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视》凡遥

3、第三章

　　三、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什么幸福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是一个幸运的人。我见过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生活困苦，妻离子散。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上天的恩赐。若是，为何人人避而远之？那人曾经说过，我的仁慈会将所有人送入地域，包括你我。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你对别人的仁慈也是对他人的残酷。因为这一种盲目的仁慈会如同野兽一般侵蚀掉他们的意志，沦落成为生活的傀儡。我又问他，但是我不觉得残酷，我也感觉不到残酷，为什么。他笑了笑说，青歌，你还太小，你不会明白的。

　　这一次的对话终究改变了我们的人生。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才发现，自此以后，我和脱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她不想用仁慈将他人埋葬，所以她残酷。我不想因为仁慈而是他人遭遇残酷的经历，所以我绝世。其实我一直明白，绝世的同义词叫懦弱。

　　重重的回忆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如同溺水的孩子般渴望呼吸，神智却在这一刻异常的清明，如同一个过路人般冷眼旁观着这些年发生的一幕一幕，让我突然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纵观全程，我突然发现我这些年好像真的成为了一缕孤魂。

　　一缕喝下了孟婆汤，走上了奈何桥，却迟迟不肯进入轮回，只好迷茫的痛苦流泪，却不知为何而等待的鬼魂。

　　只需要一束阳光让我灰飞烟灭。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只有一位少年正笨拙的试途给我喂水，见我睁开眼睛，手一震，水全数洒到了羊毛毯上，却又高兴的叫道：“先生，你醒了！”转身想跑出帐篷。
　　我一把抓住他，他困惑的望着我：“我去叫书童姐姐过来。”

　　我摇了摇头，张嘴，喉头的是异常的干渴：“水。”

　　“哦。”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急急忙忙正要重新倒水，一个人走进了帐篷，按住少年想要倒水的手，我抬眸，内心一片惊异。

　　“喝。”他低沉的嗓音传来，递过一个蓝色的陶碗。碗中的水一片清明，没有大漠井水中常见的细沙。我没有犹豫，一饮而尽。信任就是这样的爽脆，你不必在那里苦苦猜测与度量，因为他有一个名字叫朋友。

　　男子朝少年挥了挥手：“木格尔，你先去干活吧，这里有我。”

　　那少年轻轻的点头，转身出蓬。原来他叫木格尔。

　　“为什么要回来。”接过我递过的空碗，他再次发话。我轻笑：“丑颜初次来到天鹰帮，不知又何处冒犯，还请见谅。请问，这位壮士又是何人？”

　　他盯着我的眼睛，良久，一声叹息：“你不该回来。”

　　我轻轻抚着胸口，那里依旧隐隐闷疼：“我本来不想的，但遇上了锦衣卫……”
　　“所以你的行踪暴露了，必须杀人灭口。恶战后逃亡，没想到不知什么原因旧伤复发，又碰巧被书童救了，你就回来了，对吗。”他接口道。我哑然失笑：“多扎，你弄错了一点，我的确是被书童救下不错，但我只是来救人的，而不是停留的。”

　　多扎有点无奈的挠了挠头：“有时候的真的不懂你们中原人。明明呆的好好的，偏要离开。一走就走三年，你知道吗，帮主他在这三年里……”

　　“够了多扎！”我打断他的话，深吸一口气“我叫丑颜，我是个浪迹大漠的接骨毒医。很高兴认识你，多扎。”我伸出手，对着他疑惑的目光。

　　“你非要如此吗，鸽子？”

　　我在刹那间有点恍惚，鸽子是我初来天鹰帮的时候，那些帮里的兄弟帮我起的外号。他们嫌茜字拗口，又嫌单叫戈字不太好听，于是我的名字就变成了鸽子。鸽子姐姐、鸽子、鸽子鸽子、这些久违的称呼，成为了我那时最温暖的回忆。记忆中的老帮主总是不苟言笑的，然而他却喜欢和其他人一样称呼我鸽子。那时候的鸽子是快乐的。回过神来，我用指尖狠狠的戳自己的手心，逼迫自己从回忆中出来，声音依旧苍老：“多扎，我别无选择。”

　　他终是叹着气离开了。我挣扎着下床，一阵头晕目眩。木格尔马上跑了进来：“姐姐姐姐，我来扶你。”说着不由分说的把我的手臂放到了他的肩上。我转头，看到他黝黑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细微的汗珠，想必是刚刚干完活回来吧。我问他：“木格尔，你们主人醒来了吗？”

　　他摇摇头：“还没有，书童姐姐守着帮主呢。她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姐姐，她说姐姐很辛苦，在大漠里昏倒一定是受了伤，可是姐姐一点也没有吭声，她也不好发问。”还真的是孩子，大人说了什么，就记住什么，而且口无遮拦的全数告诉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木格尔说话的时候眼睛是清澈的，那是属于孩子的一种本色。我陷入沉默，他有点胆怯的转头：

　　“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不要生气哦。”

　　“？”我挑眉望向他，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为什么你的脸和你的声音，都这么……额……怪呢？”

　　“你不怕吗？”我没有回答，反问道。
　　“嗯，”他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害怕。但是姐姐你知道吗，我好崇拜你的。木狼哥哥伤的那么重，你都给哗啦一下治好了，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神仙姐姐。”

　　“哗啦一下？”我浅笑。“那见到我以后呢，以为我是什么？”

　　“对对，木狼哥哥当时就是这样跟我说的。”看来当初的无心之举倒是种下了善种，我暗自想道，静静等待他木格尔下面的回答，木格尔有点迟疑的说道：“见到姐姐后，我觉得，姐姐一定是受过苦的人。而且是很辛苦，很痛苦的感觉。”他回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姐姐，那时候一定很疼吧。”

　　我的泪，就那么无声的落下。木格尔顿时手足无措的，慌忙的擦着我的脸颊，“姐姐你别哭，是木格尔不好，姐姐……”

　　“木格尔，你在干什么！”书童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