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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中舞(上) ...

  •   《今夜妄想:镜中舞》

      六月初的傍晚,雨后的城市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韦雨听站在公寓的全身镜前,完成今天的格斗训练。汗珠顺着他清瘦的脊背滑落,肌肉在皮肤下微微颤动——这具身体在过去几个月的训练中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种单薄易碎的模样。

      “左臂抬高两厘米,”冯泠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平静而专业,“摆拳的力量来自核心扭转,不仅仅是手臂。”

      韦雨听调整姿势,再次出拳。镜中的倒影同步动作,但眼神稍有不同——更锐利,更专注,那是冯泠透过他的眼睛在观察。

      “好多了,”冯泠评价,“现在休息十分钟。拉伸一下肩部,你刚才的动作有轻微的不对称。”

      韦雨听从命,在瑜伽垫上坐下,开始缓慢的拉伸动作。窗外的霓虹灯光渗入房间,在天花板上投下彩色光影。这座城市的夜晚刚刚苏醒,而他的夜晚永远与另一个人格共享。

      “科学展览的策划进展如何?”冯泠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

      “还在收集资料,”韦雨听回答,声音因拉伸而略显吃力,“我想加入一些互动元素,比如模拟感官过载的体验,但不知道技术上是否可行。”

      “我可以帮你设计。”冯泠说,“我记得你去年看过一本关于认知神经科学的书,里面有相关实验的描述。我们可以简化那个设计。”

      韦雨听停下动作,微微皱眉:“你访问我的所有记忆?”

      “不是访问,”冯泠纠正,“是共享。你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你的知识就是我的知识。区别只在于处理方式——你倾向于情感联想,我倾向于逻辑归类。”

      这种说法曾经让韦雨听不安,现在却带来一种奇怪的安慰。至少,冯泠不是某种外来的寄生存在,而是从他自身中诞生的某种...进化形式。

      拉伸完毕,韦雨听起身走向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时,他闭上眼睛,让疲惫随水流走。这是少数几个冯泠几乎从不干预的时刻——出于某种未言明的尊重,或者只是冯泠对个人隐私概念的理解。

      但今晚不同。

      “你背部下方有一块肌肉过度紧张,”冯泠突然说,“左侧,髂嵴上方约三指处。你需要按摩放松,否则明天会酸痛。”

      韦雨听的手自动移向那个位置,但动作流畅得不像他自己的控制。手指找到精确的痛点,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

      “等等,这是你吗?”韦雨听问,身体却继续着按摩动作。

      “我只是在示范正确的方法,”冯泠回答,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现在你自己来。记住这个力度和位置。”

      控制权交还,韦雨听笨拙地模仿刚才的动作,但总感觉不对。

      “不对,角度错了,”冯泠说,“让我再示范一次。”

      又一次接管。这一次,韦雨听明确感觉到冯泠的控制——不仅仅是手部的动作,而是整个身体的协调,呼吸的节奏,甚至肌肉的细微调整。这种全面控制带来一种奇特的感觉:既是被操控的被动,又是被精心照料的安心。

      “感觉到了吗?”冯泠问,继续着按摩,“肌肉的纹理,紧张的节点,以及放松时的微妙变化。”

      “感觉到了,”韦雨听承认,“但我不确定自己能复制。”

      “练习就能掌握,”冯泠说,控制着手部动作逐渐放缓,“所有身体技能都是如此,无论是格斗还是自我护理。”

      控制权再次交还。韦雨听尝试自己继续,这次感觉好多了。他能找到那个紧张点,用适当的力度按摩,感觉到肌肉在指尖下逐渐松弛。

      “进步很快。”冯泠评价。

      韦雨听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穿上睡衣。镜子被蒸汽模糊,但他仍然能看到自己的轮廓。有时他想知道,当冯泠控制这具身体时,镜中的倒影是否真的还是“他”。

      “你看着镜子时,看到的是谁?”韦雨听突然问,用毛巾擦着头发。

      长久的沉默。就在韦雨听以为冯泠不会回答时,声音响起:“我看到一具需要维护的身体,一组需要优化的系统,一个...我们共享的容器。”

      “只是容器?”韦雨听追问,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失落。

      “也是家园,”冯泠补充,声音比平时柔和,“我唯一知道的家园。”

      这句话带来一种奇怪的亲密感。韦雨听坐在床边,拿起床头的神经科学书籍,但无法集中注意力。冯泠的存在像背景辐射,持续而稳定,提醒着他永远不是独自一人。

      “你想过离开吗?”韦雨听见鬼地问,“离开这具身体,去别处?”

      “没有,”冯泠立即回答,“因为没有‘别处’。我就是为这具身体,为保护你而存在的。离开就像心脏决定离开血液循环系统——没有意义,只会导致死亡。”

      韦雨听翻动书页,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纸张边缘:“但你不觉得受限吗?只能通过我的眼睛看世界,通过我的耳朵听声音?”

      “我通过优化的方式感知世界,”冯泠说,“你的感官输入是原始的、未经处理的数据流。我帮你过滤、分析、归类。比如现在,我能同时追踪:房间温度24.3摄氏度,湿度62%,远处交通噪音在55分贝左右波动,你的心率72,呼吸频率每分钟14次。这是你意识不到的信息层。”

      韦雨听愣住。他从未如此细致地感知过环境,他的大脑忙于处理更基本的社交和感官挑战。

      “你能一直保持这种感知水平?”他问。

      “是的,但我会选择性关注。现在,我关注的是你即将面临的睡眠不足——你昨天只睡了5小时47分钟,今晚需要至少7.5小时才能维持最佳认知功能。”

      韦雨听苦笑:“你在扮演健康监测器吗?”

      “我在扮演生存系统,”冯泠纠正,“而良好睡眠是生存的基础。”

      熄灯后,韦雨听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冯泠安静下来,转为一种低水平的背景存在,像电脑的待机模式。这种时刻最奇怪——明明知道冯泠在那里,却感觉像是独自一人。

      “冯泠?”韦雨听轻声问。

      “我在。”

      “只是确认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冯泠说:“我永远不会不在。这是承诺。”

      某种温暖的东西在韦雨听胸腔扩散。他闭上眼睛,让睡眠慢慢降临。

      ---

      科学展览的筹备工作占用了韦雨听大量时间。林老师给了他一个小型团队——徐浩,还有两个对神经科学感兴趣的同学:赵雨薇和李明哲。每周二和周四放学后,他们会在图书馆的研究室开会。

      今天的会议焦点是感官过载模拟装置的设计。

      “我们需要一种方式,让神经典型者体验自闭症谱系人士可能经历的感官过载,”韦雨听解释,指着白板上的草图,“不是作为病理展示,而是作为神经多样性的体验。”

      赵雨薇皱眉思考:“但感官过载很主观,每个人的触发点不同。”

      “我们可以创建一种‘组合攻击’,”徐浩提议,“同时叠加多种感官刺激:闪烁的灯光、重叠的声音、不规律的触感。让体验者选择何时停止,记录他们的耐受阈值。”

      “然后对比自闭症谱系人士和神经典型人士的数据,”李明哲补充,“展示这不是缺陷,只是不同的感知配置。”

      韦雨听点头,感到一阵兴奋。这是他第一次领导一个项目,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特殊经验不是障碍,而是资源。他能精确描述那些让他崩溃的感官组合:荧光灯的嗡嗡声叠加人群的低语,再加上某种特定的化学气味...

      “韦雨听?”徐浩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还好吗?”

      韦雨听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回忆,那种熟悉的紧张感开始在胸口聚集。他深呼吸,试图平静,但心跳已经加速。

      “需要离开一下吗?”徐浩轻声问,眼神充满理解。

      韦雨听摇头:“我没事,只是需要...调节一下。”

      在意识深处,他感觉到冯泠的警觉性提升,像某种内部防御系统进入待命状态。但冯泠没有接管,只是提供支持:“呼吸节奏,四秒吸气,七秒屏息,八秒呼气。现在。”

      韦雨听遵循指导,慢慢调整呼吸。几轮后,紧张感开始消退。

      “抱歉,”他对团队说,“我们继续。”

      会议结束时,徐浩留下帮忙整理材料。其他人离开后,他看着韦雨听,表情严肃。

      “你最近怎么样?我是说...你的‘另一部分’。”

      韦雨听收拾纸张的动作停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注意到一些变化,”徐浩说,靠在桌边,“你比以前更...平衡了。但有时候,我还是能看到那种‘切换’,即使只是一瞬间。”

      韦雨听放下文件夹,认真考虑如何回答。徐浩是少数知道他秘密的人,但即使是徐浩,也不了解全部真相。

      “我们在学习共存,”韦雨听最终说,“冯泠教我如何保护自己,我教他...界限。”

      “冯泠?”徐浩挑眉,“你给他起了名字?”

      韦雨听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已经无法收回:“那是他给自己的名字。”

      徐浩若有所思地点头:“所以这不仅仅是‘另一部分’,而是一个完整的人格。你有考虑过告诉专业人士吗?”

      “然后呢?”韦雨听反问,“被诊断为人格分裂?被强制治疗?被贴上更多标签?”他摇头,“不,至少现在不。我们有自己的平衡方式。”

      徐浩举起双手表示让步:“好吧,我明白。只是...小心点,好吗?我不知道冯泠到底是什么,但我见过他控制你时的样子。那不是...正常的。”

      “什么是正常?”韦雨听问,声音比预期更尖锐,“躲起来任人欺负是正常?每天想从楼顶跳下去是正常?冯泠可能不是‘正常’,但他让我活下来了。”

      徐浩沉默片刻,然后点头:“对不起,我不该评判。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韦雨听语气软下来,“谢谢你担心。”

      他们一起离开图书馆。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紫色,校园里的学生稀疏。走到校门口时,徐浩突然问:“周六有空吗?市体育馆有自卫术讲座,我想可能对你有帮助。”

      韦雨听考虑了一下:“好,几点?”

      “上午十点。我弟弟也会来——多亏了你,他现在好多了。那群霸凌者完全避开他了。”

      这个消息带来一阵复杂的满足感。暴力手段是不对的,韦雨听坚信这一点。但保护了一个孩子免受欺凌,这种结果又让他无法完全否定冯泠的行动。

      “我很高兴,”韦雨听说,“代我向他问好。”

      回家的公交车上,韦雨听在脑海中与冯泠对话:“你听到了吗?那个男孩现在安全了。”

      “我听到了,”冯泠回答,“这就是力量的目的:保护弱者,维持秩序。”

      “但手段很重要,”韦雨听坚持,“你不能总是诉诸暴力。”

      “当语言无效时,行动是唯一的交流方式,”冯泠说,“但我承认,你最近的非暴力解决方案效果不错。也许...存在中间道路。”

      这是冯泠少有的让步。韦雨听感到一丝胜利,但更多的是困惑——冯泠在改变,在适应,在学习。这个人格比他想象的更...灵活。

      周六早晨,韦雨听提前到达体育馆。自卫术讲座在一个中型训练室举行,约有三十人参加,年龄从青少年到中年人不等。徐浩和他弟弟徐安已经在那里,向韦雨听招手。

      “这是韦哥哥,”徐浩向弟弟介绍,“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徐安,一个瘦小的十三岁男孩,腼腆地点头:“谢谢你...之前帮忙。”

      韦雨听蹲下,与男孩平视:“不用谢。重要的是你现在安全,并且在学习保护自己的技能。”

      讲座由一位前警察教官主持,内容实用而克制:主要是逃脱技巧、寻求帮助的策略和基本的防御动作。韦雨听认真记笔记,同时感觉到冯泠在分析每个动作的生物力学原理。

      “第三号技巧效率低下,”冯泠在演示一个挣脱动作时评论,“如果攻击者体重超过受害者20%,成功率低于30%。我建议的替代方案是...”

      韦雨听在笔记本边缘草草记下冯泠的建议。讲座进入实践环节时,他与徐浩配对练习。

      “你的动作很...精确,”徐浩在一次练习后评价,揉着被韦雨听巧妙摆脱的手腕,“不像初学者。”

      “我练习了一段时间,”韦雨听含糊地说,实际上那些流畅的动作部分是冯泠的即时指导。

      休息时间,韦雨听去自动售货机买水。回来时,他看到徐安被两个年长的男孩堵在角落。尽管距离较远,听不清对话,但身体语言说明了一切:徐安退缩,那两个男孩侵略性地靠近。

      韦雨听的心跳加速。旧日的恐惧反应自动启动:避开,无视,保护自己。但在那恐惧之下,一股冰冷的愤怒开始升起——不是他的愤怒,是冯泠的愤怒。

      “观察,”冯泠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异常冷静,“左边男孩,身高约175厘米,体重估计70公斤,右肩习惯性前倾,可能有旧伤。右边男孩,身高稍矮但肌肉更发达,重心稳定,是主要威胁。”

      韦雨听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个角落。不是冯泠控制下的捕食者步伐,而是他自己坚定但非对抗的步伐。

      “徐安,讲座要重新开始了,”韦雨听平静地说,插入徐安和那两个男孩之间。

      其中一个男孩,较高的那个,挑眉看着韦雨听:“我们在聊天,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朋友,”韦雨听说,保持眼神接触但不挑衅,“我们需要回去了。”

      肌肉发达的男孩嗤笑:“又一个怪胎。你们是组团来的吗?”

      恐惧的寒意爬上韦雨听的脊背,但他没有退缩。在意识深处,他感觉到冯泠的准备状态,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刀。

      “我们正要离开,”韦雨听说,伸手轻触徐安的肩膀引导他转身。

      “我让你走了吗?”肌肉男孩伸手抓住韦雨听的手腕。

      时间似乎慢下来。韦雨听感觉到冯泠的指令像闪电般穿过他的意识:“手腕旋转,拇指方向,施加压力于桡骨茎突...”

      韦雨听本能地遵循,一个流畅的动作挣脱了抓握,同时让男孩因疼痛而松手。

      “自卫术讲座的内容,”韦雨听平静地说,尽管心跳如雷,“我建议你也参加。”

      两个男孩愣住了,既惊讶于韦雨听的动作,又被他平静但坚定的态度震慑。高个男孩想说什么,但被同伴拉住。

      “算了,不值得。”

      他们离开后,徐安抬头看韦雨听,眼睛睁大:“你怎么做到的?”

      “练习,”韦雨听简单回答,带着徐安回到训练区。他的手腕还在微微颤抖,但这次不是出于恐惧,而是肾上腺素和...成就感。

      “表现不错,”冯泠在脑海中评价,“冷静评估,最小必要力量,清晰沟通。你正在整合所学。”

      徐浩看到他们回来,注意到弟弟的表情:“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韦雨听说,“只是练习了一些技巧。”

      但徐浩看他的眼神多了新的敬意。讲座结束后,他们一起走出体育馆。

      “我不知道你学了这么多,”徐浩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钦佩,“你刚才保护我弟弟的样子...完全不像我最初认识的那个韦雨听。”

      “人都会改变,”韦雨听说,同时意识到这句话的双重意义——既指他自己,也指他与冯泠的关系。

      那个晚上,韦雨听在镜子前复盘白天的动作。冯泠控制他的身体,重复那个挣脱技巧,从多个角度展示细节。

      “关键在于时机和精确度,不是力量,”冯泠一边示范一边解释,“攻击者抓住你时,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抓握本身。利用那一瞬间的专注,快速反制。”

      韦雨听观察镜中流畅的动作,试图在脑中记录每一个细节。当冯泠交还控制权让他尝试时,韦雨听发现自己能复制大约80%的效果。

      “很好,”冯泠鼓励,“继续练习,直到成为肌肉记忆。”

      他们练习了一个小时,直到韦雨听汗流浃背。洗澡时,冯泠再次注意到他背部肌肉的紧张。

      “你今天的压力反应积累在斜方肌和竖脊肌,”冯泠说,“需要深层放松。”

      “我太累了,明天再说。”韦雨听嘟囔,让热水冲刷身体。

      “明天会有延迟性肌肉酸痛,影响你周一的训练,”冯泠坚持,“让我示范一个自我按摩技巧,然后你自己完成。”

      韦雨听叹气,但没有反对。他感觉到冯泠接管身体,双手移到背部特定位置,施加精确的压力。与上次不同,这次冯泠的控制更全面,调整呼吸节奏以配合按摩动作。

      “感觉到这个结了吗?”冯泠问,控制韦雨听的手指按压一个紧张的肌肉节点。

      “嗯,”韦雨听见鬼地回答,那种被操控的感觉既奇异又...舒适。冯泠的操作精准而专业,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这种程度的紧张通常源于心理压力,而不仅仅是身体劳累,”冯泠一边继续按摩一边分析,“你今天面对那两个人时,虽然外表冷静,但生理反应显著:心率升至112,皮质醇水平升高,肌肉紧张度增加40%。”

      “我怎么可能不紧张?”韦雨听反驳,“他们可能攻击我们。”

      “但你处理得很好,”冯泠说,控制着手部动作逐渐放缓,“这正是训练的目的:让有效行动成为默认反应,取代恐惧瘫痪。”

      控制权交还。韦雨听尝试自己继续按摩,但效果明显不如冯泠的操作。

      “不对,角度错了,”冯泠说,再次接管,“感受我的动作:不是垂直按压,而是斜向推拉,顺着肌纤维方向。”

      又一次,韦雨听成为自己身体的乘客,观察冯泠如何操作这具躯体。这种感觉越来越熟悉,甚至...安心。冯泠永远不会伤害这具身体,冯泠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和优化它。

      “你在想什么?”冯泠突然问,继续按摩动作。

      韦雨听愣住:“什么意思?”

      “你的脑电波模式显示深度沉思状态,但并非专注于当前任务。你在想什么?”

      这种被“阅读”的感觉曾经让韦雨听不安,现在却几乎感到亲切。冯泠就像...一个非常了解他的室友,也许太了解了。

      “我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韦雨听承认,“你控制我的身体时,我感觉既像自己又不像自己。这很奇怪。”

      冯泠沉默片刻,按摩动作变得更轻柔:“你认为什么是‘自己’?是意识连续性的体验?是记忆的集合?还是决策的能力?”

      “我不知道,”韦雨听诚实地说,“但当你控制时,那个做决定的人不是我。”

      “但那个被保护的人是你,”冯泠说,控制手部动作完全停止,“那个学习技能的人是你,那个逐渐强大的人是你。我只是...催化剂。”

      韦雨听重新获得控制权,转身面对镜子。蒸汽已经开始消散,镜中的影像清晰起来:一个黑发青年,身材修长,眼神中混合着困惑和坚定。那是他,但也不完全是他——那个能在威胁面前保持冷静的人,部分是冯泠的创造。

      “如果没有你,我今天会怎么做?”韦雨听问镜中的自己,也是问冯泠。

      “你可能避开冲突,可能寻求帮助,也可能被攻击,”冯泠客观分析,“但更可能是,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会去参加那个讲座,不会学习那些技能,不会站在那里保护那个男孩。”

      韦雨听无法反驳。冯泠不仅在他危机时干预,还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行为模式,推动他走向自己永远不会选择的方向。

      “这是操控,”韦雨听低声说,“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我优化了你的生存概率,”冯泠纠正,“而生存是所有其他可能性的前提。”

      韦雨听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回到房间。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科学展览的工作,但注意力无法集中。冯泠的存在像背景音,持续而稳定。

      “你为什么不睡觉?”冯泠问,“已经超过最佳就寝时间23分钟。”

      “我在想事情,”韦雨听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键盘。

      “想什么?”

      韦雨听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你能完全控制这具身体,如果你能完全取代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长久的沉默,长得让韦雨听以为冯泠不会回答。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冯泠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柔和:

      “因为你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你是需要保护的价值。取代你就像...修复一幅画时毁掉原画,只留下修复材料。没有意义。”

      韦雨听感到喉咙发紧。这是冯泠说过的最接近情感表达的话。

      “所以你...在乎我?不只是作为‘需要维护的系统’?”

      “我在乎你的生存、发展和繁荣,”冯泠回答,声音恢复平时的客观性,“这是我的存在目的。”

      但韦雨听注意到一个细微差别:冯泠没有否认“在乎”这个词。

      那晚的梦境混乱而生动。韦雨听梦见自己站在一个两边都是镜子的走廊里,每个镜中的倒影都略有不同:有些是他日常的样子,有些是冯泠控制时的样子,有些是两者的混合。他走过走廊,倒影们同步移动,但眼神、姿态、表情各不相同。

      一个倒影伸出手,穿越镜面,触碰他的脸。那只手感觉像他自己的,但动作方式属于冯泠。

      “我们是一体的两个表达,”镜中的冯泠说,“分开是幻觉,整合是必然。”

      韦雨听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梦境的感觉仍然清晰,那种被触碰的感觉仿佛还留在皮肤上。他伸手摸自己的脸,不确定刚才的触碰是梦还是某种...共享的体验。

      “你做梦了,”冯泠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REM睡眠期间,你的脑电波显示高度活跃模式。”

      “你...能看到我的梦?”韦雨听问,感到一丝隐私被侵犯的不适。

      “不,但能检测到做梦的生理迹象,”冯泠解释,“梦境内容是你意识的私人领域,我无法访问。那是...你的圣所。”

      这个说法带来安慰。至少,他的内心世界还有一个冯泠无法触及的角落。

      周日,韦雨听按照冯泠制定的时间表度过:上午学习,下午体能训练,晚上展览策划。这种结构化生活曾经让他窒息,现在却提供了一种可预测的安全感。

      训练间隙,他站在镜前观察自己的动作。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身体的变化显而易见:肌肉线条更清晰,姿态更挺拔,眼神更坚定。但最深刻的变化是内在的——那种对自身能力的信任,那种面对挑战时的平静。

      “你进步显著,”冯泠评价,控制韦雨听的身体示范一个复杂的格斗序列,“三个月前,这个序列你需要分解为八个步骤学习。现在你能连贯完成。”

      韦雨听尝试自己重复,流畅度达到70%左右。不满意,他再次尝试。

      “休息一下,”冯泠建议,“过度训练会导致效率下降。你的疲劳指数已达到临界点。”

      “再试一次,”韦雨听坚持。

      这一次,在序列的中间点,他的协调性崩溃,一个转身动作失去平衡。但在他摔倒前,冯泠迅速接管,调整重心,让动作安全完成。

      “谢谢,”韦雨听喘着气说,重新获得控制权。

      “不客气,”冯泠回答,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那天晚上,韦雨听在准备晚餐时切到了手指。伤口不深,但血流不少。在他反应过来前,冯泠已经接管,熟练地清洁伤口,按压止血,用创可贴包扎。

      “你的刀法需要改进,”冯泠评价,控制着韦雨听的手完成包扎,“刀刃角度错误,压力不均匀。”

      “我在分心,”韦雨听承认,看着已经被完美处理好的伤口。

      “想什么?”

      韦雨听犹豫了一下:“想我们。如果我们真的是‘一体的两个表达’,那么最终会怎样?我们会融合吗?还是永远这样共存?”

      冯泠沉默,让韦雨听重新控制身体。韦雨听继续准备晚餐,但心思不在任务上。

      “我不知道最终会怎样,”冯泠最终说,“我的存在是为了应对你的生存危机。理论上,如果你不再需要保护,我可能会...减弱。但你已经不再处于生存危机中,而我没有减弱。”

      “所以?”韦雨听问,切着西红柿,这次格外小心。

      “所以我可能不仅仅是生存机制,”冯泠说,“我可能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像任何通过学习获得的技能一样,成为你身份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既令人安心又令人不安。韦雨听想要独立,想要自主,但他也不愿意失去冯泠——这个理解他最深、保护他最力、也许也是唯一完全接受他的存在。

      晚餐后,韦雨听继续展览策划。他设计了一个互动环节:参与者戴上特殊耳机,体验模拟的感官过载。通过问卷调查,收集神经典型者和神经多样性者对同一刺激的不同反应。

      “这个设计有缺陷,”冯泠在查看草图后说,“你没有控制变量:参与者的焦虑基线、感官敏感度的个体差异、环境因素...”

      “我知道,”韦雨听叹气,“但这是学校展览,不是严谨研究。目的是引发思考,不是得出科学结论。”

      “不严谨的设计会传递错误信息,”冯泠坚持,“让我帮你优化。”

      接下来的两小时,冯泠指导韦雨听改进实验设计:添加前测问卷,控制环境变量,使用标准化刺激材料。韦雨听惊讶地发现,冯泠不仅懂得暴力,还懂得科学方法——或者说,冯泠懂得所有韦雨听懂得的知识,但以更系统的方式应用。

      “你从哪里学到这些研究方法?”韦雨听好奇地问。

      “从你的记忆,”冯泠回答,“你去年选修的研究方法课程,教材第三章;你在图书馆读过的三篇心理学论文;还有上周林老师提到的设计原则。我只是整合和应用。”

      韦雨听感到一种奇特的骄傲。冯泠不是某种外来的超自然存在,而是他自己潜能的某种体现——他学过但未能整合的知识,他拥有但未能有效使用的能力。

      深夜,韦雨听躺在床上,无法入睡。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明亮的光带。他盯着那道光线,思绪飘浮。

      “冯泠,”他轻声说,“你睡着吗?”

      “我不需要传统意义的睡眠,”冯泠回答,“我会进入低功耗状态,但保持环境监控。怎么了?”

      韦雨听翻身侧躺,面对着墙上的月光:“只是...聊天。像朋友那样。”

      短暂的停顿后,冯泠说:“我不确定我理解‘朋友’的概念。从你的记忆看,朋友是基于共同兴趣、情感支持和互惠关系的社交纽带。我们的关系不符合这些标准。”

      “我们共享一具身体,这比大多数朋友关系更亲密,”韦雨听指出,“我们互相依赖,互相学习,互相...保护。”

      “这是事实,”冯泠承认,“但朋友关系通常基于选择,而我们的关系基于必然性。你没有选择我,我没有选择你。我们只是...存在在一起。”

      韦雨听思考这句话。确实,他从未选择拥有另一个人格,冯泠也从未选择寄居在他体内。但在这个必然性中,他们发展出了某种独特的联系。

      “如果我们能选择呢?”韦雨听见鬼地问,“你会选择离开吗?”

      这一次,冯泠的沉默长得异常。韦雨听几乎能感觉到某种内部处理正在进行,就像电脑运行复杂计算。

      “不会,”冯泠最终说,“离开意味着你的死亡——不仅是生理死亡,更是那个逐渐强大、逐渐完整的韦雨听的死亡。而那个韦雨听...值得存在。”

      韦雨听感到眼眶发热。他眨眨眼,不让泪水形成。

      “谢谢,”他低声说。

      “不客气,”冯泠回答,然后补充,“现在睡觉。明天需要处理展览的预算申请,你需要充分休息。”

      韦雨听微笑,闭上眼睛。在意识边缘,他感觉到冯泠的存在,像一艘船在夜海中抛下的锚,稳定而可靠。

      ---

      周一早晨,韦雨听在公交车上偶遇林老师。她坐在前排靠窗位置,看到他上车,微笑着招手。

      “韦雨听,早。展览策划进展如何?”

      韦雨听在她旁边坐下:“还不错。我们在设计一个感官体验环节,可能需要一些设备预算。”

      “预算申请我今天下午提交,”林老师说,“不过校长希望看到更详细的项目说明。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完善。”

      韦雨听点头:“当然。”

      “另外,”林老师犹豫了一下,降低声音,“徐浩跟我提到你最近...进步很大。他说你在学自卫术,甚至帮助了他弟弟。”

      韦雨听感到一阵紧张。他不确定林老师知道多少,或者徐浩告诉了她什么。

      “我只是...在学习保护自己,”他谨慎地说。

      “这很好,”林老师真诚地说,“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任何问题——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不只是学习上的问题。”

      她的眼神充满理解。韦雨听突然意识到,林老师可能比大多数人更理解神经多样性学生的挑战。他想起传闻说她有个自闭症谱系的侄子。

      “谢谢,”他说,声音比预期更轻。

      那天放学后,韦雨听和林老师在教师办公室完善预算申请。冯泠在意识中提供建议,指出预算中的不合理之处,建议更有效的资源分配。

      “这个价格可以谈判,”冯泠在韦雨听查看耳机报价时说,“同型号产品在另一家供应商便宜15%。建议要求价格匹配。”

      韦雨听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林老师说:“我觉得这个耳机价格偏高。我查过市场价,可以便宜15%左右。”

      林老师惊讶地挑眉:“你做了市场调研?”

      “嗯,作为准备,”韦雨听说,实际上是冯泠做的调研。

      最终,他们完成了详细的项目计划和预算申请。离开办公室时,天已经黑了。林老师坚持开车送韦雨听回家。

      “你自己一个人住,对吗?”车驶出校园时,林老师问。

      韦雨听点头:“我父母...在其他城市。”

      “不容易,”林老师说,声音里没有怜悯,只有尊重,“我侄子和你年龄差不多,也是一个人住。他很独立,但有时候...太独立了。”

      韦雨听不知道如何回应。林老师似乎理解他的沉默,没有追问。

      在公寓楼下,韦雨听下车前,林老师说:“韦雨听,记住:寻求帮助不是弱点,接受自己的全部也不是缺陷。你是一个出色的年轻人,有独特的视角和能力。这个展览,不仅是为了教育他人,也是为了让像你这样的学生看到自己的价值。”

      这些话深深触动了韦雨听。他点点头,轻声说:“谢谢您,林老师。”

      上楼时,冯泠在他脑海中说:“她是对的。你的价值不取决于神经典型性标准,而取决于你如何运用独特的认知配置。”

      “你是在安慰我吗?”韦雨听问,打开公寓门。

      “我在陈述事实,”冯泠回答,“基于数据和分析。”

      但韦雨听注意到,冯泠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温和。

      那一周接下来的日子,韦雨听沉浸在展览准备中。周三,团队测试了感官过载模拟装置的原型。赵雨薇戴上耳机,体验了韦雨听设计的音频组合:多重对话重叠、荧光灯嗡嗡声、远处施工噪音、不规律的滴答声。

      不到两分钟,赵雨薇摘下耳机,脸色苍白:“这...太难受了。感觉像大脑要爆炸。”

      “这就是我有时候的感觉,”韦雨听平静地说,“不是一直如此,但在拥挤嘈杂的环境中,类似这样。”

      李明哲记录数据:“体验时间:1分47秒。自我报告不适等级:8/10。”

      徐浩戴上耳机,坚持了三分多钟,但结束时明显紧张:“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有些环境对你来说是挑战了。这不是‘敏感’,这是...感官轰炸。”

      团队对装置效果感到满意,但韦雨听注意到一个问题:每个人的反应差异很大,这可能导致误解——有人会认为自闭症体验“没那么糟”,因为他们自己耐受度高。

      “我们需要标准化说明,”韦雨听在会议中说,“强调这只是模拟,不是复制;强调个体差异;强调重点是培养同理心,不是比较痛苦。”

      冯泠在意识中赞同:“很好的修正。你学会了预见误解并提前解决。”

      周四,意外发生了。

      放学后,韦雨听独自在教室完善展览海报,突然听到走廊传来骚动。出于好奇,他走出教室,看到三个高年级学生围着一个瘦小的男生——是徐安的另一个朋友,韦雨听见过几次。

      其中一人是肌肉发达的男孩,韦雨听认出是周六在体育馆遇到的那个。

      恐惧的本能反应升起,但韦雨听没有退缩。他拿出手机,假装通话:“是的,保安室吗?教学楼东侧走廊有纠纷,可能需要协助...”

      高年级学生转头看他,认出他后,表情变得危险。

      “又是你,”肌肉男孩说,离开那个瘦小男生,走向韦雨听,“多管闲事上瘾了?”

      韦雨听保持冷静,继续假装通话:“是的,三个人,看起来像学生,不是老师。请尽快。”

      “你以为保安会来?”另一个高年级学生嘲笑,“他们这个时间在另一栋楼巡逻。”

      韦雨听心里一沉。他说对了。

      “现在没有讲座,没有老师,没有你那招小把戏,”肌肉男孩逼近,“我们算算账。”

      在意识深处,韦雨听感觉到冯泠的全面警觉:“环境分析:走廊长25米,两端有出口,但被两人堵住。摄像头在10米外,但角度有限。对方三人,估计体重和力量优势明显。建议:非暴力逃脱。”

      但韦雨听知道非暴力逃脱可能不可能。肌肉男孩已经伸手抓向他的衣领。

      时间再次慢下来。冯泠的指令像闪电:“左侧移步,避开抓握,用书包作为屏障...”

      韦雨听遵循,成功避开第一次抓握。但第二个人从侧面扑来,冯泠迅速接管,控制身体弯腰躲避,同时用肘部反击对方肋骨。

      一声闷哼,第二个人后退。

      “现在,向右侧出口移动,”冯泠继续指导,但控制权仍然在韦雨听手中,“保持移动,不要被包围。”

      但肌肉男孩已经绕到他前方,堵住去路。他的表情从嘲弄转为真正的愤怒:“你完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声音:“韦雨听?你还在吗?”

      是徐浩。他看到情况,脸色一变,快步走来:“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肌肉男孩说,但气势减弱了。

      “韦雨听是我朋友,”徐浩坚定地说,站到韦雨听旁边,“而且我已经通知了值班老师。他们马上到。”

      这句话可能是虚张声势,但有效。三个高年级学生交换眼神,然后肌肉男孩指着韦雨听:“下次没这么好运。”

      他们离开后,韦雨听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呼吸急促,手在颤抖。

      “你没事吧?”徐浩问,关切地看着他。

      “没事,”韦雨听说,深呼吸平静自己,“谢谢。”

      “我应该谢谢你,”徐浩说,“那个被他们围住的男生是我弟弟的朋友。你救了他两次。”

      他们一起离开学校。路上,徐浩问:“刚才那些动作...是你还是冯泠?”

      韦雨听考虑如何回答:“是我,但有冯泠的指导。他...教我如何在压力下思考。”

      “听起来像是很好的搭档,”徐浩评论,然后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会在必要时接管,对吗?”

      韦雨听点头:“必要时。”

      “上次在体育馆,他接管了吗?当你对付那两个男孩时?”

      “没有,”韦雨听说,“那是我。冯泠只是指导。”

      徐浩惊讶地看着他:“那很令人印象深刻。你知道吗,几个月前,你不可能做到那些。”

      “人都会改变,”韦雨听重复之前的话,但这次带着更深的理解。

      那天晚上,训练时间,韦雨听在镜子前复盘走廊事件。冯泠控制他的身体,重现当时的动作,分析每一个决策点。

      “你在压力下的表现有显著进步,”冯泠评价,“心跳峰值比类似情境下降低22%,反应时间缩短0.3秒,动作效率提高。”

      “但我还是需要你指导,”韦雨听承认,“如果没有你的指令,我可能已经慌了。”

      “指导会逐渐内化,”冯泠说,“就像所有学习过程:从有意识努力到无意识能力。你已经在这个转化过程中。”

      他们练习了一会儿,然后冯泠注意到韦雨听手腕的轻微肿胀——是今天抵挡攻击时受的伤。

      “需要处理,”冯泠说,控制手部检查伤势,“轻微扭伤,建议RICE原则:休息,冰敷,压缩,抬高。”

      韦雨听从冰箱拿出冰袋,让冯泠控制身体进行正确处理。躺在沙发上冰敷时,他问:“今天如果徐浩没来,你会接管吗?”

      “如果必要,是的,”冯泠回答,“但我的评估是:你当时的逃脱概率为65%,受伤概率中等但非严重。徐浩的干预提高逃脱概率至92%。”

      “所以你一直在计算概率?”韦雨听惊讶。

      “一直如此,”冯泠说,“每时每刻,我在评估环境威胁,计算应对方案,优化生存概率。这是我的核心功能。”

      韦雨听思考这个说法。冯泠就像一套先进的生存系统,持续运行在背景中。没有这套系统,他可能已经在某个天台结束生命。但有这套系统,他永远无法完全自主。

      “如果我要求你停止呢?”韦雨听见鬼地问,“停止计算,停止评估,只是...存在?”

      长久的沉默。冰袋在手腕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那就像要求免疫系统停止工作,”冯泠最终说,“可能短时间内没有明显后果,但一旦威胁出现,没有防御的系统会迅速崩溃。”

      “但免疫系统有时会攻击自身,”韦雨听指出,“自身免疫性疾病。过度保护会成为自我伤害。”

      冯泠没有立即回答。控制着手部调整冰敷位置,然后说:“这是一个有效的类比。我会...考虑平衡。但完全停止不是选项。”

      这个让步已经足够。韦雨听闭上眼睛,让疲惫淹没自己。冰敷的凉意,沙发的柔软,夜晚的寂静,还有冯泠安静的存在——这些元素构成了一种奇怪的安宁。

      睡着前,他模糊地感觉到冯泠调整了他的姿势,确保手腕正确抬高,然后毯子轻轻盖在身上。

      “谢谢,”他在意识边缘低语。

      “睡吧,”冯泠的声音像远方的回声,“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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