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绿水青山

39、理由

　　一个人要走，可你怎么也追不上，飞又飞不起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吗？
　　不，我不甘心！即使不能阻止叔叔结婚，我也要做最后的一次努力。
　　但是，如果不是又遇到了沈璐的话，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产生离开叔叔的念头。
　　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我成天就在学校和家里两头跑，按理，和沈璐相遇的概率应该是很小的，但人生就是有那么多的巧合，你不遇见她，她也会遇见你。
　　那天是周末，我和小薇从新华书店买了几本复习资料出来以后，小薇请我中午去她阿姨开的餐厅去吃饭，我考虑叔叔中午不回来，就点头同意了。
　　我们刚走到餐厅的门口，就碰见了开着车来找小薇阿姨的沈璐，原来，小薇的阿姨和沈璐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既然遇到了，大家干脆就坐在一起吃了个饭。
　　沈璐自从离婚以后就一直没有再婚，她在Ａ市开了一家美容院，听小薇阿姨的意思，这美容院的生意还挺不错的。难怪亦舒说，女人没有很多很多的爱，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不知道沈璐是否得到过叔叔的爱，但是，最起码她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
　　吃过饭后，我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多年未见沈阿姨了，想和沈阿姨叙叙旧，小薇很知趣地跟她的阿姨出了包间，留下了我和沈璐单独谈话。
　　有那么一会儿，沈璐看我的眼光充满了诡异，我甚至怀疑，她好像知道我要跟她谈什么。
　　在沉默了足足一刻钟之后，我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沈阿姨，你……最近好吗？”
　　“好，当然好。”沈璐笑了笑，押了口茶说，“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必跟我客套。”
　　我被她直视的目光刺了一下，哂笑道：“你知道……叔叔要结婚了吗？”
　　这一次，沈璐居然笑出了声：“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这怎么可能？当然的沈璐是那么地爱叔叔，怎么现在却一点儿都不关心他了呢？
　　我微微有些动气，口不择言地说道：“你不是很爱叔叔吗？怎么这么快就把他忘了？”
　　此言一出，沈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的口气很冲：“你凭什么质问我？他现在跟我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关心他？倒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你叔叔结婚，你急什么？”
　　“我没有……”我刚想要矢口否认就被沈璐打断了。
　　“珊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都是个很固执的孩子，从小你就霸着你叔叔不放，现在他要结婚了，你会不着急？”沈璐冷笑了一声，又说，“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和你叔叔过得怎么样，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你，至于你听或者是不听，全当是认识这么多年我对你最后的忠告，珊珊，千万不要爱上你叔叔，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
　　“为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我有种预感，似乎自己找寻了多年的答案就在眼前。
　　“既然你非要问个清楚，那我就不放和你说个明白。”沈璐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你小姨是怎么去的吗？”
　　小姨？难不成她的死和叔叔有关？难不成姥姥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那次我们去登山的前一晚，你叔叔和你小姨不知因为何事在我们宿舍楼下面吵了起来，他们吵得很凶，声音很大，当时，我们宿舍的几个人在楼上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是全都看到了，后来，我下去劝解，隐约听见你叔叔要和你小姨分手，你小姨不同意，没等我靠近他们，你叔叔就很生气地走了。回到宿舍以后，你小姨整整哭了一个晚上，她什么都不说谁也劝不住。到了第二天早上，我本来以为你小姨不去登山了，但是没想到，她却是最早一个准备好的。上山的一路，你叔叔都没有理睬你小姨，原本我们俩一起的，但是快到山顶的时候，就过了一个岔道，你小姨就突然不见了，我们漫山遍野找了她好久，直到你叔叔在一个不起眼的悬崖边上发现了你小姨留下的一朵头花……”
　　“这么说，我小姨真的是自杀？”在努力消化了她所说的内容之后，我心绪难宁，无法接受叔叔和小姨的死有关。
　　“说实话，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杀，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她的事和你叔叔完全无关。”
　　我感到大惑不解：“你刚才不是说……”
　　“你先听我说完，”沈璐覆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激动，“我当年也像你一样怀疑过你小姨的死和那天晚上跟你叔叔吵架有关，记得你小姨死后，你叔叔总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他执意要分手，你小姨不会想不开从悬崖上跳下去。但是没过多久我却从你妈妈那里知道了你小姨死亡的真正原因，从那后我才明白，你叔叔并没有错，要怪只能怪命运。”
　　听到这里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即便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叔叔，我想我也是不会信的。
　　“我妈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问你的妈妈比较好，毕竟我答应过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好，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那么你告诉我，我叔叔为什么这辈子都不会接受我？”这才是我今天想问的关键。
　　沈璐听我这么问，脸上竟出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哀戚的笑容，我不知道原来还有人会这么笑，那明明是笑，却让人感到无比的难过、压抑、甚至痛苦……
　　“你小姨是你叔叔的初恋。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小姨没有死，说不定你叔叔现在早就跟她分手了，而且肯定已经另娶了佳人彻底把她给忘了。但是，很遗憾，她死了，她的死让我明白，你叔叔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她，因为活人是永远不可能战胜死人的。在你叔叔最爱她的那个时候，她走了，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那一面永远留在了爱人的心里，你叔叔为她的死痛苦难当无法接受，干脆把责任全推到了自己身上，尽管我曾经多次在他面前试着解释真正的原因，但是他从来不听，始终认为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那么你认为，你叔叔还会像爱你小姨一样再爱另一个女人吗？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代替她？至于你，他怎么可能会接受他最爱的女人的外甥女呢？他之所以抚养你，对你那么好，完全是因为他对你小姨有愧，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而你的身份注定了，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你。”
　　在临走之前，沈璐告诉我，叔叔之所以每年送我一个音乐盒，缘于小姨当年的一个愿望，而小姨的英文名字恰恰就叫——爱丽丝。
　　我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柜子里叔叔每年送给我的所有音乐盒都扔进了垃圾桶。
　　我累了，也绝望了，追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被沈璐的几句话给彻底打败了，也许她的话只是一根稻草，却想不到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能我还太年轻，不懂得爱情的真谛，不明白别人如果是我还会不会等下去，但我真的等不了了。
　　这天下午，我哭得昏天暗地，痛心彻肺，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竟然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别说叔叔不可能会爱我了，就是真的喜欢我，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我？
　　我恨他，为什么要收养我？为什么要对我好？可我更恨的是，就因为我的身份，他却连一个机会都不愿给我。
　　很意外，叔叔晚上没有去应酬，下了班就回来了。
　　进门后，他见我窝在沙发里，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焦急地问：“怎么了？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何建辉？”
　　看！叔叔多关心我，连最近我和何建辉来往密切也一清二楚，可是，想想他那么无情地把我摒弃在他的心门之外，我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珊珊……”他手足无措地想要过来抱我，还没等他靠近，就被我一把推开了。
　　我泣不成声地质问他：“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会不会喜欢上我？你那时候一句话都不说，今天，我再问你一次，你必须回答我，是会？还是不会？！”
　　我的话显然让叔叔错愕不已，他复杂的脸色，纠结的眼神，还有躲躲闪闪的姿态很明白地告诉我，和上次一样，他根本不愿意做出回答。
　　但我并不愿就这么放过他，站起来走过去再次高声质问：“你说呀！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珊珊……我……”叔叔偏过头不敢看我，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听到他哑声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他好似跑了五千米累极了一般躺倒在沙发上。
　　而我，则如木像般呆呆地僵立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好半天，整个人如同遭到了大浪袭击的沙堆一般，顷刻间土崩瓦解，狼狈溃散，晃晃悠悠便软在了地上。
　　既然已经完全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是时候收拾行李去学校住了。在这个家里，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我不想见再见到叔叔，这辈子宁愿和他永不相见。
　　见我收拾行李，叔叔忙拦住我问：“你要去哪儿？”
　　“不用你管！以后，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我一边说着手上一刻不停。
　　叔叔跟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突然说：“珊珊，你不用走！该走的人是我，这房子我留给你，以后……我不过来就是了。”
　　什么？我以为是我要和他断绝关系，我以为是我不想要再见到他，我以为他一定舍不得我离开这里，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把房子留给我，他不再见我了？
　　我的泪说下来就下来了，明明是我要走，明明是我不想再见他了，为什么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
　　我的伤心无以复加，好似天塌了一般再也看不到光明，我不由得丢下行李扑到床上哭得悲痛欲绝，如果说小时候怕被他抛弃还心存希望的话，那么如今，我完全绝望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女孩子受不了失恋的打击想要去死，这种心理上的感情折磨真是太痛苦了。
　　所以说，人在年少的时候感情往往激烈而投入，纯粹而深刻，仿佛不能得到，不能拥有爱着的那个人，就会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珊珊……别哭了……”叔叔俯下身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见我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便强硬把我抱了起来，好似很痛心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就因为我不会接受你，你就要离家出走，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任性吗？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把这房子让给你也错了吗？”
　　“你没有错！”我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他，“你什么错都没有，错的人是我！我不该爱上你，不该逼你，不该把一辈子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是我错了！而我更错的是，小时候根本就不该跟你走，更不该和你一起生活到现在！你知道吗？如果我真的不愿放过你，我就该放下自尊放下一切一辈子缠着你，可是，我知道我是太在乎你了，你既然不喜欢我，不接受我，那么，我宁愿你以后和别人幸福地生活一辈子，也好过被我一直纠缠让你厌烦，可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刘萍在我面前秀恩爱，那会让我觉得比千刀万剐还难受，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叔叔……求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说到最后，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叔叔就因为我是小姨的外甥女而不愿接受我，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我好难过，好不甘心哪！
　　但是，叔叔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我的眼泪渐渐浸湿了他肩膀的衣衫，似乎长这么大以来所有的眼泪都在这个晚上哭了个尽。
　　半夜里，我睡不着觉，跑到楼下把那些扔掉的音乐盒又重新捡了回来。
　　尽管不是送给我的东西，可是我也不舍得扔掉，既然是留给小姨的纪念，那就全都还给叔叔保存算了。
　　第二天一早，当我把这些音乐盒全都推到叔叔面前的时候，叔叔怔住了。
　　他愕然问道：“这是干什么？”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送给小姨的礼物，所以，从今往后，还是你保留着吧！”
　　叔叔蹙眉不悦：“你听谁胡说八道的？这些当然是买给你的，跟你小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难道不是因为我小姨喜欢音乐盒？难道我小姨的英文名不叫爱丽丝？”我十分鄙夷他的行径，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点儿小事都不愿爽快承认！
　　叔叔眉头锁得更紧了：“珊珊，我之所以送你音乐盒，一来是我不会给女孩子买东西，你小姨曾说过女孩子一般都喜欢这个，所以我才会买回来送给你的；再者，你小姨的英文名到底叫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可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我就奇怪了：“那你为什么一直选《献给爱丽丝》这首曲子？”
　　“音乐盒的曲子就那么几种，我也就知道这个，听着好听就一直买了，完全是习惯而已，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你又不是不知道。”叔叔说起来好像还蛮冤枉的。
　　“还说对音乐一窍不通，怎么就知道这个曲子了？”
　　叔叔被我逼急了，忙不迭解释：“那不是店主推荐的吗？他不说我怎么知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还说这作曲的叫什么芬的压根儿就不是英国人，跟你小姨那英文名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这不是纯粹胡搅蛮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