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态编码》弋榛

2、初入基地

　　MINDCODE研发中心。

　　欧木易正站在一层大厅里，那面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前，看着上面循环播放的概念短片。

　　VR头显、虚拟世界、游戏关卡。

　　名人明星、各界精英、主宰气息。

　　她微微仰着头，凝望着。

　　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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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总研发室光滑的白墙上，贴满了各种思维导图和场景概念图，覆盖各种时代、地域和文化背景。

　　“草！”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脸上摘下头显，“你们这效果可以啊！”

　　“哈哈，谢谢贺总认可！”产品总监Vega嘴角咧到耳根，“您还有什么想要进一步了解的也可以问我！”

　　“这硬件设计得也很不错！”贺知晗摆弄着手里的头显——说是头显，实际上要比常规的VR头显简洁很多，只由一个透明的一体式科技镜面，和两侧轻薄的头戴系统组成。流线型的结构使其更显科技美感，亮白色的光滑弧面则反射出清冷的光。

　　“是的，现在使用的MindRing2.0是我们新来的技术总监带队进行了全新升级的版本，”Vega说着，把贺知晗领向另一个研发室，“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的技术总监Leon。”

　　“贺总好！久仰贺总大名！”Leon超大力地握了握贺知晗的手，“您在技术上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问我！”

　　“这个头显，看得出很有巧思啊！”贺知晗放下自己手中的头显，又从一整个架子的头显上拿出一个，“比第一代简洁了很多呢。”

　　“哈哈，对，我们的技术团队针对性能和轻便度提升做了很多的尝试，最大程度地优化了头戴系统的硬件设计，才开发出了2.0版本，体积和重量都比第一代缩减了近一倍。”

　　“这么先进？我可以看看内部的结构吗？”

　　“当然！”Leon说着，轻轻将拇指按在右边头戴系统的内侧——只见一个轻薄的片状结构缓缓滑开，露出头戴系统里面的各种电路和元件，

　　“我们使用当下最先进的光学模块，把美术团队开发的虚拟场景以最高的分辨率、视域和刷新率呈现给主宰者们。”他说着，又用研发镊指向另一个结构，

　　“这个是感知单元，可以实时追踪头部、眼球与身体微动，实现亚毫米级精度定位，以便……”

　　“嗯嗯，所以主宰者们用的版本，和我们用的版本，主要是……”贺知晗突然打断。

　　“哦，主要是这个，”Leon又用镊子指向一个看起来像芯片的微小结构，“我们这次升级，特意把内部结构做了调整，给主宰者们用的芯片设计了□□结构，这样……”

　　“嘘——”贺知晗突然给Leon使了个眼色，叫他注意研发室外排队的主宰者们。虽然隔了一整面大玻璃窗，但还是不确定是否会有耳朵好的人听见他们的交谈。

　　“好的，那我就简单给您演示一下。”Leon将镊子轻轻按压在芯片的侧端——芯片马上像手机卡一样机灵地弹了出来。

　　“哇，这真的太方便了！”贺知晗感慨着，“以后我们所有的头显都可以两用了，便于日常调试，硬件生产流程也能进一步简化。真的多亏你了Leon！”

　　“哪里哪里，为Mindcode做贡献就是我最大的心愿。”Leon的脸上露出笑容。

　　“哎，我听说这一代的电池和智能渲染也做了升级？”

　　“是的，您看这里，”他指向另一个电子元件，“我们添加了内置的……”

　　“哎呀，我突然想起我一会儿还有别的安排……真是抱歉，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时间空着，我们可以再一起讨论吗？”

　　“Em……明天晚上我有空！”

　　“啊，明晚董事会有议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

　　“啊没事贺总，等您有空随时传讯给我也行！”Leon马上接话，

　　“对了，您的指纹有录入过吗？”

　　“指纹？我已经录入到了研发中心高层通道里所有的生物锁。”

　　“嗯，不过我们技术团队这边，头显有单独的生物锁，和总通道是不连通的，主要是为了防止技术上的疏漏。”Leon耐心解释道，“不过我了解到您也有一些技术背景？”

　　“是的，这方面我也不算外行，而且我非常乐意向你学习。”

　　“不不，是我要向您请教！”Leon赶紧谦虚回应，

　　“那为了以后方便交流，我把您的指纹也录入进来，这样您以后就可以随时打开头显，研究内部的结构了。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请随时向我们反馈！”

　　“好的好的，辛苦！”贺知晗用拇指按下指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

　　◎

　　此时的欧木易，已经在一位迎宾人员的引导下，来到概念体验室，戴上贴着“体验用”标签的头显，穿越到Mindcode的虚拟世界里。

　　“欢迎来到Mindcode概念体验之旅！我是您的向导Vega。”纯白色空无一物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一位身着白色紧身连衣裙、身材姣好的高马尾女性，

　　“请问您贵姓？”她向她走近。

　　“呃……”欧木易愣了一下，“免贵姓欧。”

　　“好的，欧女士。”Vega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向她伸出手——欧木易戴着传感手套的右手上，竟然真的体会到了Vega手的温度和触感。

　　好家伙，原来这里的VR不仅能和虚拟角色进行真实的语言互动，而且连感官都能仿真。

　　“哈哈，不必惊讶。真实感和沉浸感只是我们最基础的技术手段。”Vega像是识别出了她脸上的震惊，

　　“最最震撼人心的部分还在后面。跟我来吧！”

　　像是坐上了时光机穿越时空，嗖的一下，场景丝滑切换到了一个洒满夕阳的下午。

　　傍晚的阳光把整条街染成温柔的金黄，梧桐树的影子斜洒在水泥地上，砖墙上贴着泛白的“雪碧加冰”广告。玻璃柜台里整齐地摆着玻璃瓶汽水、跳跳糖、大大泡泡糖、还有各种年代久远的小零食。放学铃响，小学生们便像决堤的水冲出校门，拖着书包一路跑进老街。小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手里攥着五毛钱纸币；小男孩背着小霸王书包，嘴里啃着小浣熊干脆面。

　　这是……90年代？

　　小卖部老板坐在藤椅上摇蒲扇，收音机里放着罗大佑的《童年》，音质沙沙的。电视店门口的彩色电视机正放着《西游记》，引来一众老小观望。糖画摊边，孩子们围着看糖人在风里慢慢凝固，笑声混成一团，在耳边萦绕着。夕阳把整条街拉得长长的，一群孩子的影子拖在地上，在金光里晃动着。

　　“怎么样，够梦核吧？”Vega回过头，浅浅一笑，“这就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两人接着往老巷子的深处走去。巷子里光线渐暗，太阳已经转到了另一边的屋檐后，只剩一线橘色从斑驳墙皮上滑过去。两边的砖墙上贴着褪色的旧广告纸，地上散落着几张作业纸和一个摔开的文具盒，随着步伐的深入而映入眼帘。

　　巷子尽头的转角处，四个穿校服的小女孩，以半弧形的站位，将一个小女孩围在墙角。那个女孩被逼得贴墙站直，瑟瑟发抖。裙角皱着，鞋带散开。她面前的那个女孩，正撕她的语文书页，撕一张，丢一张，纸张落在脚边，落在地上的污水里。另一个女孩将她的水壶拧开，往里丢了一把泥土，然后将水壶举到她的面前。地上还有几个散开的铅笔头和一个被拧开的水笔芯，墨水慢慢渗到水泥缝里。

　　她们的嘴巴微微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欧木易却没有听清。她的耳边只有断断续续的蝉鸣，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小卖部收音机的广告声。那个被围着的小女孩则一直紧闭双唇，只是在被围攻的间隙微微抬了一下头，眼神空空，和她对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Vega再次回过头，却没有停下脚步。只见四个小女孩突然消失，傍晚的深巷也突然变成点着灯的夜路。

　　被欺负的小女孩已经穿好破碎的校服，重新背起被废水弄脏的书包，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书包湿透了，滴着水，校服下摆破了一道口子，用手拽着遮住。头发乱着，鞋带散开，裤脚拖在地上，被泥水磨得发黑。街边的爆米花摊刚收起，热气还在空气里浮着，她没有回头，也没说话。

　　转过街角，一个女人快步跑来，见了她这副狼狈模样，眉头一皱，面色阴沉。女人二话不说扯住她的胳膊，低头一看，全是污渍和破洞。

　　“你又惹事了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小女孩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妈妈……她们……她们欺负我……”

　　“怎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女人立刻打断她，扯过书包，声音越来越尖锐，

　　“整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丢脸，看来我下手还是太轻了是吧？”

　　说罢，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此时，欧木易的透明镜片后，瞳孔猛地收缩，眉毛呈八字挂在脸上。

　　两人就这样看着小Vega被妈妈拽着往前走，瘦弱的背影佝偻着，整个身体在幽暗而惨白的路灯下颤颤巍巍。

　　“是被欺负的童年呢~”Vega似乎看出了欧木易脸上的心疼，“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任人宰割地活着，直到……”

　　场景再度切换。

　　……

　　虽然虚拟场景里，一直是Vega和欧木易两个人在各种各样的场景里穿梭，但在现实世界中，概念体验室的封闭小隔间里，始终都只有欧木易一人，戴着体验用头显和传感手套，对着空气做出各种动作和神情。

　　而在欧木易听不到的隔间外，一串脚步声逐渐靠近。

　　贺知晗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在各个实验室晃悠，却在路过概念体验室的大玻璃窗时放慢了脚步。他突然皱起眉、眯起眼睛，以一种很轻的步伐向欧木易的隔间走去。

　　这……这个人……

　　他通过隔间的透明窗户、和头显的透明镜片，看清了她的脸。

　　！

　　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不亚于看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另一边，欧木易的耳边是滔天的掌声和欢呼声。在近距离旁观了二十出头的Vega在办公室被职场霸凌之后，场景已经切换到了一场科技产品发布会的现场。眼前三十岁左右的Vega，已经一洗长年以来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懦弱样子，挺直腰板、抬起下巴，眼里闪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光芒。她作为产品总监压轴出场，用充满激情和力量的演讲震惊四座，引得一浪接一浪的掌声。欧木易站在会场最后方，看看眼前激情澎湃的发布会现场，又看看身边一袭白裙的另一个Vega——在为这种头显的迫真效果暗自惊叹的同时，她也在为这位女性的蜕变惊叹着。

　　“好的，那我们今天的发布会就——哔——”

　　音响突然被切断。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演讲台旁边的控制台。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脸色蜡黄的老太婆，正气急败坏地拔掉控制台所有的电线。而台上的Vega竟然一点没有慌神，反而提高了嗓门，用极其镇定的语气说完了最后的结束语，然后迈步走下台，朝着老太婆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从容不迫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