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账本》十五公分

11、小麻雀

　　车子稳稳停在医院门口，程洛一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住院部。到了病房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探视卡，踮着脚慢慢挪着，生怕惊扰了病房里的人。

　　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慕谦还睡着，侧躺着，脸色依旧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却带着一丝虚弱。外边的光线透过纱窗落在他脸上，柔和了轮廓，却遮不住他眉宇间的倦意——失血过多带来的疲惫，不是一场好觉就能轻易驱散的。

　　输液管里的液体正缓缓滴落，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他的手背，那只手依旧冰凉，缠着的纱布干净整洁，没有再渗出血迹。程洛一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不敢靠太近，只是弯腰，目光贪婪地落在慕谦脸上。

　　他没醒，眉头偶尔会轻轻蹙一下，像是在做什么不太安稳的梦。程洛一伸出手，指尖快要触到他的脸颊时，又猛地顿住，转而轻轻握住了他没输液的那只手。

　　还是凉的，却比昨天多了一丝微弱的体温。

　　程洛一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大气都不敢喘。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慕谦，看着他平稳的呼吸，看着他因为睡眠而稍稍舒展的眉头，心里的焦躁和不安一点点沉淀下来。

　　护士轻轻走进来换药，看到他时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慕先生失血多，还需要多休息，别吵醒他。”

　　程洛一用力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换药的动作很轻，慕谦只是睫毛颤了颤，没有醒来。程洛一握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慕谦，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慕谦的脸。

　　病房里静得只有输液管的滴答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温馨又安宁。程洛一看着慕谦沉睡的模样，没关系，他可以等，等他醒来，等他康复，不管多久，他都愿意。

　　时间在安静的病房里悄悄流淌。

　　程洛一就那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握着慕谦的手，掌心贴着他皮肤，一刻也没松开。他没合过眼，眼底的青黑依旧浓重，可眼神却异常明亮，没有丝毫倦意——亲眼看着慕谦平稳地呼吸、沉睡，知道他在慢慢恢复，这份心安像一剂强心针，驱散了所有疲惫。

　　他偶尔会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一蹭慕谦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偶尔会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不自觉地牵起淡淡的笑意，偶尔会侧耳听着慕谦的呼吸声，确认那节奏始终平稳，心里就安定一分。

　　护士来查了三次房，每次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明明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满是熬出来的疲惫，可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不知疲倦的韧劲，仿佛只要守着病床上的人，就能拥有用不完的力气。

　　“程先生，您要不要去隔壁休息室躺一会儿？”护士第三次劝他，“慕先生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您这样熬着，身体会吃不消的。”

　　程洛一摇摇头，声音压得极低，生怕吵醒慕谦：“不用，我不困，看着他我才放心。”他的目光始终黏在慕谦脸上，带着化不开的牵挂，“我要是走开了，他等下醒了看不到我。”

　　其实他不是不困，只是不敢睡。这几天的恐惧和后怕还没完全散去，只有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感受着慕谦的存在，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确认慕谦真的在他身边，在慢慢好起来。程洛一抬手，轻轻拨开慕谦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划过他温热的额头，没忍住低下头偷偷亲了亲慕谦干涩的嘴唇…

　　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枯燥。只要能这样守着慕谦，等着他醒来，哪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也甘之如饴。

　　就在这时，慕谦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原本平稳的呼吸顿了顿，缓缓睁开了眼睛。

　　慕谦刚睁开眼，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视线过了会儿才聚焦在眼前人脸上。

　　程洛一立刻又凑上前，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涌出来，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却又刻意放轻怕吵到他：“慕谦！你醒啦？睡了一觉有没有好点？现在伤口痛不痛？渴不渴啊？要不要喝点水？还有还有，你饿不饿？林西说医院食堂有清淡的汤，我现在让他去买好不好？”

　　他语速飞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慕谦，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反应，脸颊因为激动泛起淡淡的红晕，完全看不出是熬了一整夜、守了大半天的人。

　　慕谦看着他的样子，喉咙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别急……一一，慢点说。”

　　他费力地抬了抬另一只手，轻轻按住程洛一还在絮叨的嘴唇，指尖触到他微凉的唇瓣，“好多了，不痛……有点渴。”

　　程洛一立刻停下话头，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应道：“渴了是吧！我给你倒水！”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慕谦的手，转身就去拿床头柜上的温水，动作轻得像怕打翻杯子，倒好后又快步回来，还细心地用掌心试了试温度，“不烫，你慢点喝。”

　　他扶着慕谦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帮他垫高了些，再把水杯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眼眶又不受控制的红了，真好，他醒了，还能跟他说话，还能喝水。

　　慕谦喝了小半杯，示意够了。程洛一连忙把水杯放好，又重新握住他的手，依旧是一连串的关心：“现在舒服点了吗？还想不想睡？或者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林西送过来很快的！”

　　慕谦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牵挂，心里暖得发烫，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不饿，就想看着你。”他的目光在程洛一苍白的脸和浓重的青黑上打转，心疼不已，“你守了我一天？没睡觉？”

　　程洛一摇摇头，笑得有点傻：“我不困，看着你就有精神！你要是还想睡，我陪着你，等你醒了我再问你别的！”

　　看着他这副“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无所不能”的模样，慕谦心疼的要命了，：“傻一一，以后不许这么熬自己。”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程洛一正低头给慕谦掖着被角，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门口站着的是慕景和林晓雅，两人都穿着正装，眉宇间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底却藏不住焦灼——这些天忙着压下遇袭的负面新闻、安抚公司股东和合作商，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紧急事务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爸爸，妈妈。”程洛一连忙站起身，往旁边让了让，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拘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知道两位长辈这几天肯定累坏了，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或许有些狼狈，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眼帘。

　　林晓雅快步走到病床边，目光落在慕谦脸上，看到他清醒着、气色比想象中好，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红着眼问：“阿谦，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慕景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目光扫过儿子苍白的脸，又落在程洛一身上——这孩子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青黑浓重，显然是熬了好几天，却依旧挺直了脊背守在床边，手里还下意识地抓着被角，那份依赖和牵挂藏都藏不住。

　　“辛苦你了，一一。”慕景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温和，没有了往日商场上的凌厉，“多亏你陪着阿谦，也委屈你了。”

　　程洛一连忙摇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辛苦，是我该做的。”他抬眼看向林晓雅，小声补充道，“妈妈，慕谦刚醒没多久，喝了点水，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

　　林晓雅伸手握住慕谦没输液的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心疼不已，转头看向程洛一的眼神满是慈爱：“你这孩子，肯定也没好好休息吧？阿谦这边有我们看着，你去旁边休息室躺一会儿，不然身体该扛不住了。”

　　“我不困。”程洛一连忙摆手，又看向慕谦，眼神里带着询问，“我想在这里陪着慕谦。”

　　慕谦抽回手，转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柔声说：“听爸妈的话，去歇一会儿，我没事。”他知道程洛一已经熬了太久，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

　　慕景也跟着劝道：“去吧，这里有我们，有任何情况会立刻叫你。你好好休息，才能更好地陪着阿谦。”

　　程洛一看着慕谦眼底的心疼，又看了看两位长辈温和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那……我就在外面休息室，有事你们一定要喊我。”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慕谦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直到关门前，目光还黏在慕谦身上。

　　病房里，林晓雅看着儿子，轻声说：“你可把妈吓坏了，一一这孩子从小就…他可经不起你吓唬，以后你做事要以安全第一，知道吗？”

　　慕谦微微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