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回 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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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着眼睛假寐，没过多久，便听到了敲门声，我慢慢的睁开眼，站定，缓缓的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了约莫五六个宫女，为首的，是一位玄王府上的老家仆。见到开门的是我，急忙都弯膝跪下请安，我唤了他们起来。这时，一个婢女突然冲过来抱住我，我一个踉跄，稳住了。婢女哽咽的说：“小姐，还好你没事，你不知道，府里都急死了，夫人每天都烧香念佛的盼着小姐回来，这下终于能看到小姐了。”
“暮夕，休得无礼，退下。”老人苍劲的声音想起，抱着我的人明显一个颤栗，从我身边急步移开，我定神一看，竟然是是暮夕，急忙将她拉回来，对着老家仆说：“不碍事，暮夕从小便照顾我长大，这么久没见了，我也想她了，还望长辈见谅。”
老家仆谦恭的说：“不敢当，要是小姐无碍，便也无妨。丽影，荣兰，伺候小姐更衣。”后面两个婢女唱了声喏，一个人拿着绣了白玉牡丹的大红色青罗裙，另一个婢女则拖着红色的云烟衫。我看着皱起了眉头，看来秀实还真没忘我以前喜着红色，只是那些少有裙装，都是些行兵，骑马时穿的衣服罢了。我皱着眉看着老家仆，询问有没有素色一点的衣服，老家仆又差人去马车上拿了另一套来。新拿的是一套素白的宫缎裙，我满意的点点头，遣退了婢女，独留暮夕一人。暮夕本就是和我一起长大，原本我在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她和沉月，日照在打理。原本老家仆不同意，只是我说我自小时起便不喜在众人面前换衣，老家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让人都退下了。临走时，还不忘让人将首饰盒和胭脂盒留下。
我自顾自的换了衣服，只是一套简单的宫缎素雪绢裙，配上桃色的云烟纱，随即放下头发，让暮夕细细的用头油梳好后，简单了挽了凌云髻，插上一支珠钗做点缀。暮夕说太素，又帮我带上一支海棠珠花，下面坠了两颗鲜红的珊瑚粒。暮夕又帮我描了眉，用口脂点了唇，这才满意的看着我。
“小姐还是小姐，还是以前那么好看。就是这宫缎素雪绢裙太素了，要是换成紫绡翠纹裙就好了。”暮夕不满的说道。
我笑着点了点暮夕的鼻尖，说：“你要你家小姐招惹蜜蜂去啊，穿那么艳做甚。”
暮夕笑着躲过了我的手，连连说我不正经。笑闹间，门口传来了催促的声音，我收敛了笑，款款的走了出去。虽说做了一年多的乡野丫头，但是各种规矩，更像是烙印在身体里一样，不需要刻意去注意。上轿时，老家奴将手放在我面前，我轻轻一扶，便上了轿。
走的时候，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轿子显得突兀而诡异，我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声永别，不知道是和这街道，还是和自己。
“落轿。”
家奴的声音自帘外传来，我知道，这声音是在提醒我，是时候重新回到帝王家了，是时候重新面对秀实，不，是，玄王。
我扶着老家仆的手，下了轿。本以为这么晚了，应该人都睡了，没想到玄王站在门口，等着我们回来，我正欲上前行礼，玄王虚扶一下，说了声不必多礼。这别院并不大，我原以为是关城哪个大户人家的住所，不曾想到，这里竟然是广安王府的别院，看来我纵使逃了如此之远，依旧只是在父亲的手掌上翻了个圈罢了。玄王吩咐下去，让人帮着整理好了我暂住的院子，什么也没说的便走了。
我与他的交集，终于只剩下行礼了。心里的无力感，让我顿觉疲惫，但这又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呢？原是如此亲密的两人，如今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其实，我有想过，纵使他的身边，站了另外的一个女人，我又何尝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呢？又何苦像现在这般折磨自己？只是，这个想法过于天真，停留在他身边，不过是让自己愈陷愈深罢了，皇命难违，我与他，在天子面前，不过是蚁缕罢了。所以，我选择了假装让自己淡然，我相信，心是会麻木的。
繁重的妆容，不过是为了回别院的时候更加的体面罢了，脸上要带上厚厚的面具，才能示人，这就是人人艳羡的天家人。
离迎夏节还有4天，这四天我只能呆在别院里，好在别院也大，能够四处走走，只是这每天都走一样的地方，什么东西都会变得无趣的。
“报。”一个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什么事，这么急？”我皱着眉，缓缓的说道。
“禀郡主，门外有两个公子求见，说是郡主的旧识，如今特来拜访，还叫我把这个给您，说您看到这个，便会知晓了。”小厮从怀中掏出一支萧，我接过，凝神一看，竟是司钦文的，我连忙叫小厮好生请他们进来。
不久，小厮便带了两位男子过来。我一开始只认出了柳博和，他依旧是一袭青衣，不过这次的青衣用料是上好的绸缎，用金线上了芙蓉花边。我疑惑的看着他身边的红衣少年，问道：“这是，司钦文？”
“小槿竟然不认识我了。”司钦文故作伤心道。
我没先去理司钦文，反而转头问了引两人过来的小厮：“今日玄王可在府中？”
“回郡主，玄王今日有要事要办，说是要待到晚上才能回来。”小厮毕恭毕敬的答道。我从袖口中拿出十两银锭给了小厮，冷声道：“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回郡主，今日小的一直在门房，不曾看过有人进出。小的先退下了。”小厮说罢，福了身离开。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着司钦文说：“也不怪的我不认得你啊，平日里总是一脸煤灰又穿着小二的衣服，现在突然间变成这样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样子，认得出来才怪。”
今日的司钦文，穿着朱红色的拢衣，玄纹银袖，又洗去了脸上的煤灰，露出了原来白嫩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是似乎透明般。眼睛大而含雾，十分惹人怜，偏偏嘴角又是自然而然的上翘着，更像是一个倔强不服输的少年。
司钦文这下可不干了，说：“如果我不穿成这样，怎么可能会放我进来嘛。就是这样，我还给了刚才那小厮二十两银锭，他才肯帮我送萧进来呢。”
玄王不在，我这小院子里，只有我和暮夕居住在这，平常没我的允许，是不准他人进出的,所以我放心的留下了他们两个。我唤来了暮夕，暮夕先是一看两个男人在这里，马上就要叫人，我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暮夕的嘴，等暮夕平静下来，我放开她，向她介绍了二人的身份。暮夕跟我也久，知道能进来这里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外人，问了安，便去准备茶水了。司钦文好奇的看着，说：“你这里可真的严密啊，玄王不给你出去么？”
我无奈的看着他说：“怎么可能，要是我出去再跑了呢？”
我奇怪的看着从进门到现在都一句话没有说的柳博和，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柳博和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我，看的我脊背一阵发毛，然后缓缓的吐出：“原来，你是女的啊。”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司钦文在旁边接着说：“小槿穿女装是有点妩媚耶。”我听了脸一红，嘴上仍是硬着说：“那是必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领着二人观赏了这个院子，别院虽大，但是其他的地方，我可就不敢带着他们去了。恰巧暮夕也奉了茶过来，我们便就在院子里寻了一个安放垂丝在海棠花树下的桌子，坐了下来。一树柔粉色的海棠花，如娇羞颔首的少女，风吹的声音，是一树的少女浅声低笑，不时飘下的花瓣，更像是夏日的粉雪，不知迷醉了多少人。
明明才过了两日，我却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今天这一见，仿若是隔了两生，海棠花树下，我兴奋的听着他们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和街头巷尾小八卦，柳博和笑我说：“你这才两天就这样了，还好迎夏节马上就要到了，不然多关你两日，你还不跳墙啦。”
我嘟起嘴，不满的说：“要是把你关在这，除了抚琴逛院子什么都不能做的，是你估计杀也要杀出去了。”
柳博和没说话，笑着将一片海棠花从我发间摘去，司钦文看我突然哈哈大笑，不知何时吹来的一阵风，竟将满树的繁花都吹落了。他们两个都是束着发的，花不易留下，就我只是随便的绾了给发髻，这下花全都落到我头上，甩也甩不掉。司钦文一边笑我是花姑子，一边动手帮着柳博和摘去我发间的花。突然见，我感觉到了柳博和往我头上插了什么，我疑惑的去碰，指尖摸到几片柔嫩的花瓣，我大概猜到，可能是柳博和将一朵未败的花，插入了我的发间。
这时一朵海棠花不小心跌入了我的杯中，我蹙着眉将它救出来，正准备将它抛到天空时，竟看到了玄王在对面一脸凝重的看着我。我心想不好，给司钦文和柳博和使了一个眼色后，连忙跪下，向玄王请了安。司钦文和柳博和倒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有慌张，恭敬的行了跪礼。玄王唤了我们三人起身，谢过后，我上前迎着玄王入座。
我强装镇定，本来让他们进府，我便已经做错了，方才三人嬉闹的场面，不知他又看去了多少。但现在我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待他坐定，我唤来了暮夕奉茶，他饮茶时，我将司钦文和柳博和的身份告诉他，与其等他来问，不如早点托盘而出比较好。玄王听完后，让下人给我们三人赐坐，我们道了谢后方坐下。
玄王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在品茶。我的心越来越乱，本想他是到晚上才回来的，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他一般是不来我这院子的，看来今天可不是什么吉利日子。不过，玄王一直静着，我这也是坐立不安啊，脑子里飞速的转着，看能不能有什么开脱的法子
。
“暮夕泡的茶，还真是谁人都学不来的。”玄王缓缓说道，指间摩挲着杯沿。
我陪着笑，说：“要是您喜欢，常来便是了。”
玄王的眉头紧皱，说：“原是有理由去，如今，我又如何去你府上呢？”
我听着这话里有话，不好作答。玄王放下的瓷杯，轻叹一口气，对着司钦文和柳博和说：“这一年来，谢谢你们的关照了。槿儿从小性子莽撞，照顾不好自己，这里，段某先谢过二位了。这几天，我不能陪着槿儿玩闹，自知她是坐不住的，如果方便的话，接下来这两天，还请二位公子上门，多陪陪槿儿，只要不让她出了这别院的大门就好了。不知段某这个不情之请，二位能否答应呢？
”
司钦文和柳博和连声答应，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玄王便离开了。我看到司钦文同柳博和舒了一口气，而我，则是腿一软坐了下来。
柳博和问：“传言不是说你和玄王很熟的么，怎么竟是如此的生疏？”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你都说那是传言了，不知道位高一等杀死人啊。”
司钦文是忍不住了，平常就不是什么安静性子，说：“不过这下可好了，明天我们还能来。不如小槿就给我们收拾间屋子住下吧。”
柳博和笑道：“让我们常来那是客套话，今天玄王看见我们两个在这时候的脸色，可不太好。”
这时暮夕过来收拾了玄王的杯子，我唤暮夕让厨房准备点吃食，既然玄王都不说什么了，就算只是客套话，我也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留他们二人在此吃饭了，不仅有玄王的同意，这亦是待客的礼节。
待暮夕走了后，我对司钦文说：“住下倒也无妨，这还有两个院子是空着的。”
司钦文笑容瞬间放大了无数倍，正准备谢谢我的时候，柳博和的话仿若一盆凉水，浇熄了司钦文的希望：“小槿还是个未出阁姑娘家，平日在外面也就算了，如今回到了天家，做什么，说什么都有人在看着，我们还是离开比较好。明日午后，我们再带点东西回来看看小槿，本来以为你能出府的，便没带些吃食。你想要什么，都说给我们听，明日都帮你带过来。”
司钦文虽然不死心，但是听了柳博和这话之后，也只能默默的忍了。的确，我是天家未出阁的女子，总不能身份名声都还是要顾忌的。只是，听到明日他们二人还能再来，心里有了些许期待，或许在这世上，能有两个无话不谈的好友，是人生的一种荣幸吧。
吃过饭，天色已经晚了，二人不适合再停留，便告辞离开了。对于明日，我的心里有了小小的期待，刚刚我让他们去买的东西，可是要满城跑才能买齐的，这个小恶作剧算是给他们的一个纪念吧，毕竟明日后，再相见，亦是南北相隔，怕是难上加难了。况且，回到了府中，我一个女子，无数的规矩如桎梏般束缚着，又有无数双眼睛期盼着你出丑，又怎能像今日这样放肆呢？
晚上，暮夕伺候着我睡下，竟是一夜安眠。
次日，我早早便醒了，不时的望向门口，盼着他们过来。虽说约定了是在午后，但是心里不知为什么，总是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暮夕笑我，这样的我，仿若是以前盼着玄王来的时候。我脸色稍微一变，很快便又恢复了焦急期盼的神色，暮夕或是察觉了，没再说什么，依旧在一边候着。我让暮夕退下，说是等他们来的时候我再唤她，暮夕唱了一声喏便离开了。
原来以前的我，竟是这样渴望见到他。我从未察觉，只当是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觉，无论是玩闹嬉戏、抑或是商量军策，明知女子无法参政，他仍只是悄悄的将公文拿过来给我看，听我的意见。随他出击匈奴的那次，他同皇上请求了很久，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签下了军令状，这才让能我随军而去，使我成为了第一个能走进军帐，共商军策的女人。草原上，我与他策马狂奔，从及腰的碧草地驰向无际的沙漠。战场上，我目送他离开，看他饮下我为他斟的归酒。军帐里，我们曾彻夜商讨计策，唇枪舌战。最后一战的胜利，他用了我献的计，彻底的击垮了匈奴，归军广陵。皇上的称赞与封王，单于的青睐，纷纷向他袭来。庆功宴时的赐婚，彻底让我们认清了之间的感情。
何时，我们之间的感情，竟然变成了爱，我和他之间，竟然慢慢的动了情。在天家，若是能寻得地位相当，又相互喜欢的人，是如此的不易，上天眷顾我，让我寻得了他。只是，上天的眷顾，亦是不够，在这土地上，只有天子的眷顾，才是真正的眷顾。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现在的我，已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盼以后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从父母之命或天子之言，寻个人家嫁了。爱，对于天家，永远都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回 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