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志》张大人

24、贪路程荒庙闻鬼哭

　　计议一定，诺尔布矜持一笑，道：“在园中迷了半日了，晒得热死。你且容我去换件衣服，整理下仪容。”蒙古人上下詹对原本不讲究什么礼仪，但那小黄门本是宋朝旧人，习惯了嫔妃臣妇们觐见皇后时端谨的态度，连连点头，便在当地垂手等候。

　　诺尔布转过一道门廊，便见到自家心腹宫女候在一旁，微微一笑，招手叫她近前。曲平竖起耳朵听时，大吃一惊。

　　只听诺尔布附耳道：“你去拿我信物，上争鸣楼走一趟。姑母年纪大了，已经掌不住家族的荣华富贵，早该将位子让与我了。”

　　贾谮和曲平听了这一桩阴谋，心下大快。皇室内斗，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军就有机可乘。倘若这场阴谋又波及皇嗣之争，立国未稳的元朝说不定可以分崩离析了。

　　二人不愿打草惊蛇，借着阵法掩护来到神机洞后，往内心里走去。贾谮在前，曲平断后。二人只想快点回到神农教，好向师父报讯，师父交游广阔，必能将消息传到各地义军中去，大大振奋人心。

　　行不多时，走在前面的贾谮忽然低声惊呼，曲平抢上前去，却见一个侍卫服侍的人软软挂在一株矮松上，脑袋下垂。曲平探他气息，已然气绝。

　　贾谮皱眉道：“说不定是哪位同门回来时碰到了他。”曲平扶起尸体头颅看了一眼：“不对，谮娘，你瞧他容貌。”贾谮道：“他有什么好瞧的。”眼见他眉清目秀，是一个汉家青年，心中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忽然惊呼道：“咦，这人好生眼熟！”

　　原来这侍卫正是喝破他二人行踪的那个。曲平揣度道：“定是那国师下手害了他。”也不知国师为何杀他灭口。若说替忽必烈遮掩□□之事，却说不通。蒙古风俗本就容许此事，忽必烈又骄奢淫逸，世人皆知。那国师八思巴本是藏族人，二人心道：只怕他如诺布尔一般，也是包藏祸心。

　　二人对视一眼，均见着了对方眼中的一分诧异、一分欣喜，将尸体原样挂回去，携手走入乾坤谷中。

　　乔峥自从沈素衣师姊出嫁以后再没与她相见，两个侄女素未谋面。此刻见她二人皆生得清丽过人，长女越发肖似师姊，又闻得铸剑谷噩耗，师姊战死，钦佩之中夹杂哀伤，立意日后将二女收入门中，好生教养成人。

　　相处久了，见乔峥见二女聪慧，忍不住时常和她们谈论药理医道。采薇历经生死，尤其兴趣浓厚。乔峥说起山东境内一味药草，叶如翠玉，花似蝴蝶，十分美丽，就叫做蝶恋花。这蝶恋花只在夏末秋初可得，能治百种疫病。采薇想起去年铸剑谷的瘟疫，心中黯然，央求乔峥去采撷制药。

　　乔峥一想江南义军中最惧怕疫病，不如采了些去周济，当下欣然应允，买了马掉头往东北行去。他这一掉头，就错过了徒儿贾谮放出的信鸽。

　　这日出了河南，到得河北境内，乔峥问明道路，踏上官道。只因贪赶路程，错过了驿站，不料战后人口稀少，原本几处大市镇，竟然没有一个客栈开门。无奈之下三人只好在城隍庙里投宿。睡到半夜，阴风大作，为犁打了一个寒噤醒来，耳中听得呜呜咽咽的哭泣，似有还无，吓得她半死，忙去推醒了乔峥二人。

　　采薇也吓得面色苍白，所在乔峥怀里，低声道：“乔师叔，这里有鬼！”

　　乔峥见识多了，安慰两个孩子：“别怕，这是庙里，有城隍守着，鬼怪不敢进来。”

　　饶是为犁镇定，听了这凄惨的哭声，也将信将疑。采薇又道：“既不是鬼，难道是狐狸么？”

　　为犁强笑道：“狐狸那小子被钟叔叔留在军中啦，怎么会赶来看你。”她这话说完，非但没把采薇逗乐，自己也心虚起来。忍不住揪住了乔峥的袖子，躲在他身后。

　　乔峥道：“别怕，我听这声音凄恻难言，声声血泪，不像鬼哭那样渺茫。你二人躲在城隍神像后面，待叔叔去看个清楚。”

　　为犁犹豫着站起，还是牵住乔峥衣袖，道：“有师叔在，谅那鬼怪也使不出本领来。”她这话是说给采薇听的，采薇听罢，有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也牵住乔峥另一只衣袖。三人往传出鬼哭的偏殿行去。

　　几条灰影闪动，围住了偏殿一角，定睛一看，竟是一班衙役。一个瘦高汉子阴惨惨地道：“小娘子，识相的跟我们快快回去，省的你哥多受苦楚。”

　　围圈中心的少女披头散发，狼狈之极。她怀中抱着一个满身鲜血的青年，这时哭泣稍止，抬头向出声的汉子看去。这一抬头，只见她雪肤花貌，恍若天人。唯有一双眼睛，似寒月射江，盯得那汉子不敢再多说，呼哨一声，众衙役手持兵器并肩而上。

　　为犁采薇心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少女，好不要脸！”

　　少女单手挥剑抵抗，左右支拙，已不成章法。那少女一声大恸，惨声叫道：“哥哥！”竟然晕了过去。

　　乔峥在他们说话时，便习惯性地站到了上风向。待到此时，无法再袖手旁观，捏住左手中指和右手小指，弹出两股粉末。这是他成名绝技，将几味常用药末分放在左右手指甲里，平日不相混合便无毒性，互相混合，便生出各色药力来。这时弹出两味，一名申甲，一名元桂，两相混合，成为极厉害的安息香，来人和少女嗅到一点，一并昏晕过去。

　　采薇咦了一声，正要上去查看，被乔峥唤住。乔峥抱起少女到正殿中放下，取出一个翡翠小瓶在她鼻下一晃，少女幽幽醒来。她见二女关切地看着自己，已知是得了高人相助。伸手一摸，不见哥哥躯体，心下大急，正要相问，乔峥已背了他哥哥过来，捻指搭脉，连连叹息。

　　毕竟兄妹连心，少女关切之下，顾不得男女之防，拉住乔峥的手，道：“请你们救救我哥哥，定芳愿意给你们为奴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