更为直接,且有力。
他不清楚在狂化作用的影响下,理智可能遭遇到怎样的侵袭。但至少,是足以令这位平素一直拥有着绝佳骑士风度的英灵把除了攻击目标之外的一切都彻底抛到脑后、像个真正的野兽那样狂暴状直扑杀上去的强大效果。
虽然看不懂魔术师那些复杂高深的门道,不过人的身体状态的好坏,迪卢木多还是能明白的。
因此他认为最该庆幸的人其实还是正昏迷不醒的间桐雁夜。
或许对某些最糟糕局面的幻想本身便是对于自己主君能力的不信任,然而如果他们无法及时赶到并且施救呢?若是作为盟友的肯尼斯轻率地认为他的黑发东方友人完全可以坚持更多时间,抑或是这种盟友关系根本就建立在浅薄虚假的互相利用而认定对方为弃子呢?
迪卢木多已经完全不会将肯尼斯·阿其波卢德此人视作世俗概念中的高洁绅士了。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在那副白手套包裹之下的双手并非是一尘不染的。他的主君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没错,但却要比任何从时钟塔走出来的名门魔术师更明白某些阴暗的事物。
因此,间桐雁夜此刻还活着——虽然无比虚弱,但确实好好活着——仅仅是这样一个状态,就已经相当值得庆幸。
……
脱离战场,紧急救治。
然后呢?总不能再杀回去看看对手是否还停留在原地吧?
纵然没有获得一个理想的作战结果,但此回合的战斗已经无可奈何的宣布告一段落。
确认没有追踪者之后,几乎是在缺乏言语交流的情况下,他们撤退到备用藏身之处的其中之一。
在厚厚毛毯的覆盖下,间桐雁夜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个还没彻底长成的少年。药物及魔法治疗的效用使得他暂时得以摆脱痛楚的折磨而沉沉昏睡,由于英灵肆意妄为所造成的恶果则要等到清醒后才会再次出现。幸运的人类。
灵体化的兰斯洛特沉默的守护在边上。
忠心,也许还包含着深刻反省。只是从因果关系上来看这无疑非常具有讽刺意味。
无需感应,迪卢木多就能看出肯尼斯讥讽表情所代表的含义。而他很高兴主君选择去休息而不是费力去和别人再多说些什么,尤其在压根无法得到有效保证的情况下。
是的,非常需要恢复的并非只有另一位魔术师而已。
他的主人在经历了Servant魔力狂飙的激斗之后,还付出了相当一部分力量用于某些计划外的补救措施,那藏不住疲劳的面色很清楚的表明剧烈消耗下的魔力已造成了一定的负担。
迪卢木多很想劝说主君不要再使用月灵髓液那种其实对英灵没多大威慑力的玩意儿。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Master与Servant之间的信赖感是奇妙的,可以说是强大,也可以说脆弱。
令咒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然而彼此之间终究还是相处不深的陌生人。即便曾想要接受诸如忠诚、理想等等的理由,也会因为私欲而轻易毁于一旦。
眼前不正存在着一个典型的案例么。
想到主君或许认定这样的魔法造物要比有着独立思维的Servant可信赖,不是没有失落感,只是不能将之通过语言来表达。是不能,也是不敢。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张愁眉苦脸……或是终于正视到敌人力量的面孔?希望是后者。”
肯尼斯脱掉外套,解开了束起的领口,又往后捋了捋头发。不过这种原意为整理的动作倒让些许细碎的头发松松地散在额角,放松的姿态再加上带点倦容的面貌,不知为何让迪卢木多突然不敢直视。
不要违抗,尤其是这种时候。他已经深深体悟到保命的秘诀。
“是的,主人。”
显然他的态度让自觉已倍受挫折的肯尼斯感受到了安慰。这就像抓过酒瓶却发现重量不对,最终只倒出仅存瓶底最后那可怜的一口那样,聊胜于无,但总算能松口气。
“……多少还是存在那么点值得嘉许之处的,没有那么糟糕透顶,作为我的Servant。”
迪卢木多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这是难得的表扬。简直是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复,骑士的潇洒仪态还在,动作却有些僵化了,甚至比主君那不能说不生硬的赞许更不自然。然而心里确实实实在在欢悦着的。这么说来,那信赖便也应该……
“得了!看在老天的份上,能不能请你别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我的骑士阁下!真为你感到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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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 并非谎言
侥幸这念头,果然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期盼罢了。
现实总会在最不防备的时候,坏笑着跳出来把你摇醒,让你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至少,韦伯·维尔威特就压根没想过可能在异国的医院里这种地方见到自己崇拜但也曾一度背叛的导师。
……
冬雨总是让人讨厌的。
湿冷,往往让上了年纪的人产生这里那里的不适感,连走路都还容易打滑。
从清晨起雨势就不小,韦伯总觉得这与昨晚乘坐征服王那夹带着过于浩大声势的隆隆雷声的战车从天空行驶而过有着某种解不开的密切联系——并且眼见着天还很有些可能要飘雪的迹象,于是便自告奋勇去为名义上是自己“祖母”的麦肯锡太太去医院取药。
不是什么重大的疾病,但毕竟岁数不小了,再如何保养也难免有些这样那样对健康造成妨碍的问题需要持续服用药物。
尽管只是通过魔术的暗示手段来骗取了老夫妇对自己的照顾,可但凡是与人相处,只要对方不存在某些自己难以容忍的低劣行径,那多少总会产生一定感情——不过也许暗示手段本身对常人而言便已是极其低劣值得唾骂的劣等行径也说不定——对于无偿向自己付出慈爱关怀的老夫妇,韦伯也是会想要像个真正的孙子那样尽自己所能的为他们做点什么的,哪怕只是跑腿这样的小事。他也需要通过做些“日常”的事情,来换转一下因“非日常”的英灵间的战斗所带来的影响。
对于疾病伤痛的治疗,高阶的魔术师们是会有一套自行配制的药物和疗法的。
韦伯虽然认为自己亦拥有不俗的才能,然而终归还没有达到这一步。要知道,即使时钟塔里总有个把依据典籍或者秘法妄图挑战自我的“先驱者”因其失败的惨痛事例而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紧跟着跃跃欲试的莽撞学生也依旧络绎不绝。而他,兴许是经常跟随导师接触到各种研究和试验的缘故,至少在被称之为“无意义的愚蠢冒进”这方面表现得优于他那些不够谨慎的同龄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某种令人嫉妒的“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缘故,他在各种药剂和其他资源上也很少会感到局促,这进一步的打消了不适宜的冒进念头。
对于曾在时钟塔的那些生活,韦伯不能说没有怀念。相反的,他怀念得很。
只是,现在,大概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吧……
毫无征兆的,韦伯在排队等待时,那点由回忆而引起的怅然若失因为某些熟悉的音色刹然而止。
“……起码得算是理想状况了。”
附近传来半句并不足够清晰的压低了音量的话语,但听在韦伯耳中简直要比响雷更来得为让人震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绝对是蠢得不能再蠢的紧追着那声音冲了出去。这一刻,理智不翼而飞,那些应对的预想被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想再次见到对方,在见到之后要如何,韦伯一点也不打算考虑。
“阿其波卢德老师!”
说不清楚是焦急还是内疚的呼喊让对方停止了脚步。
韦伯伸手够向导师,却在接触到的前一刻被人从旁边突然强硬地推拒开来。手指离那件厚实的浅驼色大衣只隔了些许的距离,可是怎么也接触不到。这么仅仅一丁点、然而大概再也跨越不过去的距离感让他心里空落落的直发慌,同时眼眶也开始酸涩了起来。
“真意外,我以为你会选择牢牢躲藏起来,要知道就这么独自跑出来露面可不够聪明。”
一如既往带着嘲弄口吻的声音落在韦伯低垂的头顶上,但他却压根没想起难堪这档子事儿,只想顽强地越过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阻碍物,再次扑上去——果然是不怎么聪明的想法,连韦伯自己都这么认为。
三人被护士带着谴责的眼神以妨碍行走及喧哗为理由清到一边。可见无论是哪个国家的护士,在妨碍医院正常秩序的家伙们面前永远是强大并且正义的,哪怕被斥责者之一再如何貌美无双充满魅力,也最多就是于责备时和蔼度略微提升而已。
……好吧,不管怎样挨骂总不是好事,不过这偶尔能起点转换气氛的作用。
韦伯冷静下来之后,开始庆幸双方的相遇是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公开场合”发生。
无论出于魔术师的隐匿习惯还是圣杯战争所必须执行的不允许牵扯无关者的原则,都使得他们之间的冲突决不会在眼下这个医院中堂而皇之的出现。
肯尼斯似乎不想走得太远,但又对走廊那些窄小的椅子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排斥,于是选择站立在走廊窗户边。
这里当然毫无景致可言,更不是适合谈话的好地方,不过公开既意味着安全。即便韦伯孤身一人而对方身边家伙的身份毫无疑问正是昨晚那个枪兵也一样。
金色眼瞳带着明显的魔性力量,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面孔在表现出拥有者防范并且排斥态度的同时也让韦伯本能的升起了对抗意识。
喔!他就是讨厌这个Servant!没有理由!即使伊斯坎达尔再如何夸赞这家伙是个强悍的武者也一样!
而这种弟子与使役之间莫名其妙就两看不顺眼的情况,如果不是身处眼下的环境,肯尼斯根本就懒得理会。因近期事态而令金发魔术师经历迫不得已必须忍耐的次数有点多,已经相当让人心烦,于是他没打算将耐心消耗在看那两个继续大眼瞪小眼上头,自己可不是那么空闲的。
“我想你(们)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自己在干什么?”
是提醒,也是警告。
对韦伯来说,更是对于他所作所为的意味深长的提问。他当然欠导师一个解释,即使不会得到原谅,即使下次见面就要被杀,他也必须做出解释。
韦伯嗓子哽了一下,原因并非出于直接面对肯尼斯时由巨大压力所产生的惧意,而是一种压抑至今且无法解释的复杂心绪使得他再次脆弱起来,简直像个离家已久的孩子。这多么可笑。
“先生……”
“你的伶牙俐齿哪儿去了?聪明能干的维尔威特先生。你应该早就准备了一套漂亮说辞的,是吗?你明白我一向都是那么的乐意洗耳恭听。”
哦见鬼!连恶狠狠的挖苦都充满了久违的熟悉感,熟悉到让他想要不管不顾的嚎啕几声,天晓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丢脸念头——护士可还在旁边盯着他们呢。
“先生,您一定会觉得这太愚蠢……”韦伯小心的瞄了一眼肯尼斯,果然那神色就明晃晃的写着“这还用说”,但事实即是事实,他无法用一个谎言来为所做出的行为编造理由欺骗对方,韦伯认为这是自己作为弟子必须坚守的最后的忠诚。
“但那就像是着了魔,我很难解释!可当时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就和梦里曾经发生的一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