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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推土机下的骸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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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拿下!”
赵奎那一声通过扩音喇叭放大的怒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他身后的那群黑衣打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挥舞着棍棒,狞笑着朝楚怀仁扑了过来!
“爸爸!”
楚云舒吓得尖叫,下意识地死死抓住父亲的手臂。
“别怕,云舒!躲到爸爸身后!” 楚怀仁脸色骤变,但他没有退缩,反而猛地将女儿护在自己单薄的身后,挺直了脊梁,对着冲上来的人怒斥:“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他的呵斥在这群暴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法?在桃溪村,我们陆总的话就是王法!”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黄毛青年狞笑着一棍子就朝楚怀仁的肩膀砸来!
“怀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村委会里和周围的村民闻声冲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铁锹、扁担,都是刚刚从田里、家里赶过来的。
“跟他们拼了!保护楚老师!” 人群中有人红着眼睛大吼。
“对!保护我们的家!”
积压了数日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淳朴的村民们或许胆小怕事,但当他们敬重的楚老师、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受到最直接的暴力威胁时,血性被激发了!
场面瞬间失控,陷入了混乱的械斗。
棍棒挥舞,农具格挡,怒骂声、惨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平日里宁静祥和的桃溪村,此刻变成了最原始的战场。
楚怀仁被几个村民死死护在中间,他心急如焚,大声呼喊着:“别打了!都住手!不要动手!”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嚣里。
楚云舒被父亲紧紧搂在怀里,她能清晰地听到父亲剧烈的心跳,能闻到空气中扬起的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透过父亲手臂的缝隙,看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李叔被一棍打倒,看到邻居张哥头破血流却依然在挥舞着锄头……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刺耳的轰鸣声从村口传来!
轰隆隆——!
众人下意识地停手望去,只见三辆巨大的、黄色的推土机,如同钢铁巨兽,排成一排,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径直朝着村口那片最早盛开的桃树林冲去!
“不!停下!你们给我停下!”
楚怀仁目眦欲裂,那片桃林是村里许多老人亲手种下的,是桃溪村的魂啊!他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猛地挣脱开保护他的村民,疯了般朝着推土机冲去。
“爸爸!不要!” 楚云舒的哭喊撕心裂肺。
苏清此时也跌跌撞撞地跑来,看到丈夫冲向钢铁巨兽的一幕,几乎晕厥过去:“怀仁——!”
楚怀仁张开双臂,如同神话中企图阻挡战车的螳螂,孤零零地站在最大的那辆推土机前。
“停下来!要推,就先从我身上碾过去!” 他嘶吼着,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平日里儒雅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扭曲。
推土机的驾驶室里,司机戴着安全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残忍的兴奋。机器,丝毫没有减速!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树枝断裂声响起。
巨大的推铲先是无情地碾过楚怀仁身前的一棵桃树,桃花混着泥土纷飞,如同下了一场血雨。紧接着,推铲的边缘重重地撞在了楚怀仁的身上!
“噗——”
楚怀仁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硬土路上,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喷出,染红了他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也染红了身下零落的桃花瓣。
世界,仿佛在楚云舒的眼中按下了静音键。
她看着父亲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妈妈凄厉的哭喊,村民们的怒吼,推土机的轰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她只能看到那刺目的红,在黄土上迅速泅开。
那是她世界的颜色,碎了。
“……爸……爸……”
她喃喃着,小小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
楚云舒是在镇卫生院的病床上醒来的。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难闻。
她猛地坐起,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是极度惊恐后的应激反应)。“爸爸!妈妈!”
“云舒!云舒你醒了!” 苏清立刻扑到床边,她的双眼肿得像核桃,脸色惨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紧紧抱住女儿,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妈……爸爸呢?爸爸怎么样了?” 楚云舒抓住母亲的手臂,声音沙哑而急切。
苏清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绝望地摇头。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穿着制服、面色冰冷的男人。不是医生,是警察。
“你是楚怀仁的女儿,楚云舒?” 为首的警察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一丝感情。
楚云舒茫然地点点头。
“你父亲楚怀仁,煽动村民,暴力抗法,聚众斗殴,致使多名执法人员重伤,严重危害社会秩序。” 警察拿出一张纸,冰冷地展示在楚云舒眼前,“这是逮捕令。”
逮捕令?
暴力抗法?
执法人员重伤?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楚云舒稚嫩的心上。她看着那张盖着红印的纸,又看向泪流满面、无力反驳的母亲,再看看病房外隐约闪动的、赵奎那阴冷得意的面孔……
她明白了。
这不是意外,这不是冲突。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陆氏集团不仅要用暴力摧毁他们的家园,还要用“合法”的名义,将她的英雄父亲,钉在罪恶的十字架上!
真正的绝望,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当你坚持的正义、你信奉的公理,被当权者肆意扭曲、践踏,而你却无能为力。
“不……不是这样的!是他們先动手的!是他们要推我们的桃树林!” 楚云舒用尽全身力气哭喊,试图辩解。
但警察只是面无表情地合上笔录本:“具体情况,我们会依法调查。现在,请你母亲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他们带走了几乎崩溃的苏清。
冰冷的病房里,只剩下楚云舒一个人。
窗外,天色阴沉,似乎马上就要下一场冷雨。
她蜷缩在病床上,紧紧攥着身上单薄的被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身体冷得发抖,但胸腔里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想起爸爸温暖的手掌,想起他在桃花树下对她说“有些东西值得守护”,想起他挡在推土机前决绝的背影……
然后,画面切换成父亲吐血倒地的瞬间,切换成母亲绝望的眼泪,切换成警察冰冷的脸和那张刺目的逮捕令。
恨意。
一种十二岁的她从未如此清晰感受过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缠绕了她整个心脏。
她不再哭了。
眼泪没有任何用处。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向桃溪村的方向。
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里,属于孩童的天真和烂漫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不符合年龄的沉寂与恨意。
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誓言,在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病房里,缓缓回荡:
“陆、氏、集、团……”
“我,楚云舒,在此立誓。”
“此生,定要你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