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账本》十五公分

13、守护

　　慕景陪着程洛一坐了很久，一遍遍温声安抚，直到他哭累了，眼皮越来越沉，才渐渐止住抽噎，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睡了过去。

　　程洛一的眉头还紧紧蹙着，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即使睡熟了，手指还下意识地攥着衣角，透着不安。慕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在床上，盖好薄被，动作轻柔，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

　　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看着程洛一苍白却终于平静下来的睡颜，眼底满是疼惜。这孩子心思重，把那份莫名的愧疚和恐惧都压在心里，熬得整个人都脱了形。

　　确认程洛一呼吸平稳、睡得沉了，慕景才轻轻起身，掖了掖被角，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外，林晓雅正站在客厅等他，看到他出来，立刻压低声音问：“一一睡了？”

　　慕景点点头，叹了口气，把刚才程洛一的自责和愧疚简要说了一遍。

　　林晓雅听完，眼眶也红了：“这孩子，就是太单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

　　“已经安抚好了，”慕景握住她的手，“等阿谦好点，让他亲自跟一一说，这孩子才会真的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几周，程洛一的生活只剩下“陪慕谦”这一件事。

　　每天不到探视时间，他就已经守在病房门口，手里要么提着刚做好的清淡粥品，要么攥着消毒用的湿纸巾，眼神紧紧盯着病房门，生怕错过第一时间见到慕谦的机会。

　　一进病房，他就忙前忙后：帮慕谦调整病床角度、用棉签蘸水润唇、轻声讲着外面的琐事，哪怕慕谦刚开始还不能多说话，他也能絮絮叨叨说上半天。

　　慕谦的气色一天天好转，能简单进食，甚至已经能清醒的和他聊一早上，程洛一的眼睛也越来越亮，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只是依旧会一遍遍问“疼不疼”“累不累”，生怕他有一丝不适。

　　每次护士提醒探视时间结束，他都要磨蹭好一会儿：再帮慕谦掖掖被角，再握握他的手，反复叮嘱“好好休息”“有事给我发消息”，走到门口还得回头看两三眼，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连护士都忍不住心软。

　　这几周，他褪去了所有慌乱和脆弱，只留下执拗的陪伴，仿佛只要守在慕谦身边，就能确认所有安稳。

　　出院回公寓的第一天，程洛一趁着慕谦在客厅和慕景聊天，悄悄溜进卧室——翻出林西收拾好的放在慕景父母公寓的慕谦的随身物品，从里面拿出慕谦的手机，心里揣着个没说出口的小忐忑。

　　他熟练输入慕谦的解锁密码，指尖轻点屏幕，心脏怦怦直跳。点开聊天软件，找到自己和慕谦的对话框，目光立刻锁定那条备注着“一一”的气话消息，旁边还亮着未读的红点。

　　程洛一松了口气，原来慕谦还没看到！他手脚麻利地长按那条消息，点击删除，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聊天记录，确认成功删除了，才像做了件天大的事似的，把手机放回原位，拍了拍胸口。

　　卧室门没关严，能听到客厅里慕谦和慕景的谈话声，温和的语调顺着门缝飘进来，压在心头两周的愧疚终于彻底散去，程洛一悄悄扒着门框往外看，正好对上慕谦看过来的眼神，对方眼底带着笑意，冲他招了招手。

　　他立刻跑出去，挨着慕谦坐下，在沙发上轻轻颠了两下，美滋滋的——那件让他耿耿于怀的小事，终于悄悄翻篇了。

　　晚上独处时，卧室里只剩下柔和的夜灯。程洛一躺在床的最外侧，身体绷得直直的，离慕谦远远的，连被子都只拉了自己这边的一角。

　　慕谦侧躺着看他，有些不解，开口：“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程洛一僵了一下，小声说：“怕碰到你的伤口，医生说还得好好养着。”他视线落在慕谦缠着薄纱布的地方，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

　　“早就不疼了，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慕谦伸手想去拉他，程洛一却下意识往旁边缩了缩，生怕自己动作重了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慕谦又好气又好笑。他索性撑着身子挪过去，轻轻握住程洛一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过来点，这么远，我想抱你都够不着。”

　　程洛一还是有点犹豫，身体依旧紧绷：“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慕谦把他揽进怀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又温柔，“有你在身边，什么都没关系。”

　　程洛一僵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却还是不敢乱动，只是轻轻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确认慕谦的状态确实已经好了。

　　慕谦的呼吸渐渐平稳，程洛一在他怀里待一会儿，还是悄悄挪开了身子。他偷偷掀开慕谦的上衣，盯着慕谦缠着薄纱布的伤口看了又看，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怕自己夜里翻身不小心碰到。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敢穿，光着脚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慕谦，确认没惊扰到他，才轻轻带上房门，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自己的床上，程洛一却没了睡意。反复回味着慕谦揽着他的温度，还有那平稳的心跳声，心里又甜又美，却依旧放不下那份小心翼翼。等慕谦伤口完全好了，再好好抱着他睡吧。

　　后半夜的寂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打破，程洛一猛地从床上坐起，酸水顺着喉咙往上涌。他赤着脚踉跄着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只有睡前喝的小半杯温牛奶，此刻全都化作酸涩的胆汁，一次次涌上喉咙，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凉的瓷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吐到浑身脱力，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后背的睡衣再次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又冰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扶着墙壁慢慢走回床上，刚躺下没半个时辰，那股熟悉的翻涌感又卷土重来。这次他跑得急，膝盖不小心撞到了门框，疼得他嘶嘶吸气，却顾不上揉，只顾着往卫生间冲。

　　第二次干呕比刚才更甚，他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最后只能扶着马桶控制不住的干呕，眼泪往下掉，分不清是疼的还是难受的。等那阵劲儿过去，他瘫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洛抽了几张纸，擦了擦嘴角的酸水，心里满是困惑和无奈——明明已经来这边这么久了，怎么还在吐？他喃喃自语：“这破时差怎么就这么难倒？”

　　他以为是这些天积压在心底的恐惧、愧疚和日夜不休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缠在胃里，稍稍触动就会引发翻江倒海的不适。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后怕，那些深夜里惊醒的噩梦，还有看到慕谦伤口时的心悸，全都化作了生理上的反应，借着“倒时差”的名义一次次爆发。

　　这哪里是倒时差，是有个小种子已经跟着他从国内到国外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

　　缓了好一会儿，程洛一才慢慢爬起来，踮着脚回到床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慕谦。钻进冰凉的被窝，他蜷缩着身子，后背的冷汗又冒了一层，胃里依旧隐隐作痛。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慌乱。

　　私人公务机的专属航站楼里没有冗长的队伍，程洛一跟着慕谦穿过安静的休息室，独立安检通道几分钟就走完流程，接驳车直接停在停机坪旁的飞机下。

　　踏上舷梯时，机舱内柔和的暖光扑面而来，米色真皮沙发搭配原木饰板，空间宽敞得不像飞行器，后半段还隔出了带独立寝区的休息舱，铺着防敏厚羽绒被的卧床看着就格外安稳。乘务员早已调好适宜温度，递上温凉的饮品，轻声介绍着舱内的睡眠调节系统——能模拟自然日光的灯光、隔绝引擎声的隔音材质，都是为了跨时区飞行准备的。

　　程洛一和慕谦一起坐下，看着窗外的地勤人员搬运行李，慕谦注意到他眼底未散的疲惫，轻轻把他往身边带了带：“去后面躺会儿？”

　　他本想拒绝，可胃里隐隐的不适感又冒了出来，只好点点头，被慕谦扶着走进休息舱。躺下后才发现，床垫软硬刚好贴合身形，乘务员悄悄调暗了灯光，递过来一个眼罩：“慕先生吩咐的，怕您路上不舒服。”

　　程洛一抿了抿唇，心里发烫。慕谦在他身边躺下，伸手揽住他：“睡吧，到了我叫你。”

　　引擎的轰鸣被隔音材质削弱成低沉的背景音，舱内温度恒定而舒适，身边是慕谦平稳的呼吸声。程洛一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这次没有噩梦惊扰，也没有恶心感作祟，他蜷缩着靠近慕谦，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够久，他被轻柔的灯光唤醒，乘务员正端着温热的粥品进来：“程先生，还有一小时落地，喝点粥垫垫胃？”窗外已是熟悉的国土轮廓，云层下的山川河流渐渐清晰。

　　飞机平稳降落，依旧是专属通道，行李早已被送到接送车上。坐进车里时，程洛一看着窗外掠过的熟悉街景，忽然笑了——原来真正的安心，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和爱的人回到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