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未轮回的伪善骑士》云寒烟

51、现实

　　游戏大厅的喧嚣被隔绝在登出区之外。初步确定了“雾海回声”的公会框架，以及未来征战联赛的模糊轮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副本中积累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柳晚卿看向苏清寒，语气是一贯的冷静务实：“清寒，后续关于实验室的规划、设备清单，以及情报体系的搭建，我们需要详细沟通。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还有你在海都市的具体地址，有些实体资料或许需要交接。”
　　苏清寒对此并无异议，利落地报出了一串号码和一个地址：“海都市第一实验中学，化学教研组，苏清寒。” 这个地址让柳晚卿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位冷静犀利的队友在现实中竟是一位中学教师，这倒是与她严谨理性的气质颇为吻合。柳晚卿也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正事谈完，柳晚卿便打算登出游戏返回现实。连续的高强度副本，尤其是最后SAN值暴跌和强行维持“羽蛇神”形态的后遗症，让她迫切需要真正的休息和沉淀。
　　然而，她刚抬起手，指尖尚未触碰到左耳上那枚淡蓝色的登录器耳坠，身旁的栀梦却忽然凑近了几分，脸上挂起了一个混合着些许狡黠、十足可怜，却又笃定柳晚卿绝不会拒绝的表情。
　　“晚卿~” 她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软糯的意味，“你看，我们现在可是‘自己人’了，在游戏里是搭档，是公会核心，这现实里的联系……总不能还靠游戏邮箱吧？多不方便呀。”
　　她眨巴着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继续说道：“而且，我可不是海都本地人。之前住在奇迹公会提供的那套大别墅里，现在嘛……既然已经退会了，那别墅肯定是住不上了。一时半会儿的，让我一个人去找房子，人生地不熟的……”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目光盈盈地望着柳晚卿，仿佛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大型犬科动物。
　　柳晚卿看着她这副明明打着小算盘、却偏要装出可怜巴巴模样的神情，一阵无语。她当然看得出栀梦是故意的，以她的名气和积蓄，怎么可能真的流落街头。但……一想到她确实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如此决绝地放弃了奇迹公会的一切，那份拒绝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沉默了几秒，在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眸注视下，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耳根微微发热，偏过头低声道：“……地址发你。我住的地方……还有一间空着的客房。”
　　“太好了！就知道晚卿你最好了！” 栀梦瞬间“阴转晴”，笑容灿烂得晃眼，动作迅速地通过游戏系统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通讯软件ID发给了柳晚卿，同时也记下了柳晚卿的。她的登录器是一条造型简约的银色项链，此刻正安静地贴在她精致的锁骨下方。
　　事情就这么“被迫”定了下来。柳晚卿看着栀梦那计谋得逞的开心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既无奈又隐隐有些异样期待的感觉。
　　现实世界，海都市。
　　意识从光怪陆离的游戏世界抽离，回归到身体熟悉的沉重感。柳晚卿在自己那间陈设极其简单、色调偏冷的公寓卧室醒来。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都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舒适的便装。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色，她轻轻吐了口气。拿起手机，果然看到了栀梦发来的信息，是一个位于市中心高级公寓区的地址。
　　没有多做耽搁，柳晚卿下楼，启动了那辆线条冷硬、颜色深沉的黑色SUV，汇入了夜晚的车流之中。按照导航指引，她来到了栀梦所住的公寓楼下。那栋楼气派非凡，显然价值不菲，印证了柳晚卿之前的猜测——这家伙根本不可能缺钱缺住处。
　　没过多久，栀梦便拖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行李箱，背着一个双肩包，笑吟吟地从大堂走了出来。她换下了游戏里的装扮，穿着一身简约却很有设计感的米白色休闲装，长发随意披散，少了几分游戏中的仙气，多了几分现实的慵懒与明媚，同样引人注目。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栀梦自然地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来，系好安全带，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简洁到近乎冷硬的内饰：“哇，这车跟你风格真搭，柳法医。”
　　柳晚卿淡淡地“嗯”了一声，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操控着车辆平稳地驶离。车厢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流淌。栀梦似乎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调整了一下座椅，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摆弄，偶尔侧头看一眼柳晚卿专注开车的侧脸，唇角微弯。
　　回到柳晚卿位于一个相对安静、安保措施不错的中档小区的公寓。房子面积不算很大，三室两厅，装修风格一如她本人，简洁、干净、功能性至上，缺乏很多生活气息，但该有的都有。
　　“这间是客房，平时没人住，东西都是干净的。浴室在那边，厨房你可以随意用，冰箱里……可能没什么东西。” 柳晚卿简单地介绍着，帮栀梦把行李箱推进了客房。
　　“很好啦，比我想象中有人气多了！” 栀梦倒是毫不介意，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着怎么布置她那间暂时的新窝。
　　安顿好栀梦，柳晚卿走到客厅，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准备让背景音驱散一些独居的冷清。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目光随意地扫过屏幕。
　　起初只是一些寻常的社会新闻和财经报道。然而，当画面切换到一个突发新闻环节时，主播严肃的表情和屏幕下方打出的标题，让柳晚卿端水杯的动作瞬间定格！
　　——“近日，我市接连发生两起离奇自杀案件，死者均为年轻男性，死状极其诡异，警方已介入调查……”
　　屏幕上出现了两张打了马赛克但依旧能看出现场惨烈的照片，以及死者的基本信息。
　　朱楠胜，男，25岁，无业。被发现在其租住的公寓内死亡，现场勘查发现，死者将卫生间内一整面落地镜打碎，随后吞咽了大量锋利的镜子碎片，导致内脏大出血身亡……
　　李焱，男，23岁，海都大学化学系在校生。被发现在其大学宿舍内，用一支普通的钢笔，自行贯穿了喉咙，当场死亡……
　　朱楠胜！李焱！
　　这两个名字，柳晚卿绝不会忘记！正是在《蛊歌》副本中，被她以“沉默的羽蛇神”形态亲手“击杀”的鬼影公会玩家，屠夫和毒牙！
　　游戏里的死亡……竟然以如此诡异、如此惨烈的方式，映射到了现实？！而且死亡时间，根据新闻里模糊的提及，似乎就在他们进行《蛊歌》副本的这段时间内！游戏时间与现实4：1的流速……
　　一股寒意顺着柳晚卿的脊椎悄然爬升。她下意识地想拿起手机，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将游戏与这诡异自杀案之间可能的恐怖联系，立刻告知那个人。但手指在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又无力地垂下。
　　她试过的。早在言雯出事，她最初被卷入这个游戏，并察觉到异常时，她就尝试过用各种方式，向现实中非玩家的亲友、同事，甚至是思无言，透露关于游戏的信息。然而，结果无一例外——无论是口头诉说、文字书写、甚至是暗示性的图案，所有与游戏相关的内容，都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扭曲、屏蔽。对方要么完全听不见、看不见，要么会自动理解为其他毫不相干的内容。仿佛有一道绝对无法逾越的屏障，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思无言”。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喂？柳儿？靠，你电话总算能打通了，刚才干嘛呢？” 思无言那带着点痞气、语速偏快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市局。
　　“刚在忙。有事？” 柳晚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
　　“废话，没事我找你这个‘退居二线’的伤病员干嘛？” 思无言没好气地说，但语气里关切多于责备，“跟你说个邪了门了的案子，就最近那两起自杀，朱楠胜和李焱，档案我发你了，你看一下。”
　　柳晚卿操作着平板电脑，接收了思无言发来的加密文件，里面是更详细的现场照片（打了厚码）和初步尸检报告。
　　“看了吗？妈的，一个吞镜子碎片，一个拿钢笔捅自己脖子，这他妈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思无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烦躁，“现场一点他杀痕迹都没有，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但动机呢？这两人社会关系查了，没什么明显的交集，也没查到有什么共同的心理问题或者被胁迫的迹象。简直了！”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正经了些：“你脑子好使，鬼点子多，从法医和心理角度，给哥提供点思路？这案子太诡异了，上头催得紧。”
　　柳晚卿看着平板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和报告，又想起游戏中那两道被她斩灭的白光，心中波澜起伏，却无法言说。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专业的口吻分析道：“从创口形态和现场痕迹看，确实符合自为特征。但行为模式极端异常，超出了普通自杀的心理范畴。建议重点排查他们近期是否接触过某些极端意识形态、邪教宣传，或者……共同参与过某种能极大影响精神状态的……特殊活动。” 她斟酌着用词，试图在不触及屏蔽的情况下，给出最接近真相的引导。
　　“嗯，已经在往这方面查了。” 思无言应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又带上了那种“男妈妈”式的唠叨，“对了，这个点了，你tm吃饭了没？别又犯低血糖晕家里没人知道！要是懒得自己弄，就来市局食堂，哥请你吃顿好的，正好也当面聊聊案子。”
　　“吃了。” 柳晚卿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资料我仔细看看，有想法再联系你。”
　　“行吧，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夜看卷宗！挂了，我这还一堆事呢！” 思无言风风火火地叮嘱了一句，便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柳晚卿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朱楠胜，李焱……游戏中的死亡，现实中的诡异自杀……
　　这仅仅是巧合吗？
　　还是说，这个名为《无限轮回》的游戏，其影响远不止于虚拟世界？
　　而言雯的离奇死亡，是否也与此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重重迷雾，似乎并不仅存在于游戏之中，也悄然蔓延到了她所熟悉的现实。栀梦的到来，带来了温暖与陪伴，却也似乎将她卷入了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漩涡边缘。
　　她睁开眼，看向客房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栀梦整理东西的轻微响动。新的同居生活开始了，但伴随而来的，却是更加沉重和扑朔迷离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