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志》张大人

25、感相救定芳诉冤情

　　乔峥摇头道：“姑娘节哀。并不是在下不想救，而是令兄伤势耽搁过重，又饮了砒霜，已然救不得了。”

　　少女冲动道：“你胡说。”愣了愣又苦求道：“你这么厉害，会用毒，多半也懂医道的……就算你不懂，哪怕你用毒，也帮我把哥哥救转来好么？……”当下语无伦次起来。

　　为犁在旁说道：“姊姊，实不相瞒，乔师叔在江湖上的名号叫做神医隐士，他既然说救不得了，那就再无第二人救得。”

　　那少女欲待要辩，身旁青年突然鲜血狂喷，不支瘫倒。少女悲情再也难抑，放声大哭。

　　乔峥几人趁着夜色将青年尸身悄悄掩埋，问起缘故，少女收拾心绪，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少女姓谢名定芳，和哥哥谢定一，是宋朝江西招抚使的谢枋得膝下一双儿女。宋亡后，谢枋得秉忠不仕，逃到建阳，乔作一个算命先生糊口度日。及至文御史程文海奉命访求江南人才，前宰相留梦炎争着立功，力劝谢枋得出山。枋得览书，大骂留梦炎鲜廉寡耻。留梦炎以他不识抬举，又致书建阳邑丞天佑举荐谢枋得。

　　天佑劝他不下，反遭他唾骂，于是反唇相讥：“你如今在我掌握之中，难道还怕你骂不成？你既是忠于宋朝，又是封疆大臣，为什么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都死节了，你却偷生在世间呢？”下令衙役将他强行解压至京城。

　　谢枋得闻言，心中愧怍，已生死至，途中不饮不食。定一、定芳劝道：“听闻太后尚在京城居住，父亲好歹支持着见上太后一面。”他才勉强吃些瓜果。

　　谢枋得到得京城，闭门不见外客，自己强打精神，问知故太后及瀛国公居所，匆匆入谒。回家以后依旧水米不沾。不久便奄然去世。

　　定一、定芳早年随府里清客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不要官家一分一毫，自去卖解攒钱购置了棺椁，千里迢迢扶灵回归信州。路经河北地面，府尹撤木哥听说谢枋得灵柩经过，知道忽必烈异常爱惜人才，也就派了一个邑吏刘炳前去照料安置。这刘炳乃一县知事，全凭金钱贿赂、溜须拍马所得，是一个皮里阳秋的人物。见了定芳如此容貌，心痒难搔，当下殷勤招待，叹息谢枋得怎样怎样难得。

　　兄妹二人心伤父逝，不疑有他，对他的假仁假义好生感激。住得久了，定芳见他一双眼睛，总是偷看自己，心下不悦，催促哥哥早点归去。定一却道：“这刘炳待我们如此盛情，我们还需领他情谊。”定芳道：“依妹子看来，恐怕是对我们有所利用罢了。”

　　定一道：“妹妹总是过虑。想我们现在已成了孤苦伶仃的人，他还有什么好图谋的？”定芳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将话讲的太明白，只好说父亲该当早日入土为安云云，定一方始答应辞去。

　　刘炳早已得知了，次日再三挽留不下，吩咐置酒席送他二人。定芳不愿见他色相，自在后厅收拾衣物。定一先去前厅陪酒。喝不到三盅，定芳在后院听得定一大叫：“你这奸贼，在酒中下了什么？”

　　定芳心知不妙，抄起佩剑夺门而出，但见哥哥一口鲜血吐在前襟上，刘炳在旁，见她出来，吩咐众人抓住定芳，不得有所损伤。

　　本来凭定芳的功夫，背负大哥，对付七八个衙役定然独力难支，但刘炳垂涎她的美色，水火棍打上玉臂，定芳尚未反应过来，刘炳已经在旁大叫，众衙役也不敢伤她，只得四下使绊子围困。

　　定芳觑得便宜，招招都用同归于尽的打法。眼见定一口角流血，将她胸前溅得斑斑点点，唯恐耽搁太久，当下长剑一抖，使一招“三阳开泰”，逼得众衙役跃出圈子，左冲右突，终于给她夺门而出。

　　出得门来，街上众人见惯了刘炳欺男霸女，只在旁指指点点。定芳求他们庇护则个，皆不敢加以援助。定芳投靠无门，拖着疲躯转过半条街，见到一处医馆，推开排队的众人便进去。百姓见她失魂落魄的，有好事者猜到一两分内情，都远远地避了开去。

　　大夫初时问起病情，翻开眼睑查了半日，咋舌道：“姑娘，这人来得迟了，老朽救不得。”定芳不信，将长剑架在大夫脖子里，道：“救不得也得救，不然拿你抵命。”大夫见她凶恶，吓得瑟瑟发抖，连说：“女大王饶命。”

　　定芳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你将这里最好的解毒药拿出来。”那大夫攀着梯子爬上药柜去寻，将几只抽屉都抽了出来，给定芳团团包了。

　　如此耽搁得半晌，果然叫衙役寻踪追上。那大夫听到外间衙役大叫大嚷，亦有趁火打劫的，只管将柜上珍贵补药收入囊中。乒乒乓乓一阵乱响。那大夫忆起外间存着几灌珍贵药酒，心中痛惜，口里念佛不止。

　　定芳将解药包裹甩到肩头，背起大哥定一，从侧门奔出。立时有衙役见了她身影，呼哨一声，追将上来。

　　跑过一个石桥，前方就是市集，人来人往，口子上有几部车轿停在道旁，车夫吆喝拉客。定芳跳上一部驴车，掷了一锭五两上下的银子给车夫，道：“这锭银子买你的车。”抬脚将车夫轻轻踹在地下。

　　那车夫掉下地来，银子滚到一旁，他待要起身追车，边上一个无赖见有机可乘，抢上便扑。那车夫赶忙舍命护住，起身看时，驴车早已去得远了。

　　定芳将车赶出城来，摊开包裹，拣几样使得的解毒避毒药喂哥哥服下。定一伤势稍缓，不再吐血，只是昏迷不醒。定芳无处可去，只好挥鞭赶驴，沿途攒行。约莫一顿饭辰光，到了一处小镇。镇上只有一个赤脚医生，更是不通医理，见定一中毒深重，不敢医治，连连罢手将他二人赶了出来。

　　她出逃时不及携带行李，囊中最大的一锭银子已周济了车夫，顿时羞涩起来。又怕牵连当地居民，只好寄居在当地城隍庙里，胡乱买两个馒头吃了，喂哥哥喝了点清水，疲惫袭来，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