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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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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驸马府这么多天,我终于明白了金家上上下下的关系。金紫杉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月华公主身边的绿袖;金家的老爷和夫人都与前年双双过世,听说原本有一个本房的姑姑,不过以前嫁人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所以说,金家的当权者和大家长,是金紫杉。
幸好如此,不然的话,我和公公婆婆若是同一屋檐下,不是他们被我生生气死就是我被他们赶出家门。既然我是皇上赐的婚,自然也就是前者的可能性最大,我可不想担一个迫害公婆的恶名声。毕竟,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男人进门?
曾经玩笑的将这段话说与紫杉听,他却是微微一笑,不可置否。月华公主则淡淡地说道:“绿袖是两位老人家亲自托付给我的。”看着她身边正在撒娇的绿袖,我突然觉得,这金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平常人。
说起来,嫁过来的生活是很好过的。金家上上下下的奴婢下人都称我为夫人,想必是早就知道公主与小姐的关系,也就不把她当夫人了。虽然他们发现我是男人后大吃一惊,但是居然还是面不改色的叫我夫人,真真是一家的怪人。
绿袖待我极佳,我亦非常喜欢这个既是计谋惊人又有着小女儿家情态的小姑;公主为人豪爽大方,除了在偶尔切磋武艺的时候翻脸不认人外,并没有歧视或是看低我;而我在吃亏时,就把绿袖拐去和我厮混在一块,把她气个暴跳。
待我最好的,自然是金紫杉,每每金家的货行来了什么上好的绫罗绸缎或是新鲜玩意,总是第一时间送到我的手里,绿袖时常抱怨说是紫杉见色忘义。平日里对我的呵护也是无微不至,真真是把我当作是掌上明珠.
只是,他从来不肯让我出去见客,每次有人拜访,都只有他和公主出面招待,留下我和绿袖在后面。
虽然嘴上没有说,我想,他大约是怕客人对我的过去好奇不休吧。虽然人人都知道我本是一个男子,但是只怕一见面,还是会好奇的。也罢,我落得个清闲自在。迎来送往的日子过得太久,早就恨不得闭门清修了。只是心里有几分惆怅,没想到,我终究还是要在这深闺终老一生了。
那日里,说是京城里的兵部尚书,兰慕华前来拜访,通报的时候,紫杉正在我房中与我对弈,公主与绿袖外出未归。
他匆匆的便跑回去更衣见客,全然没有注意到,我期盼的眼神。
一般的客人,我不想见,但是这个人,我却是早早的就知道了。
他和子期,是同年之谊。后来两人在朝中都是年少得志的人物,四年前的时候,他们一个是工部侍郎,一个是兵部史郎,子期也常常说着个人见识过人,有勇有谋,将来必是栋梁之材,甚至说,很可能就是朝廷维持下去的倚靠。后来子期离开了,他依旧是一帆风顺的升官,没有多久就提到了尚书之职。
只是,这个人却成为了东厂的最大对头,他不停的向皇上上书,要求削弱东厂的势力,以免将来造成隐患。皇上竟也不知道怎么了,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甚至还把自己尚是孩童的小女儿封了安泰公主,指婚给了他。
但是子期在谈到他的时候,却是暧昧不明的态度,不是仇恨,亦不是敌意。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他大醉,难得在我的阮香楼里过夜,嘴里面还不停得说着什么。我听的是清清楚楚,“慕华慕华,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语气之凄惨,让我心中莫名的惊恐。
那一声声哀愁,让我对这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是什么人,我不在乎,但是子期在乎的却是它,我就不得不在乎了。
但是今天他来了,我却没有机会见到他。
看着眼前的这一盘残棋,我心中一动,便自顾自的走去了前庭的暗廊里。既然不能见客,我就只好偷窥了,反正这暗廊的作用就是后院女子在挑选夫婿时用的,我慕名来看看朝中俊秀,也不算过吧。
果然是人如其名,慕华慕华,好个风流繁华之人。既不象金紫杉那样媚色,又不象子期那般逼人,完完全全是个书生样。只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幽雅大方的气息,那种举手投足的仪态万千,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
果然,不是我秦曼曼这样的媚视烟行的人可以比拟的呢。
看着他,我心里突然一惊,这是何苦呢?我现在已嫁了金紫杉,那过去种种,自是与我无关,我何苦要这么执著的得非要一再纠缠到往事中去?他是那个人的朋友也好,敌人也好,都不干我的事。
悄然退下,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行走,已到了初冬时节,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就一副萧条惨败的样子,纵使我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也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不期然间,紫杉迎面奔来。
我讶异地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却是一把把我拥入怀中,狠狠地抱着我说道:“出来也不交待你上哪里去了,真是叫人担心。”我不由得调侃他一句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跑了不成?”
我本是无心之语,却感觉到背上的手臂猛地收紧,“你会走吗?”这句话传入耳中,已不是往日里一味玩笑的那个金紫杉的话语,竟是几分苦涩之情。
我无语,这句话,却要我如何回答?
他依旧是静静地抱着我,在我耳边缓缓说道“我知道没有那道圣旨的话,你大概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吧,但是我还是自私的一定要你嫁给我。你是一个男子,但是在我眼里,你却是我的唯一的爱人。所以我不让你见客人,是害怕别人看见你,害怕有人总是提起你的过去,害怕你总是忘不了曾经。”
突然他猛地放开了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直指得看着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新的开始,好么?”
那双妩媚的细长眼睛,盈盈的竟是泛着一丝泪花,就像是世界上最最真诚的孩子的双眼,深深地看到了我的心底。
从那日起,紫杉居然开始让我会客,参加各种宴席,甚至在皇宫聚会时,也不忘记带上我去。
第一次参加的,是孔贵妃的寿辰。
听月华说过,宫中的娘娘们很多,但是得宠的却是屈指可数。她和当今太子是一奶同胞,都是慕容皇后所出,皇后虽然不再青春貌美,但是为人贤淑加上与皇上这么多年来是相敬如宾,所以地位不是其他嫔妃可比的;得宠的还有孔妃,乔妃,淑嫔钱氏,孔妃还有一个儿子封了洪都王,乔妃是安泰公主的母亲,只有淑嫔,听说年纪不过双十,但是生的聪明伶俐慧质兰心,所以前年入宫后就深的皇上欢心。
对于皇室的种种黑暗之处,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了解了。母亲虽然是不问江湖之外的事情,但是也暗暗告诫我不可与皇家扯上关系。若不是这次的离奇经历,只怕我这一辈子,就是秦淮河上的秦曼曼,活的是逍遥自在。但是就是这么巧,我的亲生父亲花了四年时间找了无数的人来劝服我回家归宗认主做我的世子,月华和紫杉设计让我做了什么添香郡主,现在居然还真的嫁了个男人,想必母亲地下有知,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月华已经说了无数遍孔妃和她与紫杉不和,要我万分小心被那个女人逮着机会当众难看。我却不是十分担心,据我所知,当初当我的父亲和当今天子都还是王子时,这个孔妃不过是我父亲买来的一个歌姬,不知为何被当今天子那时的太子看上讨了去。于是后来才母凭子贵的当上了妃,所以一直是倚靠着赵王的实力的。宫廷之中外戚势力可是最重要的,孔妃想必是为了她的儿子而与太子兄妹不和,至于紫杉,是因为他是公主的驸马。对于我这个赵王爷的儿子,她倒是不敢动的。
看,宫廷里就是这么一个龌错的世界。
第一眼看见孔妃时,我实在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来。看来看去,她至少也该有三十八九了。却偏偏是穿着一套桃红色的衣裙,装出纯清小女子的媚态偎依着皇上。一看见紫杉和月华进来,顿时便变了一遍脸,倒是皇上一看见宝贝女儿眉开眼笑赶着赐座。
很没有涵养的女人,而且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否则不会不懂得减少朋友就是增加敌人的生存法则。我默默地看着她不甘愿得的瞥了一撇嘴巴看着我们,不由为我那个没有眼光的父亲感到失望,母亲这样,还能指望儿子是什么高人?他的这次算盘,实在打得很差。
“秦曼曼,拜见皇上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在月华和紫杉行过礼后,我款款上前拜下。既然是驸马夫人,怎么样也是要乖乖守礼的。
“你便是添香郡主?好好好,果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老四啊,怎么你的孩子不改回姓来呢?”皇上微笑着,看着我,眼神却是飘向赵王爷。
“皇上有所不知,臣的发妻,也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姓秦。由于当年她为保护我而死,老臣为了纪念爱妻,便叫着他跟了她母亲姓氏。”赵王爷何尝又是省油的灯,一句话还未完便已是老泪纵横,一副感伤亡妻的凄惨之景。
一时间又是赵王爷站了上风,孔妃称赞他重情重义,皇上也就再赐了我娘一个头衔,我父亲连忙磕头谢恩,我也不得不应景的跟着跪了下去,一时间又恢复了开始的热闹气氛。
于是宴会就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度过着,孔妃一直小鸟依人般的围着皇上,月华公主估计是心里挂念着独自在家的绿袖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紫杉又被赵王爷的种种问题纠缠着。于是我,便有机会仔细观察这宴会上的每一个人。
毫无疑问,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一身鹅黄衣裙,身边偎依着一个不过十余岁的女童的就是乔妃了;自然,那个小小孩童便是兰慕华的指婚妻子安泰公主了。真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为了笼络大臣,连这样小的女儿也不放过;幸好兰慕华也是一个人才,否则的话这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子不就毁了一辈子?怕是到时候她那个看上去就是天生胆小的贵妃母亲也只有抑郁而亡的命了。
她的下手,就该是传说中这两年得宠的淑嫔了。果然是年轻,只怕是才二十出头,倒是三分风流的人才,一双灵气逼人的大眼睛,肌肤赛雪,素颜上一点丹朱越发显得娇美动人,一头漆黑的长发如飞瀑流下直至地面,难怪有人写诗赞她说是羞刹旧朝张丽华,大约说的便是这一头秀发吧。
这样的一个玉人,只怕是把这个五十有余的老皇上迷倒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吧。而且听说这个钱淑妃,还是东厂的杨影九千岁进献的,只怕,也是一个筹码呢。而且看她的面相形态,只怕,还是一个练家子。
正当我仔细观察众人时,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我“杨影九千岁进献白玉琴一座,恭贺孔娘娘寿辰。”
说话间,这琴已经抬了上来,通体透亮,散发出暖暖光泽,却果然是一座宝物。
皇上与众人齐齐夸奖这琴的好处,我却看见孔妃的脸色变了一变,似有怨恨之意。呵,我明白了,孔妃是歌姬出身,想必是对这东西,勾起往日歌姬生活的记忆,非常不满。杨影的这一招,真真是杀人不见血,即讨好了皇上,又达到了气煞孔妃的目的,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果然,在皇上还没有开口之前,孔妃便立马抢着说道:“难得杨九千岁送来如此宝物,臣妾本是应当献丑。只是多年来技艺生疏,恐辱没了这等宝物,倒不如请乔妃来一曲,这才配得上呢。”
听说乔妃是以前太子少保大学士的女儿,想必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但是看她那幅柔弱之态,想必是进宫来后日日担惊受怕有损心气,现在要她在大庭广众下弹琴,却是不能胜任的。琴如其人,她能弹得,也就是些哀怨之曲,只是这样的曲子,哪里能在孔妃的寿筵上弹?
看着乔妃的脸色由白变红,转而又变青,一双原本牵着安泰公主的手微微颤抖,我心中却是一动。这个可怜的女子,哪里适合生活在这明争暗斗的宫闱之中?偏偏孔妃也是柿子挑软的捏,只敢欺负这个老实有没有靠山的人。
这个惊恐的女人,还真是像我那个倒霉的娘一样。
我缓缓站起来,柔声说到“曼曼不才,幼时流落民间,倒是学得一手本领。不知皇上与贵妃可愿意听一曲?”
一时间,乔妃与众人齐齐看向我,只是乔贵妃的眼里,是感激;其余人的眼里,却是了然的表情,“原来你就是那个男人。”
孔妃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插了进来,一幅张目结舌的样子,皇上却是微微点头同意了我。
于是宫人们连忙搬来琴桌琴凳,我轻拨琴弦,果然是珠玉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