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我的病弱夫君后》满陇桂雨

13、回光返照

　　墨韵堂内弥漫的药味，似乎在一夜之间，悄然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变化。不再是那种沉疴难起的腐朽气息，反而隐隐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属于珍稀补品的清冽甘香。

　　这变化极其细微，若非终日浸淫此间，绝难察觉。但落在某些时刻紧绷着神经、密切关注着此处动向的有心人眼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首先发现端倪的，是每日前来“请脉”的御医。这日清晨，老御医照常伸出枯瘦的手指，搭在顾长渊那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浑浊的双眼原本带着惯常的凝重与惋惜，然而片刻之后，他那花白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指尖微微用力，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他沉吟了许久，久到侍立在一旁、低眉顺目的沈芷兰都几乎要以为他看出了破绽，老御医才缓缓收回手，捋了捋胡须，对着满怀“希冀”望过来的沈芷兰，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奇：

　　“怪哉……世子脉象虽依旧虚弱，但沉疴之中，竟隐隐透出一缕生机……仿佛……仿佛枯木逢春之兆？”

　　沈芷兰立刻用手帕捂住嘴，眼中瞬间蓄满了“惊喜”的泪水，声音颤抖：“真……真的吗？御医大人，您是说……夫君他……他有救了？”

　　老御医不敢把话说满，只谨慎道：“老夫也不敢断言，只是这脉象……确与往日不同。或许是世子年轻，底子未尽，又或许是连日用药，终见一丝成效……还需再观察几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老御医那不确定却足够引人遐想的诊断，迅速飞出了墨韵堂，飞遍了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

　　世子脉象现生机！
　　枯木或可逢春！
　　沉寂了数日的国公府，如同被投入一块巨石的深潭，瞬间激荡起无数暗流。

　　老太太闻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亲眼看着顾长渊虽然依旧昏迷（装的），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死白，呼吸也仿佛平稳绵长了些许（自然是顾长渊精湛的龟息之功）。老太太激动得老泪纵横，握着沈芷兰的手连声道：“好孩子，定是你诚心感动了佛祖！是了，定是积云寺的香火灵验了！”当即又吩咐下去，给寺里添一大笔香油钱。

　　而与老太太的欣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房以及其他一些暗中蠢动势力的措手不及与惊疑不定。

　　王氏再次登门时，脸上的关切几乎快要挂不住，那探究的目光如同钩子，恨不得扒开顾长渊的眼皮看看他到底是真昏还是假睡。她拉着沈芷兰，旁敲侧击地询问御医的具体说辞，询问用了什么新方子，甚至暗示是否有人送了不寻常的药材进来。

　　沈芷兰依旧是那副喜极而泣、语无伦次的模样，只反复说着“御医也说可能是佛祖保佑”、“用药还是那些，只是夫君自己争气”之类的话，将一切都归功于虚无缥缈的运气和顾长渊自身的“生命力”，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氏将信将疑，却又抓不到任何把柄，只得悻悻而去。但她离去时那阴沉的眼神，分明写着“此事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接下来的两日，顾长渊的“病情”仿佛真的沿着“好转”的轨迹发展。他“苏醒”的时间变长了，虽然依旧虚弱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但偶尔能睁开眼，眼神也不再是完全的空洞迷茫，而是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光彩（自然是演技）。他甚至能勉强进些流食了（当然是做样子）。

　　这一切变化，都被沈芷兰安排下的、看似不经意实则无处不在的“眼睛”，清晰地反馈回来。

　　“二老爷昨日秘密会见了一位在太医院任职的远亲，详细询问了世子脉象出现转机的可能性。”
　　“族老七爷府上，原本商议着要联名上书请立继嗣的几位，今日都托病未曾与会。”
　　“负责采买的副管事，今日突然告假，据说是老家有急事，但其家眷却并未离京……”
　　“春桃试图再次接近书房区域，被我们的人以‘世子需绝对静养’为由拦下了，她显得有些焦躁。”

　　一条条信息汇聚到沈芷兰这里，勾勒出一幅某些人从志在必得到惊疑不定，再到暗中加速行动的生动图景。

　　“看来，这‘回光返照’，确实让他们慌了手脚。”夜深人静时，沈芷兰将整理好的信息低声告知顾长渊。

　　顾长渊靠坐在床头，烛光下，他的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的星辰。“慌了好。人一慌，就容易出错。”他指尖轻轻敲击着床沿，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据‘影’传来的消息，太子似乎对你的‘好转’将信将疑，已加派人手监视国公府和几位与‘萧慕白’关系密切的将领府邸。另外，”沈芷兰顿了顿，声音更压低了些，“阁主前日传了密信给我，询问你的真实状况，并暗示……若你真有康复之象，之前的任务，或许需要……提前。”

　　顾长渊眼中寒光一闪：“他倒是心急。”他看向沈芷兰，“你如何回复？”

　　沈芷兰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我自然是回复，夫君虽略有起色，但仍昏迷居多，汤药难进，呕血时有发生，所谓生机不过是御医安慰之语，实则……油尽灯枯之兆，请阁主放心。”

　　她模仿着影阁密信的格式和口吻，将一份足以让太子和阁主“安心”的假情报送了出去。这份情报，与她暗中引导府内眼线传递出去的、关于顾长渊“病情好转”的消息相互矛盾，足以让太子那边陷入信息混乱，难以判断真伪。

　　“做得好。”顾长渊赞许地点了点头。沈芷兰这份临机应变和混淆视听的能力，再次让他刮目相看。“如今，网已收紧，饵已放出，只待……那最沉不住气的一条，自己撞上来了。”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那无边的黑暗，看到那些在各自角落里焦灼徘徊的身影。

　　“夫人，”他忽然唤道，声音低沉，“收网之时，或许就在这几日了。届时，恐怕还需夫人……再演一出好戏。”

　　沈芷兰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即将收网的猎人的锐利与冷静。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竟带着几分与他相似的、运筹帷幄的从容。

　　“妾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