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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离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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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毓庆宫,她才知道什么才是宫里的真模样。
这里的宫人全都身着素布衣服,全都低着头行路,听不见人笑,也听不到人哭,只觉得是一片死寂。
她左右望望,看着这红墙高筑,活似个大箱子,而自己如今已身至其中,纵是自己轻功再好,也难耐那一把金锁。
初见深宫,留给芷烟的只有憋闷与恐惧。她只觉得自己每行一步都极艰难,只觉得将离自己曾最惧怕的死,更近些了……
由于六阿哥的缘故,安置给芷烟的屋子还算敞亮,而且是一人独居,要做什么都也自在。初来第一日都要拜见姑姑,芷烟对这位掌事的姑姑没别的印象,只记得了她低着的头总是能看到领约内侧绣的一株刺眼的红梅。
这静梅姑姑虽然严厉,但对芷烟倒还算包容,即便不知她身家来头,但单凭听闻是六阿哥中意的,十三王爷拨遣过来的人,早已是不敢有半分轻慢。
也由于这个缘故,宫中粗活静梅也从不派给芷烟,只由着她陪着六阿哥玩,只是时常嘱咐给她些规矩,只是这些,芷烟也都还捱的过。
每天天还未亮,毓庆宫外就一阵响更,也是提醒着阿哥们上书房去。芷烟只是听着外面一通闹响后,蒙上被子翻身又睡了。她这屋里向来无人查房,所以也是自在。
到她转醒时,天已经大亮了。洗漱完毕,推门出来,又是听见院子里一阵吵闹,隐约着还夹着太监的嘶叫。她跑出去一看,竟是一个太监穿着中衣,被按在滴着水的房檐下面挨竹板子。叫的一声惨过一声,周围围着一群宫人看着,也都一脸的惊惧。
她半闭着眼蹭了过去,随身牵过个宫女,问了缘由,
“哎……这是三阿哥屋里的,这三阿哥娶了福晋后,赐府单过,久也不回着屋里一次。这次只怪他命不好,偷了东西,竟叫三阿哥晓见了!”那宫女叹息着道:“哪个太监不偷?可偏偏这个霉头触在了他身上!”
“只是偷了东西,怎么罚的这么重?”芷烟颇为不平。
那宫女一惊,本想呵斥一声,怎么说出如此不敬之言。可一见是芷烟,便收住了口,只是甩口道了一句:“幸而是太监,若是宫女,是要趴了裤子露着个白屁股在这挨打的,那羞都羞死了。”
芷烟一听反倒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宫中规矩这样的严。
她往回走着,越发觉得这里憋闷的透不过气来,她想逃离,即使浸幽园里再小,那里的一草一木也都是会呼吸的。
这几日,她除了陪着六阿哥吵嘴嬉闹,静下来的时间便是琢磨着怎么溜出去。她知道这毓庆宫的路她一时难以熟悉,所以只捡一条熟路走,也算是要搏一搏的。她大概记得傅恒说过每月逢五是他值守毓庆宫,所以她挑着胆子,打定主意今晚出去。
宫禁之后,她待到夜沉了,便穿着平日的衣服悄溜了出门。她又怕衣服在夜里晃亮,特意加了件黑披风。对她来说,翻墙容易,只是要躲着巡守的侍卫和掌更的太监才是难事。
等她刚要预备翻一道矮墙时,侧眼瞥见旁边的门竟留了一道缝。她只道是太监忘记关门了,就轻拉开门钻了出去。刚一蹿出门口,尚没顾得抬头,就顶头撞到一个人怀里。
“啊”她闷叫了一声,抬头一瞧,是个俊朗的男子,身形健硕,个子高出了自己许多。她不知是何人,又担心那人叫喊,情急之下,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哀求道:“求你别叫!”
那人先是一惊,随后却是一脸堆笑,轻轻拨开芷烟的手道:“那有这样求人的?”
“求你了!只当什么都没瞧见!”芷烟已是心焦如焚。
“哈!没看见?”那人趁着芷烟惊慌,一抬手扯下了她的披风,捉在手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原来是个宫女啊!我在宫中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哪个宫女敢往外跑的!这事要是宣扬出去,说不定以后坊间又能多段传奇出来!”
芷烟见他只是打趣,知情不妙。也管顾不上许多,出手一拳想打昏了他。谁知那人也有身手,举手一拦,反手想拿芷烟咽喉。芷烟抬脚虚晃一招,向后一跃。
两人打斗之间已出了声音,附近巡防的侍卫听见这边有声响,都轻轻朝这边靠过来。侍卫中,傅恒远远的看见一人身影极似芷烟,便故意轻咳了几声,让那边先听见。
芷烟那里瞧见过来了人,也停了手。她一时间手足无措,竟死死抓住了那男子的手,望着那人。
这时领头的二等侍卫跑过来,打千跪地,“奴才给五阿哥请安了!爷这是……?”
芷烟知道惊动了阿哥,坏了事,惶急下乱了主意,缩手转身要跑。但手却被这位五阿哥使力拽住了。
“今儿晚上开夜课,念的乏了出来走走,才叫太监留了门。”五阿哥答得从容,芷烟却暗自叫苦,阿哥夜晚能开夜课,可这宫女是断不能随意走动的。
那侍卫也是一脸狐疑的瞧着芷烟,五阿哥抖了下手中的披风,径自围在了身上。然后缓缓地道:“这丫头手巧,我读书偏好吃些糕点,便叫起她给我预备点心。不过……爷身边的奴才,你直溜个眼珠子瞅什么呢!”说着,语气中夹了些怒气。
那侍卫吓得伏在地上,再直不起身来。五阿哥也不去理他,拉着芷烟顾自走了。芷烟最后瞥见傅恒向自己颔首,知道侍卫那里自己不必担心了。
进了门,芷烟恭恭敬敬的向五阿哥行了个礼,“今晚上对亏了您!奴才谢过了!”这句话实是也堵住了五阿哥的口,告诉他切莫宣扬。
“你是老六宫里的吧!”五阿哥取下披风,朝她一丢,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宣扬,不过老六那里是瞒不过的。你家主子如何处置你我不知道,只是到时别惦记着再让我替你解围。”说罢,他叹了口气,冷笑了一声,“今晚我都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了!竟会帮你……”说罢便转头走了……
那里,只剩了芷烟在那杵着,她只觉得今晚的一切只像个囫囵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这梦却又模糊的吓人,吓得她一身的冷汗,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此时,她只清晰地知道,出去的愿望早已渺茫的在心里寻不到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