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的鹊》东山草农

5、第 5 章

　　离负伤已然过了有些日子了，我却有些恼怒于自己的双颊。连着几日，楚风总是逼着我灌下些莫名的药膳，说是很有些滋补的功效，于是现在的我颇有些丰腴。
　　＂那个沐西平，不妨事。＂楚风说这话时，我正立在窗前，仔仔细细地拭着＂碧血＂。我没有吭声，直觉告诉我，他要让我做些不寻常的事。
　　＂含雪，以后你便做冯熙熙吧，冯蔡伦的侄女。＂
　　＂嗯。＂我有些小声地应着，继续擦拭着，那碧血有些发钝了。
　　＂过几日，你便入宫吧。＂只听咣当一声，是我的碧血落地的声响，霎时划破这死寂的氛围。
　　我们就这般，无言无语了许久。他忽地从后头抱住我，这时候我什么也顾不得了，眼泪就哗地下来了。
　　＂楚风，我从来都不晓得你把我从空心门要过来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只不过是你手里的一颗棋子，你弃，你留，全凭你一时意念。＂
　　＂我从未把你做过棋子。＂
　　＂呵呵，呵呵。＂我很无奈地笑了笑。
　　＂我彼时唤做辛酉，就从未想过怎样才能有心地活着。可是，你带我出了那空心门，给了我从未有过的生活。我那时挺恨我自己的，牵机只给我二十五年。我却不切实际地幻想，世上能有绝世神药能容我一丝生的希冀。可我知道，那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楚策有个至交，或许可以给你延续一些时日。＂
　　＂性命于我，其实并没有长短的区别。我只不过，想多在你身边待着。即使无法日日在你身侧侍奉，能够为你做些事情我便心满意足。可是，你却让我入宫。那我宁可不要这牵机的药丸，也愿现下死在你怀里。＂
　　他好像是听见了什么严重的话语，扳过我的脸来，硬是要我看着他。
　　＂我这种人，最初便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得其所。所以，对你，我能做的便只是替你寻个续命的机会。＂
　　＂很好，你带着我出空心门，从＂辛酉＂到＂含雪＂，从傀儡到棋子，即便你自己从未将我做过棋子。你让我缱绻在别的男人怀里，可我回到府中，得到的便是你又纳了个侍妾。你知不知晓，哪怕我是枚傻得笨得，甘心情愿为你付出一切的棋子，我的心也是会痛的。＂
　　＂我从不奢求我会有个不错的将来，我只是希望你我之间还是少些瓜葛，这样你也会活地快乐的。留下碧血吧，恐怕今后你再也用不上了。以后你也不是含雪了，你再也不是你心中所想的棋子了。＂
　　＂命运是不会更改的，呵呵，楚风，我只最后告与你一句，我这个悲哀的棋子，也是爱过你的。＂我挣脱了他的怀抱，也许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心了，我想就那么活着吧，如他所想的活着吧。
　　可是，我看着铜镜前哭泣的不能自己的人，真的很有些诡异，我的下颌怎么可以这么丰腴，难怪，我连最后做个冷情冷心的剑客都未有资格。
　　我突然有些怀念在空心门的日子了，没有心的傀儡，死去也不会有遗憾的，因为那时候从不知道何为生活。
　　我离开楚风的府邸，是在一个很黑的夜晚，那把碧血就那么深深地立在＂灵柯琴＂的旁边，连阵风儿也没有的。
　　我从未见过冯蔡伦的，就连那次去他府里＂转悠＂，也并未见过他。现在我却以冯熙熙的身份见到了这位冯氏的大家长。
　　那是个面容清癯的男人，看着很有些精敏强干的样子。他只稍稍在我眉角扫视了一眼，便再未说些什么。
　　于是我便真成了冯熙熙，自此那深深的宫墙便成了我的魂归之地。
　　我从前服侍过一位从宫里头退下来的老嬷嬷，也算不上是服侍了，我只不过想从她嘴里套些隐秘的事。那位嬷嬷记事早已糊涂了，整日里神神叨叨的，可有些阵子神志却份外清明。
　　彼时我还是个扮相极为讨喜的小丫头，那老嬷嬷便老对我说，我长得极似从前宫里头的一位娘娘。又告诫我，莫不可进宫云云，说宫里头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要是入了当了差，必得脱层筋皮不可。
　　那老嬷嬷老对我神叨些宫里女子的勾心斗角，当时我心下便有些反感这宫闱中的伎俩。
　　现下我却是这深宫中可怜众生的一分子，这让我真有些无可奈何。也罢，我命数也不远了，淌淌这潭浑水，也算是死前留些不同的影像。
　　因着我是冯宰辅的亲侄女，我其实不用那么辛苦的。譬如说我现下身边便有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小宫女，一应吃食也都是按着宫里头贵人的品级备着的。我很满意现下这种惬意的生活，或许我真能享受这般富贵荣华的日子，直到血引发作的那日。
　　哦，对了，我好像从未见过那个叫做楚策的男子，可那是宫里头这群可怜女子的天啊，我琢磨着总得略略施些小计谋与他偶然＂碰面＂几回，也不枉我深宫里活一遭了。
　　今夜我去了＂仪风院＂，那是宫里头正正统统的冷宫。我给自己化了身小宫女的装扮，说也奇怪，我只消卸层脂粉，露出那圆溜溜的眼珠子，配上那略有些丰腴的下颌，总给人些讨喜的感觉，所以我真得以这幅良善的模样坑害了不少人。
　　我从不探听些宫里头的秘闻，所以我一进这＂仪风院＂便着实给懵了一回。这里并未有想像中的疯癫异常、狂笑怒泣的妃嫔，连个洒扫庭院的小宫女都未寻着。我曾听楚风提起过，说他娘亲便曾在此住些时日，所以我便来瞧瞧这冷宫究竟如何模样。
　　这个院落很简单的，有好几株腊梅树，嶙峋的枝节很有些独特的气息。连那口古朴的深井，都带着点隐秘不俗的气息。我并未径直入了里屋，夜里晦暗不明的，我有些反感那种古怪阴抑的气氛，也许是暗黑的事儿做多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