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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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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寒意,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宫廷的每一个角落。绛云轩内,林晚正对着一幅北境舆图凝神思索,指尖划过几处关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近日边关传来的消息有些蹊跷,匈奴的小股骚扰看似杂乱,实则隐隐透着试探与预谋,与她父亲林靖前信中所提的敌军异动隐隐吻合。
蕊儿轻手轻脚地端上一盏热茶,低声道:“小姐,您都看了一早上了,歇歇吧。陛下那边……今日早朝似乎还未散。”
林晚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萧彻已经连续几日忙于朝务,时常与重臣商议至深夜,她虽居于深宫,也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华氏一党近来异常安静,这反而让她心生警惕。
“无妨。”林晚接过茶盏,温热的白瓷驱散了些许指尖的凉意,“可有父亲新的消息?”
蕊儿摇头:“北境路远,书信往来不便,尚无新信。”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奴婢今早去内务府领份例时,听到几个小太监在嚼舌根,说什么……说什么边将拥兵自重,非国家之福……”
林晚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沉静如水。流言从未止息,但这一次,指向性似乎格外明确。她放下茶盏,目光再次落回舆图上。这不是空穴来风,定然是有人又在酝酿风波。只是不知,这次的目标,是她,还是远在北境的父亲?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略显尖利的通传:“圣旨到——晚娱林氏接旨!”
林晚心中一凛,与蕊儿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整理衣冠,走到殿外跪下。来的不仅是传旨太监,还有几名身着玄甲、面色冷硬的宫廷侍卫,气氛不同寻常。
传旨太监展开明黄的绢帛,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如锤,敲在林晚心上:
“咨尔晚娱林氏,本出将门,蒙恩入侍,当恪守宫规,静心侍上。然,其父林靖,身受国恩,镇守北境,竟生异心,暗通匈奴,输送军械粮草,证据确凿!林氏入宫,恐为内应,窥探禁中,其心叵测!着即……”
后面的话,林晚有些听不真切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凉。“暗通匈奴”四个字,如同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耳膜,带来一阵嗡鸣。
父亲……通敌?这绝无可能!
林家世代忠烈,父亲林靖一生戎马,血染沙场,对朝廷、对这片土地忠心耿耿,怎会行此叛国之事?这分明是构陷!是华氏一党蓄谋已久的毒计!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箭,直射那传旨太监:“公公,此等泼天污蔑,证据何在?”
那太监被她目光所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强自镇定道:“晚娱娘娘,此乃陛下与诸位大臣廷议所得,自有实证。现已查获林靖与匈奴往来密信,以及……以及由娘娘宫中流出,经由特殊渠道送往北境的部分……信物。”
蕊儿在一旁吓得脸色惨白,失声道:“胡说!我们小姐从未……”
“蕊儿!”林晚低喝一声,阻止了她后面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既然敢如此发难,必然是做好了伪证,甚至可能买通了她身边的人。此刻争辩,徒劳无功,反而会落入圈套。
她看着那卷象征着皇权与判决的圣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华氏此举,一石二鸟,既要扳倒手握兵权的林靖,也要将她这个日渐得宠、可能威胁到华清影地位的“晚娱”彻底踩入泥沼。
“林氏,接旨吧。”太监将圣旨往前递了递。
林晚没有动,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环视了一圈绛云轩。这里曾是她与萧彻暗中盟约、暂避风雨的方寸之地,如今却成了囚笼的起点。她看到侍卫冷漠的眼神,看到宫人惊恐躲闪的目光,也看到蕊儿强忍泪水的绝望。
她知道,萧彻此刻必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华党既然敢发动,必定在朝堂上占据了上风,甚至可能拿出了“铁证”。他若强行维护,不仅保不住她,反而会坐实“昏聩偏私”的罪名,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但随之涌起的,是一股更为强烈的、不甘屈服的火焰。她不能倒在这里,不能任由家族蒙受不白之冤,不能让父亲的忠魂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她缓缓低下头,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臣妾……接旨。”
她没有辩解,没有哭诉,只是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暂且扛下。但在低垂的眼眸深处,那簇火纹所代表的无畏无惧,正在黑暗中熊熊燃烧。
侍卫上前一步,虽未动粗,但姿态强硬,意味着她已被软禁。
蕊儿泣不成声,被宫人拉开。
林晚站起身,背影挺直如松,独自走回内殿。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枯叶,仿佛在为她奏响一曲悲壮的前奏。深宫的浮沉,此刻才真正显露出它噬人的獠牙。但她林晚,绝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构陷之局已布下,她必须破局。而破局的第一步,或许需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清晰起来——自请戍边。
唯有离开这吃人的宫廷,去到父亲奋战的土地,她才能有机会查明真相,才能凭借军功,洗刷冤屈!这固然是九死一生之路,但困守在此,只能是坐以待毙。
她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向萧彻陈情,甚至……逼迫他做出选择的时机。
夜色,悄然降临,笼罩了危机四伏的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