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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迎夏 ...

  •   午后,我空着肚子坐在垂丝海棠花树下,眼睛一直盯着他们来的方向,原先还会跑去门口站着等他们,只是这次数多了,便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要想我可是一个上午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暮夕也劝着我进些食,只是我一想到关城的小食,便对面前的这燕窝粥和碧落羹没了食欲。终于,我看见了小厮弯腰引了他们二人过来,后面还跟了两个手上提着大食盒的小厮。我强作端庄的站起来,让他们摆好食盒,给了三个小厮赏银后,便遣三人离开。看着三人走远后,我迫不及待的将食盒打开,将东西都摆在了桌子上,不时有一些花瓣落在吃食上,我也毫不在意。司钦文在旁边故作生气的说:“小槿就只有看了食物才亲。”

      我嘴里含了太多东西,只能口齿不清的回答:“我已经一个上午没吃东西了,就等着你们两个来了。”

      司钦文委屈的说:“你不知道,我们买这些东西有多么的不容易,城东城西的都跑了一遍,累死了。”

      我咕哝一句:“我早算计好了。不然作甚要你们跑啊。”

      柳博和的耳朵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我这含着吃的,说的这么小声他都能听见,威胁性的朝着我说:“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清了清嗓子,正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最好了,为了我跑了这么远,辛苦了。”

      柳博和笑道:“这还差不多。”

      柳博和帮我挑出落在食物上的花瓣,只是花瓣落的速度远比他挑的快,我笑着看他皱着眉头挑花瓣,忙说:“算了,这样看起来也挺好看的。”

      司钦文也一同坐下来,叫柳博和吃点东西,我这才知道,两人也没有吃午饭,我愧疚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迎夏节,我们二人亦要离开关城。”柳博和淡然的开口说道。

      “准备去哪?”我问。

      “现在还未定,可能回苏州或是杭州吧。我这一年也是偷着出来的,总该要回去了。我决定了,纵使不喜欢,我亦要继承家业,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有能力庇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柳博和的声音里隐隐透露着坚决。

      司钦文耸耸肩,无所谓的说:“我是看博和去哪,我就去哪。博和也快继承家业了,柳父原就决议在六十时将当家之位传给博和,柳父的六十大寿就在今年十一月了。既然博和想要保住这个继承的位置,我必须要帮助他得到。”

      “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还请提。”我笑着对他们二人说。

      柳博和举起茶杯,说:“以茶代酒,我柳某敬郡主一杯。”

      “其实我怀疑博和要走,怕不仅仅是因为要继承家业吧。”司钦文突然奸笑着说。

      我看着司钦文奸笑的表情,配上柳博和的无奈,心想,这里面一定有文章,吵着要二人说。原来他们两个今天就穿着华服走在关城里,引来了不少注目。最主要的是,来娣竟然也看到了,差点就让家仆拦下柳博和,还好司钦文眼明手快,带着柳博和逃了。

      我听完了,差点都笑出了眼泪。司钦文讲的绘声绘色,模仿着柳博和当时苦笑的表情,模仿的是惟妙惟肖。怪不得柳博和急着要走,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啊。

      柳博和由着司钦文讲完后,趁着他大笑时,将一颗香菜,塞进了司钦文嘴里,司钦文平日里最讨厌吃的就是香菜,这下一次吃了一大口,连忙叫苦不堪,喝了好些茶水才压下去,一双含水的眸子痴痴的望着柳博和,柳博和倒是习惯了这双水雾眸,微笑着看的他。不一会,司钦文便败下阵来,两人又吵闹了一阵。

      吃完了午饭后,我唤来了暮夕收拾了东西,奉了茶。暮夕笑嘻嘻的和他们二人说很久都没有看过我这么笑过了,我假装怒叱,暮夕笑着和我说:“小姐不适合装出一副生气的表情,这鼓起的腮帮子,倒像只癞蛤蟆了。”我伸手去探暮夕腋下,暮夕笑着躲开,拿着盘子走远了,还不忘回头说:“不过小姐一定是最漂亮的癞蛤蟆。”

      我朝暮夕喊道:“就你没个正型,等我回去收拾你。”

      他们二人看我和暮夕这么一来一去的,也被逗乐了。

      下午的时候,柳博和说我上次舞剑舞得好,让我再舞一次,他来奏筝。我让暮夕寻了剑和筝,商量要他奏什么曲。我看着满树的海棠花,便问他是否会奏棠花天影,他点了点头。我抽剑站定,他手下流出了第一个音,司钦文竟也拿出萧相和。今日的我,穿的依旧是柔粉色的纱装,倒是和这满树粉色的海棠花相映衬。我的剑,不再像上次那般柔和,每一剑都凌厉的挥出,又急促的收回,满树的海棠花竟也被我扫下了不少

      一曲舞完,我竟是浑身都被汗湿透。暮夕上来替我擦汗,边擦边说:“小姐是好久都没有舞这首堂花天影了,只是小姐下次舞这首曲子的时候,记得将衣服换成红妆,会更凌厉呢?小姐的粉装,还是适合旧诗行那样的曲子。”

      我嗔笑道:“难不成我还要去换身衣服不成。”

      柳博和也笑道:“小槿舞剑,倒是我看过所有女子中,最美的一个了。“

      司钦文此时接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了。”

      我回头看着他们说:“这有何难,想看了,来我府上,我必献上一曲。”我笑着准备转头时,笑容明显的僵硬了一下,低声问暮夕:“玄王来过?”

      暮夕笑着说:“刚小姐舞剑的时候,玄王一直看着,没说话。”

      我心里一紧,没做声。柳博和和司钦文正争着我下一曲舞什么好,并未注意到我的情况。

      整个下午,就在筝声、箫声与歌声中度过了,离别时,柳博和竟认真的说:“我一定会去找你。”

      我从未看过他如此认真的表情,被他生生的吓了一跳,半晌才说:“好,我等着你。”

      我目送他们二人走远,和暮夕回了房。我暗暗的摸着胸前挂着的白玉坠子,上面细细的墨兰图案略微的咯着我的指尖。或许,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见不到关城的大家,见不到王婶,王伯,小玉了。

      回屋时,我让暮夕帮我准备了热水,泡了澡后,便和衣睡下了。明日便是迎夏节,而后日,我便要出发回广陵,路上要颠簸半个月。我皱着眉头,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我觉得有人在用冰凉的物体碰着我的脸,我舒服的凑过去,那物体先是闪躲了一下,我皱了皱眉,结果那物体便又回来了,我舒服的将咧出一个微笑。可是有个恼人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絮叨着:“槿儿,槿儿,你让我如何是好,如今,你连唤我的名字都不愿意了么?槿儿。”我想奋力的睁开眼,看看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只是沉重的眼皮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我紧皱着眉头,又重新跌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早,我唤来了暮夕,问昨夜是否有人进来,暮夕说昨夜睡得熟,没怎么太注意。心里虽然疑惑,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今日便是迎夏节了,暮夕帮我准备了一套暗花流云宫装,将我头发绾了流云髻,冠以生烟冠,中间别了朵海棠珠花,额上还吊了白玉珍珠。我轻轻的摇摇头,好久都没有做此华服了,头上仿若压了千斤顶,脖子被压的痛苦不堪。我哀求的看着暮夕,暮夕却又惩罚性的插上一支金步摇,我连连央求她,她才将金步摇摘下,换成稍轻点的白玉簪子。我又让暮夕拿了一方面纱罩在脸上,这才出门。

      玄王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我请了安,转身意欲上轿。老家仆伸了手,我虚扶一下便上了轿,随后他也进了来,我惊讶的看着他,他却目视前方,连理都没理我。

      “起轿”。帘外家仆喊道。

      我轻轻的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朝外面看去,街道两边已经站满了群众,都争先恐后的垫起脚,想一睹这帘内的人。我轻轻撩起面纱,试图认出昔日熟悉的面孔。只是那距离太远,何时关城的街道竟然变的如此之宽,宽到我在中央,已然看不清街道两旁。不时有炮仗的声音响起,震耳欲聋。

      “要到了,擦擦眼泪吧。”玄王递过来一方白丝帕,我道了谢,接过来。

      “主子,到了,前方便是主台,您是走过去,还是在轿子里过去。”老家仆在帘外问。

      玄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我轻声说:“下轿。”

      玄王刚吩咐完,外面便传来了家仆喊落轿的声音。我将白丝帕拢入袖中,放下面纱,走出轿子。

      突然间,天地都静了,然后便是跪地,问安的震天声响。我跟在玄王后,一同走向高高的搭建在广场中央的主台。我眼睛不时往旁边瞟着,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司钦文,他偷偷的抬起头朝我挤眉弄眼,柳博和伸手将他的头压了下去,他吃痛的看着柳博和,然后重又向我看来,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强忍住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到了小玉趴在地上,头也是悄悄的抬起来,王婶和王伯守在她旁边,却不见牛子的身影。小玉悄悄的拉了拉王婶的衣袖,王婶也惊讶的抬起头,我连忙将头转到一边去。人群里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吸引了我的注意,盘了堕马髻,白色的脖胫在阳光下闪烁,我印象中关城从未有过如此的女子,不禁多看了两眼。

      “起身!”

      不知不觉走到了高台之上,俯视苍生,竟有种眩晕的感觉。

      “王婶、王婶、快看,真的是小槿姐姐!”一个熟悉的童声传了过来,接着是一个妇人小声嘀咕的声音,然后一片窸窣的议论声,我紧张的伸手拉了拉面纱。这时玄王轻了轻嗓子,略微压下了声响,此时,老家仆扬声宣布了祭地开始。

      神乐起,歌舞上,玄王以酒撒地,意喻期盼雨露与丰收。祭地结束后,镇上开始了热闹的歌舞和戏剧表演,不时能传来叫好声。过了没多久,老家仆上来报说,一会儿会有镇上最有名的舞妓前来献舞。我好起的问是谁,老家仆说是一个叫红袖的姑娘。

      原来是春潮阁的花魁红袖,我原是从未见过红袖真面目的,她露面时,总是有一方面纱遮着。只是有几个有幸见过她一面的男子,都被她的容貌惊呆,问的时候,都是赞不绝口,无法形容。今日,不知她会不会摘了面纱来献舞。

      这时,一个粉衣女子上前问安,我凝神一看,竟是刚刚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位女子,老家仆低声在玄王耳边说这个便是红袖姑娘。

      筝声起,我听这启奏,应该献的是蝶衣舞。红袖一抬头,将面纱摘掉,我听到四周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只是她的面纱是摘了,我这面纱还隔着,依旧看不真切。只是觉的舞姿优雅,倒真像是一只翩然起舞的粉蝶。这时,我听见玄王低声对我说红袖长得有七八分像我。我着实一惊,试图通过面纱将她看的更真切。只是她的舞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的连我都无法捕捉她的一个表情。突然,红袖的手间银光一闪,接着我看到三根针向我飞来,我将头微微一偏,躲过了。玄王显然看到了,正欲发话,我连忙制止他说不要惊动他人。玄王叫来老家仆,吩咐了点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群中有个红影在慢慢移动,走到前排时停了下来,我大概辨认出那人应是司钦文。他旁边的青衫男子,应该就是柳博和了。柳博和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想他应该也是看到了那三根银针,我悄悄做了一个让他安心的手势。

      一个破音发出,红袖站定,重又带上面纱。玄王笑着称赞她,又封了赏,红袖娇声谢过便下了。中午有午宴,我是女眷故不便参加,与坐的都是当地的官员,我更是提不起兴趣。

      回到别院后,我让暮夕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和热水,上午在太阳底下烤了一个下午,早就出了一身汗。玄王吩咐我下午不要露面,我正好也不想去,便顺应了留在别院。

      吃过饭,门童递了一封信给我,上面单留了柳字,我想应是柳博和。急着拆开后,果然是柳博和的字,上面简单的说明了红袖的身份,最后让我自己小心。我会心一笑,将信收进袖口。原来,红袖自幼便是孤儿,碾转被多家人买去,最后被人相中进了春潮阁苦练歌舞,后成为春潮阁的花魁。只是自12岁起不再以真面目示人,唯一能见到她面容的,只有她身边的贴身侍女。近来这年,才有极为少数的男子能见到她的样貌。

      看来,这个红袖并不简单。

      晚上烟火会的时候,玄王在我身边安排了很多人,我无奈的看着他,但是玄王没理会我求情的眼神。我想起了红袖,如果不是她,我现在应该是能够自由的游走在夜色里。我不知道如今红袖如何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伤我,只知道她落入了玄王手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了。我轻轻的对玄王说:“如果问不出什么,就了结了她吧,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想要伤我了。”我在侧面看到玄王脸色一僵,没再说话。

      那个晚上,我身上的各个部位莫名的有痛楚。我在高台上发抖,等待烟火在空中盛开。明明是炎热难耐的夏夜,我却连连冒冷汗。

      终于,第一朵烟火盛开了,半晌,第二朵,第三朵,我的眼前渐渐的变黑,我听见暮夕焦急的声音,我艰难的裂开一个微笑,然后等着我的,是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我全身酸痛。暮夕在我耳边大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然后是玄王焦急的让随行的太医为我诊脉,太医摇摇头,说可能只是中暑了。暮夕将我扶起,拿了杯子喂我水,我勉强喝了两口,便急促的咳嗽起来。暮夕皱着眉头,轻轻拍我的背。我转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大黑,暮夕埋怨的对我说:“身体不舒服都不说一声,现在已经寅时了。”

      “红袖已经死了。”玄王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的感情,顿了顿又补充,“你心太仁慈了。”

      我没作声,明明知道问出红袖的幕后才是我应该要做的,只是,我无法看着那样一个柔媚的女子,在玄王的手里,被折磨的体无完肤。或许,我真正的仁慈,是不想让他为了我,将手变的更脏。

      “明日午后启程广陵。”玄王落下这句话后便走了。暮夕不满的想要说什么,我轻轻的拉住她,给她做了个安心的眼神。

      玄王走后,暮夕便开始抱怨,我知道这个是时候还是让她发泄一下比较好,便由得她去了。其实,我已经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当时为什么我会晕过去,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

      我打发暮夕让她赶快去睡,明日起就要赶路了,路上少说要一个月,如果遇上什么天灾人祸的,走上两三个月是常有的事。暮夕看我也没事了,便去睡下了。

      但今夜,我注定是无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回 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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