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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图穷匕见 ...

  •   顾长渊“病情”的反复,如同一根被越绷越紧的弦,牵动着国公府内外无数人的心。那所谓的“回光返照”带来的短暂希望,在随后两日其“病情”再次“急转直下”,甚至传出“弥留之际”的消息后,彻底化为了更深的焦虑与……蠢蠢欲动的贪婪。

      墨韵堂的气氛被刻意营造得比之前更加压抑沉重,连穿梭往来的下人都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位即将油尽灯枯的世子。御医来得更勤,摇头叹息的次数也更多。老太太几乎住在了松鹤堂的小佛堂里,日夜诵经祈福。

      而与之相对的,是府中某些角落日渐浮躁的气息。

      二房所在的锦瑟院,近日访客明显增多,多是族中有头有脸的爷们和管事,虽未明言,但言谈间对“府中未来”的“担忧”与对二老爷顾长泽能力的“推崇”已几乎不加掩饰。王氏更是以“帮衬”为由,开始频频插手府中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务,俨然一副未来主母的姿态。

      沈芷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将所有异常都默默记下,并通过李婆子的渠道,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卧病在床”的顾长渊。

      “二叔昨日以‘年关将近,需提前预备’为由,调阅了近三年府中田庄、商铺的账册,尤其是涉及军饷补贴的那部分。”
      “族老七爷暗中联络了几位掌管族产的长老,似乎在商议若世子……之后,府中产业与爵位承袭的章程。”
      “采买副管事‘探亲’归来,行事更为低调,但其妻弟近日却在西市盘下了一间不小的铺面,资金来历不明。”
      “春桃试图收买我院里一个负责煎药的小丫鬟,打听世子每日用药的详情和……呕吐物的颜色。”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终于,在顾长渊“病重”的第十日,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迎来了它的高潮。

      王氏带着几位族中有分量的女眷,以及二老爷顾长泽,以“探病”兼“商议要事”为名,再次来到了墨韵堂。这一次,他们的架势与以往截然不同,少了虚伪的关切,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倨傲与紧迫。

      沈芷兰得到通报,从内室迎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极为素淡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脸色苍白,眼圈红肿,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完全是一副心力交瘁、即将崩溃的模样。

      “二叔,二婶婶,各位叔伯婶娘……”她声音微弱,带着哭腔,依礼福了一福,身子却晃了晃,似乎站立不稳。

      王氏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她一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关切”:“快别多礼了,瞧你这孩子,都瘦脱了形了!渊儿如今……怎么样了?”她目光似不经意地扫向内室的方向。

      沈芷兰用帕子捂着嘴,哽咽着摇头,泪水涟涟而下:“御医……御医说,也就……就这两日的光景了……让准备……准备后事……”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几位女眷面露悲戚,低声啜泣起来。而顾长泽与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与迫不及待。

      顾长泽轻咳一声,上前一步,面容沉痛,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担当”:“侄媳妇,节哀顺变。渊儿命苦,我等亦是痛心疾首。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渊儿若去,这国公府的爵位、这偌大的家业,还需有人支撑起来,以免旁落,致使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啊!”

      他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直奔主题了。

      沈芷兰抬起泪眼,茫然又无助地看着他:“二叔……您的意思是……”

      王氏接过话头,语气“恳切”:“芷兰啊,你年轻,又刚进门,许多事情不懂。这爵位承袭,自有朝廷法度和族规。按规矩,渊儿若无子嗣,便该由嫡亲的兄弟,也就是你二叔承袭。如今府中情形危殆,内外堪忧,正需你二叔站出来主持大局,稳定人心啊!”

      “是啊,二老爷德才兼备,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总不能眼看着国公府就这么垮了吧?”
      几位随行的族老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已将顾长泽视为了下一任国公。

      沈芷兰看着他们一副“大局已定”的嘴脸,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惶惑无措的模样,她怯生生地看向内室,声音细若蚊蚋:“可是……夫君他……他还……”

      “唉,侄媳妇,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顾长泽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虚伪的悲悯,“但事已至此,总要面对现实。我们今日来,除了探望渊儿,也是想与你商议一下,这……身后之事,以及爵位承袭的章程,需得尽早准备,上报朝廷才是,以免夜长梦多啊!”

      他话音未落,内室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闻的咳嗽声。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了那垂落的锦帘。

      沈芷兰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喜”与“不敢置信”的表情,猛地转身,踉跄着扑到门边,颤声唤道:“夫君?夫君你醒了?!”

      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缓缓掀开。

      顾长渊半倚在床头,身上只穿着素白的中衣,墨发披散,面容憔悴消瘦到了极点,仿佛真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然而,他那双缓缓睁开的眸子,却不再是之前的涣散无神,而是如同被冰水淬炼过的寒星,深邃、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缓缓扫过屋内目瞪口呆的众人。

      他的目光在顾长泽和王氏那瞬间僵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之上:

      “二叔,二婶……何事……如此喧哗?可是……急着来送侄儿……最后一程?”

      一瞬间,整个外间死寂无声。

      顾长泽脸上的沉痛与担当凝固了,王氏那伪装的关切碎成了惊愕与慌乱,几位族老和女眷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煞白。

      他醒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醒了?!
      而且,那眼神……那语气……

      顾长渊似乎耗尽了力气,微微喘息着,目光转向僵立在门边、仿佛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沈芷兰,声音柔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夫人……扶我起来。”

      沈芷兰仿佛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让他靠坐在床头,又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担忧与柔情。

      顾长渊靠稳后,目光再次落回顾长泽等人身上,虽然气息微弱,但那周身无形中散发出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方才……似乎听到二叔提及……爵位承袭?”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顾长泽的心上,“二叔……倒是……有心了。”

      顾长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在顾长渊那洞若观火的眼神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头到尾,都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王氏更是手脚冰凉,她看着顾长渊那虽然病弱却异常清醒锐利的眼神,再看向一旁低眉顺目、却在此刻显得格外镇定的沈芷兰,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他们,根本就没病到那个地步!这一切,都是装的!

      “看来……我‘病’的这些时日,”顾长渊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府中……倒是……热闹得很。”

      图已穷,匕终现。

      墨韵堂内,气氛陡然逆转。方才还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的二房众人,此刻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进退维谷,冷汗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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