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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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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病房没几步,程洛一觉得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异常浓烈,原本就没完全平复的胃里猛地翻涌起来。他脸色瞬间煞白,脚步踉跄着扶住墙壁,强压着恶心感往休息室跑,可刚推开休息室的门,就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了里面的卫生间。
关上门,他扶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酸涩的胆汁混合着零星的粥水涌上喉咙,灼烧感比之前更甚,呛得他浑身都在发抖。这几天的疲惫、积压的恐惧,还有刚才面对长辈时的些许拘谨,此刻全都化作生理上的不适,一股脑地爆发出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直到胃里彻底空了,才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服,浑身冰凉。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撑着墙壁站起来,用冷水漱了漱口,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的自己,心里泛起一丝委屈。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照顾好自己,想以最好的状态陪着慕谦,可身体却总是不争气。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林晓雅的声音传来,带着担忧:“一一,你没事吧?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
程洛一连忙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强压下残留的不适感,哑着嗓子应道:“我没事,妈妈,就是有点晕,歇一会儿就好。”他不想让长辈担心,更不想让病房里的慕谦分心。
门外的林晓雅没再多问,轻声说:“我给你拿了点你爱喝的果汁和苏打饼干,放在桌上了,你记得吃点垫垫。要是实在不舒服,一定要说。”
“谢谢妈妈。”程洛一低声应着,等脚步声远去,才慢慢打开门出去,拿起果汁和饼干。他撕开吸管,喝了口果汁,小口咬了一块饼干,干涩的口感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他走到休息室的床边坐下,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里全是慕谦的样子,他靠在床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等慕谦彻底好起来,一切就都好了。
苏打饼干的干涩混着果汁的酸甜,稍稍压下了胃里的翻涌,可积攒了几天的疲惫像潮水般轰然袭来。程洛一靠在休息室的床头,手里还攥着空了的果汁瓶,眼皮重得像挂了铅,视线渐渐模糊。
他甚至来不及脱鞋,就那样歪靠在枕头上,脑子里还残留着慕谦苍白的脸和输液管的滴答声,却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家里的沙发上,芝士蜷缩在脚边,慕谦坐在身边揉他的头发,轻声哄他睡觉,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包裹着他,让他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时不时轻轻蹙起,像是还在做着担心的梦,嘴角偶尔会无意识地呢喃一声“慕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额角的冷汗还没干透,身上的衣服依旧带着微凉的湿气,可他睡得很沉,是这几天来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蜷缩着身子,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小猫,卸下了所有的勇敢和逞强,露出了骨子里的脆弱和依赖。
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没有醒来,依旧沉浸在短暂而安稳的睡眠里,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此刻的他,正借着这难得的休憩,积攒着继续守在慕谦身边的力气。
“砰——”
一声虚拟的爆炸声在梦里炸开,程洛一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他大口喘着粗气,眼前还残留着梦里的画面——混乱的现场、染血的纱布、慕谦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那种濒临崩溃的恐惧,真实得让他浑身发颤。
他抬手按在突突狂跳的心脏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是医院的休息室,不是冰冷的空房子,也不是混乱的现场。他看了眼时间,只睡了两个小时零十七分钟。
原来只是噩梦。
可那份恐惧却没散去,指尖依旧冰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踉跄着爬下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见慕谦,确认他好好的。
刚走到门口,胃里又是一阵轻微的翻涌,他扶着门框干呕了两下,没吐出东西,却让脸色变得更白。他顾不上难受,快步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脚步急切又慌乱,生怕晚一秒,梦里的场景就会成真。
病房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隙。程洛一放慢脚步,轻轻推开一条更大的缝,目光立刻落在病床上——慕谦还靠在那里,正和慕景低声说着话,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下午好看了些,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样子,程洛一悬着的心才落地,后背的冷汗慢慢变凉,颤抖的身体也渐渐平复下来。他没进去打扰,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的身影,直到心里的恐慌彻底散去,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慕谦。”他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慕谦转头看来,看到他眼底没完全褪去的惊慌,眉头立刻皱起:“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没想到慕谦会马上看出来他做噩梦了,程洛一避开慕谦的目光,指尖轻轻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有,可能是倒时差,有点没睡踏实。”
话音刚落,他又立刻凑到病床边,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像是要掩盖刚才的失态:“慕谦,你现在伤口还疼吗?之前坏人袭击你的时候,你害不害怕啊?现在困不困?跟爸爸说话会不会累?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慕谦,语速飞快,生怕错过他任何一点反应,完全看不出刚从噩梦里惊醒的惶恐。
慕谦看着他故作镇定却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没戳破。他轻轻握住程洛一的手,指尖摩挲着他的手心:“不疼,也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眼底满是疼惜:“我不困,也不累。倒是你,睡了这么一会儿,是不是还没缓过来?”
程洛一连忙摇头,笑得有点勉强:“我没事,真的!你别担心我,多想想自己的身体。要是累了就说,别硬撑着跟我说话。”
看着他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慕谦点点头:“好的,都听你的。”
护士再次来提醒今天探视时间结束时,程洛一今天很乖的就送来了慕谦的手,慕景起身去和医生沟通后续的治疗方案,林晓雅轻轻拍了拍程洛一的肩膀,柔声说:“一一,我们先回休息室,让阿谦好好休息。”
程洛一点点头,跟着林晓雅走出病房。
回到休息室,林晓雅拉着他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眼底黯淡的光、苍白的脸,还有不自觉攥紧的手指,心里满是心疼。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程洛一的头发,力度轻轻的:“别怕,都是小事,都过去了。”
程洛一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
“看把我们小宝吓得,眼睛都没有神了。”林晓雅的声音带着疼惜,“这几天你一个人扛着,又担心又奔波,肯定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有我们在,不用你再硬撑了,啊?”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程洛一的眼眶,眼皮,睫毛,动作温柔:“阿谦恢复得很好,他身体素质好,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你呀,体质从小就不好,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阿谦好了,你倒病倒了,他该心疼了。”
程洛一的鼻子发酸,这些天憋在心里的害怕、委屈和无助,在林晓雅温柔的安抚下,翻涌上来。他抿着唇,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肩膀轻轻耸动了一下。
林晓雅怕程洛一休息不好,也不让人回去了,索性把人带回了她和慕景在这边的公寓——环境更清净,也能时刻观察到程洛一的状态。
程洛一被牵着走进卧室,乖乖坐在床沿,眼睛瞪得大大的,还带着点没缓过神的茫然。公寓里的装修温馨又熟悉,是他早些年跟着慕谦来过几次的地方,可此刻心里依旧空落落的。
他就那样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眼神发直,连慕景推门进来都没察觉。
慕景手里拿着几套干净的衣物,是特意让人按程洛一的尺寸准备的,柔软又舒服。看到床上愣神的小家伙,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惶恐,忍不住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还在想阿谦?”慕景的声音温和,伸手轻轻捏了捏程洛一的脸颊,触感微凉,带着点不正常的薄汗。
程洛一回神,抬头看向慕景,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懵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声音低低的:“没有……就是有点不习惯。”
他不习惯离开慕谦身边,哪怕知道有医生照看着,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连坐在这里都浑身不自在。
慕景把衣服放在他身边的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阿谦那边我让人盯着呢,有任何情况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先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医院看他。”
话音未落,程洛一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爸爸,我好害怕……我做错了事。”
慕景的心轻轻一沉,收回手,在他身边坐下,语气愈发温和:“别急,慢慢说,我们一一做错了什么?”
程洛一颤抖着点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调出那天和慕谦吵架时发的消息,屏幕上“你要是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几个字格外刺眼。他把手机递到慕景面前,眼泪掉下来,砸在膝盖上:“那天我气糊涂了,就说了这话……然后他就遇袭了,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说那种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他越说越难过,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满心都是愧疚和后怕:“我那时候就是随口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好怕他真的不回来了,好怕因为我这句话,他就……”
后面的话被哭声咽了回去,再也说不出口,程洛眼泪浸湿了膝盖上的裤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慕景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又看了看眼前崩溃大哭的孩子,他伸手轻轻揽过程洛一的肩膀,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傻瓜,跟这个哪里有关系,你没做错呀,阿谦不按约定,我们一一才生气的,还有啊,生气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不会变成真的。”
他关掉聊天界面放在一边,指尖轻轻擦拭着程洛一脸上的泪水:“阿谦遇袭是意外,是有人蓄意为之,跟你们吵架、跟你说的那句话没有半分关系。”
程洛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哽咽着反驳:“可是……可是我说完那句话,他就出事了……”
“那只是巧合。”慕景打断他,语气坚定却依旧温和,“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拌嘴时说的气话,当不得真。”
他又捏了捏程洛一的脸颊,眼神里满是疼惜:“你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还一直守着他,他要是知道你因为一句气话这么自责,肯定会心疼坏的。”
慕景顿了顿,补充道:“再说,阿谦也不会那句话放在心上,他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你。等他好点了,你自己问问他就知道了。”
程洛一不哭了,抽抽搭搭的,攥着慕景衣袖的手依旧没松开,眼底满是不确定:“真的……真的跟我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