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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一、雪上加霜,北境惊变

      腊月的寒风,如同裹挟着冰刃,呼啸着刮过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然而,比这天气更冷的,是接连传入乾元宫的北境战报。雁门关外的局势,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令人窒息。

      这一日,天色阴沉如墨,又是一道染着烽火与血气的八百里加急,被驿卒以最快速度送入了皇宫。当萧彻展开那卷被汗水、血渍浸染得有些模糊的军报时,饶是他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脸色也在瞬间变得铁青,握着军报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军报上的字迹,每一个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匈奴左谷蠡王挛鞮冒顿,驱俘虏、奴隶万余,不顾伤亡,日夜填塞关前壕沟……敌军集中数十架巨型投石机,持续轰击东北角城墙三日不止……墙体终不堪重负,于昨日午时坍塌,裂口逾十丈!匈奴精锐骑兵趁机突入!幸赖镇北将军林风,亲率麾下‘风字营’敢死队,浴血巷战,寸土不让,鏖战两个时辰,终将敌军击退,并连夜征发民夫、士卒,以沙石木料勉强堵塞缺口……”

      “……然,此役我军伤亡极其惨重!‘风字营’折损过半,折冲都尉李敢将军身先士卒,力战殉国!校尉、旅帅等中级将领阵亡十一人!士卒伤亡……逾两千众!林风将军于混战中,为掩护士卒,左臂被流矢所中,箭簇深嵌骨中,虽经军医救治取出,然失血过多,加之旧伤复发,恐……恐需时日调养,短期内难以披甲上阵……”

      关墙坍塌!将领殉国!士卒伤亡惨重!主帅负伤!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前线将士用生命书写的惨烈与悲壮!雁门关,这座屹立百年的北境雄关,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而林风将军的负伤,更是让这危局雪上加霜!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朝堂上下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悲观、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二、朝堂风云,再起波澜

      翌日早朝,太极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萧彻高坐龙椅之上,面容冷峻,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未眠。他目光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群臣,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脸上各异的神情——有真心忧虑的,有事不关己的,更有……幸灾乐祸、蠢蠢欲动的。

      果然,不等萧彻开口,华党一系的官员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一名御史手持玉笏,出列扬声,语气看似痛心疾首,实则字字诛心:

      “陛下!雁门关墙塌将伤,局势危如累卵,实乃国之不幸!臣等闻之,五内俱焚!然,痛定思痛,臣不得不冒死进言!镇北将军林风,虽勇武可嘉,然其御敌之策,是否过于保守被动?徒然倚仗关隘之险,与敌军硬拼消耗,致使我军精锐折损,关墙破损若此!此岂非……指挥失当,有负圣恩?如今关防濒危,主帅负伤,若匈奴再度猛攻,后果不堪设想啊陛下!”

      这话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朝堂。另一名华党官员立刻附和:“王御史所言甚是!陛下,当此存亡之际,切不可再因循守旧,优柔寡断!臣以为,当立即选派得力干将,驰援雁门,必要时……甚至需考虑临阵换将,以挽狂澜!”

      更有甚者,将矛头隐隐指向了萧彻最初的决策:“陛下力主抗战,原为保境安民。然如今战事糜烂至此,耗费国帑无数,将士血流成河,关城却岌岌可危……此等结果,岂是陛下与万民所愿见?若早依太师之言,暂缓兵锋,遣使议和,或可免此浩劫啊!”

      这些言论,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包藏祸心!他们将关城受损、将士伤亡的责任,巧妙地引向林风将军的“无能”,进而质疑萧彻“用人不明”,最终目的,仍是推翻抗战国策,推行其屈辱求和、并趁机夺取北境军权的阴谋!

      萧彻端坐其上,面沉如水,胸中却已是怒涛翻涌。他看着那些慷慨陈词、实则满腹私欲的嘴脸,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前方将士正在用血肉之躯捍卫国门,这些人却在背后捅刀子,泼脏水!

      兵部尚书张启气得脸色通红,出列便要反驳,却被苏首辅以眼神制止。苏文正深吸一口气,稳步出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雨的沉稳与力量,瞬间压下了那些嘈杂之音:

      “陛下!老臣以为,王御史等人之言,实乃荒谬至极,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华党官员,语气铿锵:“雁门关之险,天下皆知!林风将军以三万疲卒,对抗匈奴五万精锐,坚守至今,已堪称奇迹!关墙坍塌,非战之罪,实乃敌军不计代价、疯狂进攻所致!林风将军于危难之际,亲冒矢石,身先士卒,力保关城不失,其忠勇,天地可鉴!尔等安居京城,不闻烽火,不见血流,仅凭一纸军报,便妄加指责边关浴血奋战之将士,试问,良心何在?!尔等可曾见过断壁残垣?可曾听过垂死呻吟?可曾闻过那弥漫不散的血腥之气?!”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鼓,敲在每个人心上,让那些华党官员面色讪讪,一时语塞。

      苏首辅转向萧彻,深深一躬:“陛下!当此之时,朝廷若听信此等谗言,临阵疑将,甚至意图求和,则前方将士军心必溃!雁门关必失!北境必乱!大周江山,将危在旦夕!老臣恳请陛下,明辨忠奸,力排众议,倾举国之力,支援雁门关!嘉奖有功将士,抚恤阵亡忠魂,稳固军心,方为上策!”

      萧彻看着须发皆白却依旧挺身而出的苏首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变得坚定锐利。他缓缓起身,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苏爱卿所言,方是老成谋国之道!”萧彻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林风将军与雁门关守军,于国有大功,无愧于天地!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在太极殿内回荡:
      “擢升林风为镇北大都督,假节钺,总领北境一切军政要务,有先斩后奏之权!”
      “追封折冲都尉李敢为忠勇侯,谥号‘刚烈’,其余阵亡将士,从优抚恤,立碑纪念!”
      “兵部、户部,即刻筹措第二批援军三万,粮草二十万石,箭簇五十万支,守城器械若干,由兵部右侍郎亲自押送,十日内必须开拔!延误者,斩!”
      “昭告天下,雁门关将士,乃国之干城,朕与朝廷,必为其后盾,绝不抛弃任一忠勇之士!”

      这一连串的旨意,如同雷霆万钧,彻底粉碎了华党的阴谋,也极大地鼓舞了主战派的士气。萧彻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眼神闪烁的肃亲王:“皇叔,您久经沙场,以为朕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肃亲王被这突然一问,愣了一下,才出列道:“陛下圣心独断,臣……并无异议。只是,雁门关经此重创,恐难久守。臣以为,是否应着手在关后险要处,如飞狐陉、蒲阴径等地,预先设防,以备万一……”他这话依旧藏着退意,试图引导朝廷做好放弃雁门关的准备。

      萧彻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叔考虑周详,设立第二道防线之事,可着兵部与工部会同勘查。然,朕坚信,有林风将军在,有数万忠勇将士在,雁门关,绝不会丢!朝廷首要之务,仍是倾尽全力,守住国门!”

      退朝后,萧彻无视身后各异的目光,大步流星地赶往永寿宫。他知道,林晚此刻的心情,必定比他更加沉重百倍。

      三、永寿宫内,无声的支撑

      永寿宫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压抑。林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北方灰暗的天空,背影挺直如松,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十分光滑的火纹陶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父亲负伤……关城险些被破……那么多熟悉的将士血染沙场……李敢叔叔,那个小时候常把她架在肩膀上、笑声洪亮的汉子,竟然……战死了!

      一股尖锐的疼痛,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她的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眼眶酸涩得厉害,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让一滴泪水滑落。她是林晚,是镇北将军的女儿,是将门之后!哭泣和软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晚。”萧彻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林晚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泪痕,只有一片近乎苍白的平静,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燃烧着的、不屈的火焰。“陛下。”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臣妾无事。父亲既选择镇守边关,马革裹尸,亦是将军宿命。李敢叔叔他们……死得其所,重于泰山。”

      萧彻看着她强忍悲恸、努力维持冷静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他走上前,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给予安慰,却被林晚轻轻避开。

      “陛下,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林晚的目光异常清醒和锐利,“关墙破损,急需修复材料与工匠;父亲负伤,虽无性命之忧,但短期内战力大减,需有得力副将辅助,稳定军心;最重要的是,朝廷常规的援军和补给,速度太慢,且层层转运,难保不被动手脚,雁门关……等不起!”

      她走到书案前,上面早已铺开了北境舆图和几份她整理的文书。“陛下擢升父亲,嘉奖将士,决策英明。然,远水难救近火。臣妾恳请陛下,准许施行非常之法!”

      “你说。”萧彻看着她,心中那股因朝堂纷争带来的烦躁与无力感,在她清晰冷静的话语中,渐渐平复。

      “其一,请陛下密旨,准许云舒商队,以运送御寒衣物、药材、粮食等民用物资为名,立即组织一支最精干的驼队,携带部分军中急需的特效金疮药、解毒散,以及一批轻便但威力巨大的弩箭、火油、铁蒺藜等物,挑选熟悉小路的向导,轻装简从,绕开官道与可能被敌军封锁的区域,以最快速度直驰雁门关!”林晚语速加快,思路清晰,“商队行动迅捷,不受官僚体系掣肘,且云舒在边关多有关系,或可避开各方耳目,直抵关下!此举或可解燃眉之急,尤其是药品和守城物资!”

      萧彻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此计大善!朕准了!即刻便让高德全拟写密旨,授予云舒商队最高通行权,沿途州县、关隘,凡有阻拦者,以贻误军机论处!”

      “其二,”林晚拿起一张她刚刚绘制的草图,“这是臣妾根据父亲以往家书中所提塞外各族攻守城方式,以及翻阅古籍所得,设想的一些可用于快速加固破损城墙、防御云梯冲车的简易器械和工事,比如‘拒马枪’、‘夜叉擂’的改进之法,以及利用冻土、雪水构筑临时冰墙的土法。虽简陋,或许能应急。可令工匠赶制小巧模型,并附详细说明,随商队一同送往,交由父亲斟酌使用。”

      萧彻看着她笔下那些虽然线条简单却颇具巧思的图样,心中震撼莫名。在这个无数男子都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刻,她没有被击垮,反而以其惊人的韧性与智慧,在绝境中寻找着一切可能的出路!

      “其三,”林晚放下笔,目光灼灼地看向萧彻,“军器监!陛下,此次关墙受损如此之重,除了敌军疯狂进攻外,是否也与城墙建材、守城器械的质量有关?秦岳哥哥此前便提及军械质量参差。臣妾怀疑,军器监内,恐有蠹虫,与肃亲王或华党勾结,以次充好,中饱私囊,致使边关将士用血肉之躯,去填补这些人为的漏洞!恳请陛下,借此机会,彻底整顿军器监!”

      萧彻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乱响:“朕亦有此疑!此事必须严查!林晚,你可有可靠人选举荐,主持此事?”

      林晚沉吟片刻,道:“臣妾记得,父亲麾下曾有一老参军,姓鲁名衡,精通军械制造与土木工程,为人刚正不阿,后因旧伤复发退役,如今在京郊隐居。此人或可一用。”

      “好!朕即刻密诏鲁衡入京,授其权柄,彻查军器监!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萧彻斩钉截铁。

      看着林晚在巨大的悲痛与压力下,依旧条理分明地献上一项项切实可行的方略,萧彻心中那股激荡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上前一步,不顾她的轻微抗拒,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无比的郑重与感佩,“有你在,是朕之幸,是林将军之幸,亦是这大周江山之幸!你不仅是朕的晚嫔,更是这风雨飘摇之际,支撑朝纲的砥柱中流!”

      林晚抬眸,对上他深邃而真挚的目光,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依赖与激赏,心中那坚硬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暖流悄然涌入。她反手握紧了他温暖的手掌,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容:

      “陛下言重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臣妾只是做了身为大周子民、身为将军之女、身为……陛下身边的人,该做之事。”

      她的手很小,很凉,但握在掌中,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萧彻知道,前路依旧艰难,北境的烽火,朝堂的暗箭,都不会因此停歇。但此刻,握着这双手,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在这内忧外患、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是刺破这沉沉黑暗的,两道相互辉映、坚定不移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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