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绿水青山

40、馅饼

　　叔叔这么一解释，我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他从未撒谎骗过我，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而骗我，可是这并不能说明沈璐说错了，至少她很了解叔叔，对叔叔的很大一部分分析还是准确的。
　　就比如叔叔对小姨的愧疚与思念，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没变过。每年小姨的忌日，他都会单独在小姨的墓前呆上一会儿，甚至他说什么都不想让我听到。
　　我知道叔叔对一件事一旦下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了。于是，我向他郑重地提出来去学校寄宿，把这个房子给他和刘萍让出来做新房用。
　　但是，叔叔却摇着头拒绝了：“这房子我早就过户给你了，我和刘萍将来会搬到大东郊去住。你要是觉得这里上学不方便，想去学校住一阵子也行，不过，别再说那些不想见我的话了，我们好歹也是亲人。”
　　似被人大冬天泼了盆冷水一般，我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凉透了，痛心彻骨地望着叔叔：“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跟刘萍结婚以后搬出去？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以后不再见我了？”
　　叔叔低着头不敢看我，良久，才扯着嘶哑的声音吞吞吐吐道：“我……怎么可能……不想见你，我只是……我怕……”
　　他怕什么？我不明白！
　　我那时完全被“抛弃”两个字冲昏了头脑，哪里还会想得到他究竟在怕什么？所以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我完全想不到他也有可能是做贼心虚。
　　“别说了……”我似是终于明白，他这是要把我隔绝在自己的生活之外了，我认为他怕的不过是担心我会搅乱了他和刘萍的幸福生活而已。
　　“你放心吧！叔叔，就像你自己说的，以后别再过来了。这房子既然留给了我，等哪一天我结婚了，就把这里装修成自己的婚房，你看行吗？”我说得言不由衷心如刀绞，但是，除了这么说，又能有什么办法？
　　叔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天过去没多久，叔叔就收拾了行李和刘萍一起搬到了在大东郊的新居。不知道为什么叔叔要买那么远的一处房子，住在郊区不说，上班还特别不方便。
　　他们那新居我是一次都没想去看看，而且叔叔也没有任何让我过去参观一下的意思。我早就想过了，即便他们将来结婚，我也是不会去的，去了，除了给自己添堵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何必自添烦恼？
　　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叔叔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不再见我，反而是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甚至还频繁在家里留宿，每每我问起来，他总是说：“太晚了，就不回去了。”
　　确实有点儿远了，这里距他那新居隔了整整大半个城，就是开车过去也要将近两个小时，我真怀疑他的脑子有问题，买房子结婚不该买在市中心吗？他又不是没钱，住那么远难道怕我过去骚扰他们？
　　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加难过了，连带着上课都恍恍惚惚，抑郁苦闷。
　　本来前段时间因为叔叔的搬走，我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现在他这样动不动来了又走，让我更加悲伤忧郁难以控制自己，这就直接导致了高三开学后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班主任忍无可忍找我谈话：“梁珊，照你以往的成绩，明年考个全国重点大学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最近你是怎么了？那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是你做的，照这样下去别说重点了，连大学我看你都难考上！”
　　我没有听进去，照我以前的想法，将来考个建筑系或者园艺系，等毕业了进入叔叔的公司和他一起工作最好了，但是现在我却放弃了所有的希望，想着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地过一天算一天就行了。
　　何建辉劝不动我，便心急火燎地找到了叔叔，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叔叔说的，总之，在他找过叔叔的当天晚上，叔叔就突然搬回来住了。
　　而且他还每天早早回来监督我复习功课，他坐在一边直直盯着，看得我浑身发毛。
　　一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都要结婚了，天天盯着我算怎么回事？刘萍不说你吗？”
　　“你管好你自己吧！你那学习成绩差成那样，怎么让我安心结婚？”
　　我感到哭笑不得，难不成我的学习成绩还跟他的婚礼挂钩了不成？真是无聊！他要盯就让他盯吧！反正难受的是他，不是我。
　　叔叔的婚礼并没有真的被我的学习成绩绊住，到底还是如期举行了。
　　不过，叔叔的父母都没有来参加，到场的家人也只有叔叔那个在银行工作的五叔一个人。
　　据陈教授说，郑家人被郑妈妈威胁都不准来参加叔叔的婚礼，而他的五叔则完全是冒着被郑妈妈埋怨的风头赶来的。
　　郑志玲虽然人没到，但是早早就给叔叔备了一份礼物寄到了家里。
　　郑爷爷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不然有他在，郑妈妈一定不敢如此明目张胆阻挠叔叔的婚礼。
　　这样令人难堪的场面让刘萍的父母从头到尾拉长了脸，直到婚礼结束都在强颜欢笑。但是他们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对任何人生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婚礼上，我一直闷闷不乐，一张脸耷拉着都快皱成一团了。
　　自打上了高三，因为学业紧张，我和陈教授见面的时候就少了，他见我坐在那里一直无精打采连饭都不想吃，就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随意敷衍了他一句：“最近学习太累了。”
　　陈教授不明所以，忙道：“我看你还是明年报我们的学校吧！将来做我的研究生。”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可是从来没提过要把自己的衣钵传给我，据我所知，他还有三个男弟子，个个都比我功力深厚，悟性也比我强，难不成我就是那郭靖，人没什么天分，挡不住运气好？
　　可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摧毁了我的美梦：“我是怕你报错了专业进错了行，女孩子在社会上不好找工作，将来你跟着我，至少不会有失业的一天。”
　　我万分沮丧地望着他，强扯出一抹笑：“我……现在还没想好，回去……考虑一下吧！”
　　我就知道，馅饼从不会无缘无故自天上掉下来刚好让我捡到，我甚至怀疑，有那么一天，我要是真的捡到馅饼了，那馅饼能不能吃还另当别论呢！
　　我以为，叔叔一旦结了婚，肯定不会再搬过来住了。哪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东西带走，而是以监督我学习的名义三天两头过来留宿。
　　我真的很怀疑刘萍难道就对他没有意见吗？人家刚结婚的小两口新婚燕尔，不是如胶似漆地享受二人世界，就是浪漫地一同出去度蜜月。哪像他和刘萍这种，结了婚跟没结婚根本就没什么两样！
　　不过，他若是跟刘萍真的甜甜蜜蜜羡煞旁人了，我反倒可能会心里更难受。没办法，女人的嫉妒心一贯如此，我一面希望他过得幸福，一面又见不得他和刘萍关系太好。
　　班主任认为我之所以学习成绩不稳定，完全是没上晚自习，没住校的缘故，她给叔叔打电话反映了我的情况，说我虽然最近成绩有所起色，但比起从前还是差了一大截，她建议我尽快住校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比起我的满不在乎，叔叔却十分发愁，他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成绩下降的，却偏偏不提那一茬，只往我的将来说。
　　“女孩子做老师最好，一年还有两次寒暑假，休息的时间也会多一点儿，而且也不会那么累！依我看，你明年报个师范类大学就可以，一本要是上不了，就上个省内的二本，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能考上大学就可以了。”
　　他倒是计划得挺好，只可惜我根本就不想听他的，更何况现在离考试还有半年多，他现在说什么不嫌太早了吗？
　　我不乐意地嘟着嘴说：“我才不想做老师呢！我就没那耐性！”
　　“年轻人哪个有耐心？人都是越大越成熟，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脾气自然就磨下来了。”
　　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叔叔，我们现在谈得是住校不住校的问题，我的工作的事还有好几年呢！你不觉得扯太远了吗？”
　　“那你愿意住校吗？”叔叔征求我的意见。
　　说实话，我并不愿意住校。
　　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明知道住校对自己的学业更好，却因为想要常常见到叔叔的关系就是不想去。
　　任弼时说：世上无难事，只畏有心人。有心之人，即立志之坚午也，志坚则不畏事之不成。
　　虽然我几次三番坚定态度想离叔叔远一点儿，以慢慢淡化对他的感情。但是，我的意志力太过薄弱，往往今天坚持了不理叔叔，明天他一来，我就控制不住又想跟他说话了。
　　所以说，自控能力强的人只要明确了目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往往容易取得成功；而像我这种自控能力差的人，就是知道什么路好走还偏偏要去走歪路的，注定了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普通人而成不了什么大事。
　　其实我想得很简单，若是我住校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谁知道叔叔到时候会不会过来看我？万一我回来时他都不在，那我岂不是要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他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他分开。
　　如果说他和刘萍结婚让我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打击的话，那么见不到他，我会觉得生不如死。
　　所以说，女人总是把感情看得很重，特别是年轻的女孩子，一旦爱上了什么人，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即便只是每天见他一次，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于是，我把住不住校的选择权交给了叔叔：“你想让我住校，我就住校，一切都听你的。”
　　叔叔犹豫了一会儿，说：“明年就要高考了，既然你们班主任提出来了，那你就住校吧！”
　　什么叫我们班主任提出来了我就该住校？我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那你呢？你想不想让我住校？”
　　“能够对学习有帮助的事情，我都会支持，我认为，你们班主任说得没错。”
　　明明预感到他会这么说，我仍然心里难过得要命，难道他不知道我一旦住校就很长时间不能见到他了吗？
　　叔叔似乎很轻易就看透了我的想法，他郑重地向我承诺：“你放心，每个周末我都会接你回来住两天，学习也不能绷得太紧了，要有时间放松一下才行。”
　　听他这么一说，我总算放下了心，至少他还是关心我的，比半个月见一次面要强。
　　搬去学校那天，何建辉也来我们宿舍帮忙了，看得出来他十分乐意我住校，还跟叔叔说什么，以后有他在学校罩着我，没人敢打我的主意。
　　我又不是什么绝色美女，至今连一封情书都没收到过，谁会打我的主意？！我见叔叔微微皱了下眉头，狠狠横了何建辉一眼，他却只知道傻乎乎地笑。
　　叔叔临走时交给我一个小巧玲珑的手机，他摸了摸我的头，无缘无故叹了口气：“珊珊，以后有什么事就及时给我打电话，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整天胡思乱想，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学习搞好了……”
　　这话都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知道了！你这话我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我记住了成吗？”
　　叔叔无奈地笑了一下：“我说多了，你又该嫌我烦了，不过，我还是要说，你自己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千万别被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干扰了，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
　　说了这么多，不过暗示我不要惦记着他，不要被他的事情干扰了，也是！我的生活里似乎除了他，好像单调地失去了任何颜色，看来我真的要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他努力加把劲儿了。
　　尽管希望渺茫，我还是在他走之前叮嘱道：“平时有空了别忘记过来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来和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拉着他的手显得格外地哀伤与不舍。
　　叔叔也好像很舍不得离开我，临上车前他紧紧地抱住我在学校的大门口停留了很长时间。
　　回到宿舍楼下时，我很惊讶何建辉竟然还没走，很显然他是在等我。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他竟然一言不发看得我莫名其妙浑身不舒服。
　　“何建辉，你怎么回事啊！干嘛这么看我？我没得罪你吧？”我大惑不解。
　　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问我：“你叔叔是不是对你很好？”
　　我点点头：“是啊！一直都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对你，是父亲对女儿的那种感情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争取多写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