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冰彻心髓

9、熟悉的陌生人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他，也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像一滩烂泥。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和门外可怕的安静。
　　我预想中的哭喊、咆哮，一样都没有。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清晰的传进我的骨头缝里。
　　我知道，那是他的世界，被我刚刚那些话，彻底砸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我才挣扎着爬起来。
　　我没有勇气开门，逃一样的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冲在脸上，试图洗掉那一身酒气。可我自己话里的那股伤人味道，却怎么也冲不掉。
　　那一夜，我们隔着一堵墙，谁都没有再睡。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刺痛的头和肿胀的眼睛走出卧室，客厅里已经没人了。茶几上放着一碗冷掉的馄饨，旁边是他昨晚睡过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
　　一切看上去和原来一样，但什么都不一样了。
　　陈野变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悄悄冻住了一样。
　　他依旧准时起床，上学，回家。但家里再也听不到他走路的声音，他像一只猫，走动时悄无声息。他不再坐我对面吃饭，也不再碰沙发上那个属于他的角落。他会提前十分钟吃完早饭，或者等我离开客厅后，才沉默的吃完他的那份。
　　他甚至，不再叫我“薇姐”。
　　第一次发现这点，是学校要交一份材料。他拿着表格走到我面前，垂着眼，声音平稳的像在读一段跟他没关系的说明书。
　　“这里需要签名。”
　　没有称呼。
　　我拿着笔的手指停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黑点。我“嗯”了一声，签上名，把表格递给他。
　　他接过，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没多说一句话，没多给一个眼神。
　　我感觉喘不过气来。
　　我宁愿他冲我发火，或者质问我，至少那说明他心里还有我，我们之间还没完。而不是像现在，我面对的，好像不是陈野，只是一个完美的、听话的躯壳。
　　他的成绩却以吓人的速度往上爬。
　　月考，他拿回了年级第二的成绩单，放在茶几上，还是一句话没有。我看着那张纸，上面的数字和排名，像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他好像在用这张成绩单告诉我：看，我现在是不是很人模人样了？
　　我开始害怕夜晚。
　　一次深夜，我好像听到了压抑的哭声，像是有人在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我的心猛的一揪，几乎是滚下沙发，冲到他的房门口。
　　“陈野？”我敲着门，声音抖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里面的声音立刻停了。
　　死一样的安静。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他毫无波澜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清晰又冰冷：
　　“我睡了。”
　　我靠在门板上，浑身发冷。
　　第二天下午，我鬼使神差的走进了他的房间。
　　墙角那片白墙上，多了很多印子，密密麻麻的，带着点黄褐色的污渍。我伸出手指去摸，能感觉到墙粉在往下掉，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铁锈味。
　　他晚上回来时，我堵在门口，指着那片墙，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你干什么？想不开吗？！”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得吓人。
　　“不小心撞的。”他平静的说，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淡。
　　然后，他侧身从我旁边走了过去。
　　我败下阵来。我连触碰他痛苦的资格，都被他剥夺了。
　　这年他生日，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商场，买了一个很贵的品牌书包。我想，这或许是一个和解的机会？
　　我把书包递给他时，他愣了一下，然后双手接过，像是接过一件和自己没关系的东西。
　　“谢谢。”他说，语气是标准的礼貌。
　　然后，那个崭新的书包，就被他塞进了床底的角落，蒙上了灰尘。他依旧每天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上学，放学。
　　我们就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各自活动，谁也不理谁。他用听话和优秀，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我靠近一步。
　　而我，就困在自己造成的这个局面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偶尔，我在通宵工作后的清晨，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看着那个他常坐的、冰冷的地板垫子，心里就会冒出一个念头：
　　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名叫“陈野”的、冰冷的模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