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一章 胡沙春寒(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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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谢表（1）
次日一早，陈王来找柔福帝姬，问道：“帝姬想不想去见见家人？”柔福帝姬反问道：“什么意思？”陈王答道：“昨晚，你的玉箱姐姐诞下一个皇子。皇上很高兴，打算庆贺一下，下旨要你的宗族来上京朝贺。你可以有机会见见你的家人。”柔福帝姬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或者有喜也有悲，问道：“什么时候？”陈王答道：“三天后。”柔福帝姬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好见的？”
三天后，赵佶等人果然来到了上京，未及歇息，完颜晟便将二人宣进宫中，完颜晟坐在上座，玉箱坐在他身边，群臣入宫庆贺，按品级坐下，完颜晟命赵佶等人上殿坐于下首。前一天，玉箱派人来问柔福帝姬要不要见见父兄，柔福帝姬拒绝。玉箱看到今天赵佶的境遇，忽然想到：“或许我应该劝皇帝不要宣诏他们来的。唉，可是皇帝会听吗？我终究不是真正的妃子。”
喝了几杯酒，完颜晟忽然说道：“赵佶！”赵佶吓了一跳，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忙跪在地上叩头：“陛下。”完颜晟说道：“赵玉箱是你们赵家的宗姬，如今生了一个皇子，你是不是应该写个谢表上来？寡人听说，你的瘦金体的字还挺好看的呢。”一摆手，几个近侍上殿，将赵佶面前的食案搬走，在赵佶面前铺了几张纸，摆了笔墨。赵佶身子一颤，无奈何只好跪在地上，提起笔，沉吟着。金国群臣看赵佶的窘态，不禁哄堂大笑。殿外的侍卫偷眼看殿内的景况。赵桓羞愧的低下头去。玉箱不忍再看，扭过了头去，心里说道：“幸亏瑗瑗和串珠不在。”完颜晟又说道：“对了，赵佶，不光朕的爱妃，你有六个女儿侍奉我大金宗室，生了子嗣，应该获得优待，抬为次妇，如此恩宠，你就一起写个谢表上来吧。”
赵佶听此言不禁愣住，心中酸楚，惟有生生吞下，自己的女儿被人□□，自己却要谢他的“恩典”，还要写谢表，他没写过什么谢表，这么多年，他只会收到臣子的谢表，真是天上人间，世事漫随流水，不过是一梦浮生，此情此景，夜长人奈何？他只有跪在地上，提着笔，写了几个字：“臣佶伏奉宣命，召臣……” 墨没有了。国相完颜宗翰笑道：“重昏侯！昏德公要写谢表，墨没有了，还不去磨墨？”赵桓听了，忙爬过去给赵佶磨墨。金国群臣哄堂大笑。
赵佶继续写：“……伏蒙圣恩赐敕书奖谕者，仰勤睿眷，曲念孤踪，察流寓之可怜，俾宗藩之有托……得攀若木之枝，少慰桑榆之景……”终于写完，瘦直挺拔的瘦金体哪里还有一丝神韵！完颜晟又命：“昏德公，你亲自写的谢表，不如由你来读一遍吧。”玉箱禀道：“陛下，还是不要了。”完颜晟没有理会，命：“读！”
赵桓跪着说道：“陛下，还是由我来读吧。”完颜晟瞥一眼赵桓，说道：“寡人说了，由昏德公来读。重昏侯不遵规矩，在朝堂之上还敢乱说话，违我的旨意，该掌嘴！国相！”完颜宗翰会意，上前去打赵桓嘴巴。赵桓不敢躲闪，“啪”一声，生生受了那一巴掌。玉箱吓了一跳，却惟有扭过头去，暗自垂泪。
赵佶叹息一声，说道：“还是我来吧。”他朝上面叩了一个头，拾起地上的谢表，读道：“臣佶伏奉宣命，召臣女六人赐内族……”声细如蚊鸣，又有些发抖，两行浊泪从苍老的面上滑落，心中暗暗哭泣：“我的女儿……”哭泣，也只有哭泣，暗暗哭泣，也只能是暗暗哭泣。
完颜晟对这样的朗读显然是有些不满意：“国相！你听得到昏德公读的谢表了吗？”国相完颜宗翰马上便领会了完颜晟的意思，答道：“陛下，我什么都听不到。”完颜晟命：“国相，你来教教昏德公怎么读谢表。”
国相完颜宗翰领命，接过赵佶手中的谢表，大声读道：“臣佶伏奉宣命，召臣女六人赐内族为妇，具表称谢……要这么读！”将谢表丢还给赵佶。
赵佶拾起谢表，眼下所有的颜面就如同这谢表，只能当作一件被丢来丢去的物事，莫奈何，他只能重新读，生命总还要延续：“臣佶伏奉宣命，召臣女六人赐内族为妇，具表称谢……伏念臣栖迟一已，黾勉四迁……臣敢不誓坚晚节，力报深仁……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他不想再触怒完颜晟，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一个俘虏，他读得很卖力。
完颜晟对赵佶这一次的表现很满意。玉箱用力地咬着嘴唇，承受着这带着惶恐的战栗的声音，此时的自己和他一样，都是玩物，要比常人还要低贱三十三层，不同的是，他只可以取乐，而自己除了拿来取乐，还要生孩子。等赵佶读完，完颜晟下旨：“赐昏德公重昏侯白金各十锭，并赐时衣各两袭。”赵佶赵桓忙谢恩。国相完颜宗翰说道：“昏德公，陛下如此隆恩，你是不是该再写谢表？”完颜晟笑道：“昏德公，你说呢？”赵佶拜伏于地：“敢不从命！”此时，尊严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何苦还要做人？同样是人，恍惚时变，有人是人，有人却成了狗。自此，凡有小小凶吉丧祭节序，金国必有赏赐，一赐必要有一谢表，这些谢表还被编撰成册，印刷了免费发放给中原百姓。
次日，风雪甚紧，完颜晟命将赵佶赵桓等送回五国城。柔福帝姬和宁福帝姬未能见到父兄。当天，柔福帝姬进宫去见玉箱，问道：“父亲和大哥都回去了？”玉箱“嗯”了一声。柔福帝姬又说道：“我未能见到他们。”玉箱说道：“不见最好。”柔福帝姬惊愕地看着她，旋即又想到：“父兄这次来上京见金国皇帝，不知道忍受了怎样的屈辱，玉箱姐姐眼看着他们受辱，她的心里比我们不知道难受多少。”此时再说这事不过是愁人说与愁人听，说他做甚？玉箱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抱着，眼中满是慈爱。柔福帝姬看着那孩子，忽然又想到了韦娘娘，都是她们自己的孩子，她们心中的纠结更甚，相比起她们，自己幸运多少倍啊。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一章 胡沙春寒(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