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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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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电视新闻的背景音已经调至最低,但屏幕上滚动播放的关于“离奇自杀案”的简短报道,如同无声的惊雷,在空气中留下难以散去的凝重。
柳晚卿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玻璃杯壁,目光虽落在前方的虚空,焦距却早已涣散。朱楠胜和李焱那两张打了马赛克也难掩惨烈的现场照片,与《蛊歌》副本中,那两道在她剑下化作白光消散的身影,反复重叠、交织,最终凝结成一个冰冷刺骨的疑问,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游戏里的死亡……真的会映射到现实?并且是以如此诡异、如此违背常理的方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巧合可以解释。时间点的吻合,死亡方式的超常,以及那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无法逾越的信息屏障……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她需要一个答案。而此刻,唯一可能知晓部分内情,并且她能与之讨论的,只有刚刚踏入她现实生活的栀梦。
想到这里,柳晚卿抬起头,目光转向客房的方向。恰在此时,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栀梦似乎已经简单整理好了行李,换上了一身更舒适的家居服,走了出来。她脸上还带着些许搬家的兴奋,但在对上柳晚卿那双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的眼眸时,笑容微微收敛。
“晚卿?”她走到沙发旁,挨着柳晚卿坐下,语气带着询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她的视线也扫过了电视屏幕,看到了那则尚未结束的新闻,聪明如她,立刻明白了柳晚卿此刻沉重心情的来源。
柳晚卿没有迂回,直接切入核心,声音低沉而清晰:“朱楠胜和李焱,游戏里的死亡,为什么会直接导致现实中的……自杀?” 她用了“导致”这个词,心中已然有了七八分的确定。
栀梦沉默了片刻,脸上那点轻松的神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了然与凝重的复杂表情。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果然也注意到了。”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回忆道:“我记得……以前北极星,在我们一次内部会议后,单独留下我们几个核心成员,‘提醒’过。” 她模仿着北极星那冰冷无波的语调,“‘游戏的资源是宝贵的,服务器的负载需要控制。淘汰机制,不仅仅是为了筛选出更优质的‘玩家’,更是为了……维持整个系统的稳定运行,避免不必要的冗余和数据淤积。’”
她看向柳晚卿,眼神认真:“她的原话虽然隐晦,但意思很明确。在游戏中‘死亡’,尤其是被系统判定为‘彻底淘汰’的玩家,其现实中的存在,会被视为……‘无效数据’,进行‘清理’。所谓的‘服务器崩了’,或许只是个比喻,但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筛选玩家,避免服务器崩了……” 柳晚卿重复着这冰冷的话语,指尖微微发凉。这意味着,这个游戏不仅仅是一场虚拟的冒险,它直接关联着玩家的现实生命!每一次副本,每一次对决,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赌上的不仅仅是积分和道具,更是活生生的性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包裹了她。她想起了自己在溶洞入口,化身“羽蛇神”时,那种冰冷、漠然、视生命如草芥的杀戮本能。那时,她只觉得那是力量带来的副作用,是SAN值过低导致的理智丧失。可现在想来,那是否也触及了这个游戏某种更深层、更残酷的规则?如果当时她的剑锋再偏一点,或者夜刺没有那保命的符石……
“我……” 柳晚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轻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事后的、深入骨髓的后怕与自我审视,“那个时候……在溶洞外面,我好像……真的只想杀了他们。”
那种纯粹的、不受控制的杀戮欲望,与她平日恪守的秩序与理性形成了剧烈的冲突。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追寻真相、秉持正义的刀,可在那短暂的时刻,她感觉自己更像是一柄只为毁灭而存在的凶器。
栀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脆弱与迷茫。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柳晚卿微凉的手背上,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去。
“晚卿,”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不是‘你’。那是游戏强加给你的‘形态’,是SAN值崩溃下的极端状态。真正的你,会为了言雯的真相踏入这危险的世界,会为了阻止扭曲的祭祀而奋战,会在自身难保的时候,还想着拉我一把,不让我沉沦在那虚假的荣光里。”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握紧了柳晚卿的手:“别忘了,最后是你选择了‘净化’,而不是‘毁灭’。是你回答了球蟒蛊那个悖论,坚持要走自己的路。杀戮或许是一时的本能,但你的本性,始终是‘秩序’与‘守护’。”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俏皮,试图驱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再说了,当时要不是你突然变身大发神威,我们可能早就被鬼影那三个家伙送去‘清理’了。所以,别想太多,我的会长大人。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然后……我们一起把背后这该死的规则挖出来。”
柳晚卿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和坚定,听着她条理分明又充满信任的话语,心中那翻涌的后怕与自我怀疑,竟真的被一点点抚平。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低声道:“……谢谢。”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零星的车灯划过夜色,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果决:“光靠猜测不行。我需要更详细的案件资料。栀梦,你跟我去一趟市局。”
她需要亲眼看看那些案宗,从专业的角度去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而带上栀梦,一方面是她现在几乎是唯一的“知情者”和可以信任的同伴,另一方面,也是一种下意识的……想要她在身边的依赖。
“现在?”栀梦有些意外,但看到柳晚卿眼中不容置疑的神色,立刻点头,“好,我去换衣服。”
海都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楼。
夜晚的市局依旧灯火通明。柳晚卿带着栀梦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敲开了思无言办公室的门。
“哟,柳法医,这么快就……” 思无言正埋首在一堆文件里,抬头看到柳晚卿,话说到一半,目光瞥见她身后跟着的、容貌极其出众、气质独特的栀梦,舌头瞬间打了个结,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这位是?”
他打量着栀梦,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栀梦,我朋友,来帮忙看看案子。” 柳晚卿言简意赅地介绍,语气自然,仿佛带着一个超级模特来市局看凶杀案卷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栀梦……等等,是那个模特栀梦?” 思无言终于想起来了,脸上露出更加诧异的表情,目光在柳晚卿和栀梦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好家伙……柳儿,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号人物?还成了你的……专属小助手?”
他语气里的调侃意味十足,显然对柳晚卿这棵公认的“万年铁树”身边突然出现这样一位光芒四射的女性,感到无比好奇。
柳晚卿懒得理会他的八卦,直接走到他办公桌前:“卷宗呢?详细点的。”
思无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加密的档案袋递给柳晚卿,一边还是忍不住盯着栀梦看,嘴里啧啧有声:“可以啊柳儿,魅力真大。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跟尸体和卷宗过了呢,没想到啊没想到,铁树不开花则已,一开就引来这么只……漂亮的蝴蝶。”
他这话说得直白,柳晚卿还没什么反应,栀梦倒是先笑了起来,落落大方地对着思无言点了点头:“思队长好,经常听晚卿提起你,说你工作能力很强,就是……”她故意顿了顿,瞥了一眼柳晚卿,才笑着继续,“……有点婆婆妈妈的。”
思无言被噎了一下,看着柳晚卿那瞬间甩过来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眼刀,立刻举手投降:“得得得,我闭嘴,我闭嘴行了吧!你们看卷宗,看卷宗!” 他可不想惹毛这位姑奶奶。
柳晚卿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和栀梦走到旁边的会议桌旁,开始仔细翻阅那些令人不适的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思无言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起身:“那什么……你们先看着,我去给你们倒杯水……哦不对,柳儿你喝咖啡是吧?老规矩,黑咖不加糖?”他又看向栀梦,“栀小姐喝点什么?”
“温水就好,谢谢思队长。”栀梦礼貌回应。
思无言点点头,溜出了办公室,没一会儿,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和一杯温水回来了。他把咖啡放在柳晚卿手边,动作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柳晚卿正凝神看着一张现场勘查的细节照片,头也没抬,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可能是太过专注,她的手偏了一下,没能准确握住杯柄。一旁的栀梦见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托了一下杯底,帮柳晚卿稳住了咖啡杯,避免了烫伤的风险。两人的手指有瞬间的触碰。
柳晚卿微微一愣,抬头看了栀梦一眼,对方回以一个“小心烫”的温柔眼神。柳晚卿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然后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继续低头看卷宗。
这细微的互动,却被旁边的思无言尽收眼底。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惊奇,小声嘀咕了一句:“嚯……看来不是蝴蝶停树上,是这树自己……啧。” 看到柳晚卿再次瞥过来的冰冷视线,他立刻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位置,也开始处理其他文件,不再打扰她们。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音。柳晚卿沉浸在对案件细节的剖析中,试图从那超出常理的死亡方式里,找到一丝与游戏关联的、违背物理或生理规律的证据。而栀梦则安静地陪在一旁,时而看看卷宗,时而看看柳晚卿专注的侧脸,眼神温柔。
现实的案件与游戏的阴影交织,而在这充满血与谜团的冰冷空间里,某种无声的默契与温暖,正在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