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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榜单前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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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的成绩在周五下午第三节课后,被贴在了行政楼走廊最显眼的公告栏上。大红宣纸衬着黑色墨字,像一块块烫金的勋章,牢牢钉在米白色的墙面上,引得刚下课的学生们蜂拥而至,喧闹声顺着走廊的窗户飘出去,和五月的槐花香缠在一起。
林晓棠没敢凑上前,她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薄荷糖躲在教室后门的罗马柱后,指尖把蓝白相间的糖纸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薄荷的清凉从舌尖漫开,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这颗糖是早上江逾白塞给她的,他背着帆布包站在梧桐站的晨光里,指尖碰了碰她的校服口袋:“看榜单别紧张,你的文综稳得很,我算过你上次的模考成绩,这次肯定能冲年级第一。”
他说话时,头发上还沾着片槐花瓣,是风吹落的,林晓棠当时没敢提醒,只是盯着那片粉色的花瓣,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此刻她隔着攒动的人头,视线像长了脚似的,精准地越过前排几个高个子男生的肩膀,落在榜单最顶端的位置——“江逾白”三个字稳居第一,紧随其后的,是她自己的名字“林晓棠”。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刚好落在他们俩的名字上,墨字被晒得发烫,连带着林晓棠的脸颊也热了起来。她刚要松口气,手里的薄荷糖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罗马柱旁边。弯腰去捡的时候,一只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糖纸旁边,鞋面上绣着小小的篮球图案——是江逾白常穿的那双。
“躲这儿做什么?”江逾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怕被同学围堵要学习方法?”林晓棠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他的瞳孔是浅褐色的,映着走廊的光斑,还有她涨红的脸。她赶紧低下头去捡糖纸,指尖却被他先一步按住。
“脏了,别捡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颗薄荷糖,塞进她手里,还是她喜欢的青柠味,“苏晓冉刚在公告栏喊你,说你文综232分,比上次高了8分。”他把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递给她,指尖划过“文综年级第一”的字样,“我没骗你吧,我说你稳得很。”
林晓棠捏着那张成绩单,纸角被她的指尖攥得发皱。这时苏晓冉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手里举着自己的成绩单,嗓门大得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林晓棠!江逾白!你们俩太牛了!霸占年级榜前两名就算了,晓棠你文综232分,比第三名高了15分!江逾白你数学又是满分,理综只差3分,你们这是要把榜单变成‘专属座位’啊!”
她的话引来了周围同学的哄笑,几个女生凑过来围着林晓棠问文综答题技巧,男生们则拉着江逾白讨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林晓棠被围在中间,脸颊发烫,刚要开口解释“其实都是基础题答得细”,就看见苏沐沐捧着瓶冰镇草莓酸奶,从人群外挤了进来。
苏沐沐穿了件浅粉色的针织衫,领口别着枚珍珠发卡,和上次在图书馆见到的不一样,这次的发卡是小狐狸造型,和林晓棠书包上的挂件有几分相似。她径直穿过围着江逾白的男生们,把酸奶往他手里一塞,声音软得像棉花糖:“江逾白,恭喜你数学又考满分。这个给你,草莓味的,刚从超市冰柜里拿出来的,解解暑。”
江逾白正低头给一个男生画辅助线,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滑动,听到声音才抬起头。他的视线先越过苏沐沐的肩膀,往林晓棠这边扫了一眼,看到她被女生们围着,才接过酸奶,却没拧开,只是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谢谢,我不爱喝草莓味的,你自己留着吧。”
“可是你昨天帮我补数学到晚上八点,还说我进步很大呢。”苏沐沐没收回手,反而往前凑了凑,声音提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我这次数学比上次高了20分,都是你的功劳,这杯酸奶是特意感谢你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晓棠,笑着补充,“不过比起我的进步,晓棠的文综第一才更厉害,真该让你教教我们怎么学文综。”
这话一出,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窃窃私语。“原来江逾白天天帮苏沐沐补习啊?”“难怪他俩总一起出现在图书馆,关系不一般吧?”“林晓棠会不会不高兴啊?”这些细碎的声音像小针一样,扎得林晓棠耳朵发烫,她攥着成绩单的手指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昨天放学明明看见江逾白在学校对面的文具店,站在笔记本货架前挑了很久,手里拿着本晚霞图案的本子反复看,最后还问老板“有没有小狐狸贴纸”。她当时躲在文具店门口的槐树后,没敢进去,只是看着他付完钱,把本子和贴纸放进帆布包,然后往快递点的方向走——怎么会去帮苏沐沐补习到八点?
“别瞎猜。”江逾白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打断了周围的议论。他把草稿纸塞进书包,走到苏沐沐面前,把酸奶重新递回她手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上周老师安排学习互助小组,我是组长,只在自习课帮你讲过两次错题,每次不超过四十分钟,昨天放学前就结束了。你的进步是自己刷题刷出来的,和我没多大关系。”
苏沐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手指捏着酸奶瓶,指节泛白。江逾白没再看她,转身就往林晓棠这边走,人群自动给她让开一条路。他走到林晓棠身边,对围着她的女生们笑了笑:“各位同学,晓棠刚考完试有点累,要答疑的话可以先找我,我帮你们转答,或者晚自习的时候我们再集中讨论?”
女生们识趣地散开了,苏晓冉冲林晓棠挤了挤眼睛,也跟着人群走了,临走前还特意撞了撞江逾白的胳膊。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几个同学的笑声,还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江逾白看着林晓棠泛红的眼尾,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尖:“你别听她们瞎传,我昨天……”
“你昨天去文具店了。”林晓棠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她没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运动鞋尖,“我看见你在挑笔记本,还买了小狐狸贴纸。”江逾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你看见啦?我还以为你先走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递到她面前——正是那本晚霞图案的,封面上贴着只歪头笑的小狐狸贴纸,和她书包上的挂件一模一样。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比平时的解题步骤还要认真:“送给文综小状元——江逾白”。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坐标轴,横轴写着“努力”,纵轴写着“进步”,交点处画了颗小星星,旁边标着“林晓棠”三个字。
林晓棠的手指抚过那行字迹,心里的闷痛像被温水化开,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她抬起头,刚好看见江逾白耳朵尖的红晕,比晚霞笔记本的封面还要深。“你昨天……真的没帮苏沐沐补习到八点?”她小声问,眼睛盯着笔记本上的小狐狸,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昨天自习课帮她讲完题,就去文具店给你挑笔记本了。”江逾白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小票,一张是文具店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十五分,另一张是快递点的,时间是六点四十分,“我妈让我帮她取个快递,是给我外婆买的降压药,取完快递就回家了,我妈可以作证。”他把小票递到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缩回手。
林晓棠看着小票上的时间,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她把小票折好,放进校服口袋里,像藏了件珍宝。“这个笔记本……”她摩挲着封面的晚霞图案,“很喜欢,谢谢。”“喜欢就好。”江逾白笑了,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里面我帮你整理了文综大题的答题模板,分了政治、历史、地理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标了高频考点和易错点,还有我总结的‘关键词得分法’,比如历史题里出现‘近代化’,就一定要答‘经济工业化、政治民主化’。”
他翻开笔记本第二页,指着上面的表格:“你看,我把每个考点的出题频率都标出来了,★越多越重要。历史部分我还帮你整理了时间轴,从明清到新中国成立,把重要事件都串起来了,比你之前记的那个更清晰。”他说话时,气息拂过笔记本的纸页,带着淡淡的墨水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林晓棠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赶紧合上笔记本,抱在怀里:“我回去好好看。”这时上课铃响了,是自习课的铃声,江逾白拉了拉她的胳膊:“快回教室,不然老班要罚我们站走廊了。”林晓棠点点头,跟着他往教室走,两人的影子在走廊的地板上,一前一后,离得很近,偶尔会因为脚步同步而叠在一起。
刚走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叫住了。“林晓棠,江逾白,你们俩来我办公室一趟。”老班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两份打印纸,“有重要的事跟你们说。”两人对视一眼,跟着老班往办公室走。办公室里弥漫着茶叶的清香,老班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份表彰大会的流程表,还有合唱比赛的彩排安排。
“这次期中考试,你们俩又是年级前两名,给咱们班争了光。”老班笑着把流程表递给他们,“下周三学校要开表彰大会,你们俩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晓棠你讲文综学习方法,逾白讲数学,稿子下周一之前交给我。要求就是接地气,别太官方,让同学们都能听懂。”
“还有合唱比赛,”老班翻出彩排安排表,“下周五就要进行校级彩排,月底是市级比赛。领唱还是晓棠,你的声音清澈,适合《少年中国说》的风格;指挥是逾白,你的节奏感好,之前运动会开幕式的方阵指挥就做得很好。”他顿了顿,看向门口,“苏沐沐同学,你也进来吧。”
苏沐沐刚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份数学卷子,听见声音赶紧走进来。“苏沐沐同学新来的,积极性很高,主动申请负责和声部分的协调工作。”老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多向晓棠和逾白学习,他们俩是合唱队的核心,你们三个好好配合,争取拿个市级一等奖回来。”
苏沐沐点点头,看向林晓棠的眼神里带着点歉意:“晓棠,之前是我太想融入新环境,说话没注意分寸,让你误会了,对不起。”她把数学卷子递给江逾白,“这是我今天做的模拟卷,还有三道题没弄懂,你能不能……”“自习课的时候我帮你讲。”江逾白接过卷子,打断她的话,“现在我们要去音乐教室排练合唱,老班说要抓紧时间。”
走出办公室,林晓棠抱着晚霞笔记本,脚步比刚才轻快了很多。江逾白走在她身边,时不时侧头看她,见她嘴角带着笑,也松了口气。“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写发言稿?”他试探着问,“我的数学学习方法都是些干货,怕写得太枯燥,你文笔好,帮我润润色。你的文综发言稿要是有逻辑上的问题,我也能帮你看看。”
“好啊。”林晓棠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脸颊又热了起来。江逾白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就被苏晓冉从后面拍了下肩膀:“你们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快去音乐教室,合唱队的同学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俩核心人物了。”
音乐教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钢琴盖上摆着一摞乐谱,合唱队的同学们正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和声部分。林晓棠走到最前面的领唱位站定,刚把笔记本放在钢琴上,就听见身后传来江逾白的声音:“晓棠,等一下。”
他手里拿着两杯奶茶,快步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她:“原味的,没加糖,我在楼下奶茶店买的,老板说刚做好的,还热着。”林晓棠接过奶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心传进心里,暖融融的。她低头吸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上次排练结束,她随口说过“原味奶茶不加糖最好喝”,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谢谢。”她小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江逾白挠了挠头,走到钢琴旁边,拿起乐谱:“我们先合一遍《少年中国说》的高音部分,上次你唱到‘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时候,气息有点不稳,这次我们试试用腹式呼吸。”他站在她面前,双手比了个“吸气”的手势,“你跟着我做,吸气的时候肚子鼓起来,不是胸腔;呼气的时候慢慢吐,声音要稳。”
林晓棠跟着他的动作吸气,肚子刚鼓起来,就忍不住笑了——江逾白示范的时候,脸颊鼓得像只小河豚,特别可爱。江逾白见她笑,也跟着笑了:“别笑,认真点。”他往前走了一步,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你感受一下,吸气的时候这里要发力。”他的指尖带着奶茶的温度,碰到她的校服时,林晓棠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江逾白也意识到这个动作有些亲密,赶紧收回手,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对、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更直观地感受发力点。”“没、没事。”林晓棠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奶茶杯,“我自己试试。”她深吸一口气,按照江逾白说的方法,慢慢把气吐出来,唱起那句高音。这次的声音果然稳了很多,清澈又有力,像穿透云层的阳光。
“就是这样!”江逾白的眼睛亮了起来,“再试一次,这次我用指挥棒给你打节奏。”他拿起放在钢琴上的指挥棒,抬手示意开始。钢琴声响起,他的指挥手势精准有力,手腕转动间带着种独特的韵律感。林晓棠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突然觉得,那句“敢叫日月换新天”,唱起来比平时更有力量了。
苏沐沐走进音乐教室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她手里拿着整理好的和声乐谱,站在门口没进去——林晓棠站在领唱位上,声音清亮如雏凤,江逾白拿着指挥棒站在她身边,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两人的动作默契得像排练过千百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连空气中的槐花香,都变得温柔起来。
苏沐沐攥着乐谱的手指松了松,转身走到后排的位置坐下。以前她总觉得,只要主动一点,就能拉近和江逾白的距离,可现在她才明白,有些默契是天生的,就像林晓棠能精准地跟上江逾白的指挥节奏,江逾白能一眼看出林晓棠的情绪变化,这些都不是她能模仿来的。她翻开和声乐谱,认真地标注着换气点,没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上前打扰。
排练正式开始后,江逾白的指挥格外认真,每一个起拍、收拍的手势都清晰明了。轮到和声部分时,苏沐沐的声音融入合唱队,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突出自己,反而和女低声部配合得很默契。林晓棠唱着领唱部分,偶尔转头看向江逾白,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都赶紧移开,脸颊却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晕。
休息的时候,苏沐沐走到林晓棠身边,手里拿着瓶温水:“晓棠,你唱得真好听,尤其是那句高音,比录音棚里的歌手还稳。”她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了以前的刻意讨好,“之前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做了些让你不舒服的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