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站的早班车与晚霞笔记本》支支左左

15、跑调的合唱曲

　　周三下午的阳光被音乐教室的百叶窗切得支离破碎，落在钢琴盖上，映出林晓棠攥紧乐谱的指尖。合唱队的同学陆续进场，喧闹的人声里，她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江逾白的声音——他正和体育委员讨论站位，帆布包上的星星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和她书包上那个晚霞相机挂件，曾在无数个放学路上并肩摇晃过。
　　林晓棠刻意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把自己藏在两个高个子女生中间。她昨晚几乎没睡，翻来覆去都是江逾白帮苏沐沐拢头发的画面，还有微信里那句“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她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可那些堵在心里的闷痛，又真实得让她喘不过气。

　　“晓棠，你怎么坐这儿？”苏晓冉一进来就朝她挥手，挤开旁边的同学坐到她身边，“江逾白早上问了我三次，说你今天会不会来排练。”林晓棠翻着乐谱，指尖划过《少年中国说》的歌词，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就是怕我拖后腿。”“你胡说什么呢，”苏晓冉戳了戳她的胳膊，“你是领唱，没你怎么行？再说江逾白那眼神，明显是担心你，不是担心排练。”

　　话音刚落，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江逾白和苏沐沐一起走了进来。苏沐沐手里拿着杯热奶茶，自然地塞进江逾白手里：“刚在楼下买的，你喜欢的焦糖味，加了珍珠。”江逾白愣了一下，说了句“谢谢”，却把奶茶放在了钢琴上，没动。林晓棠的目光从奶茶上扫过，落在苏沐沐的校服领口——她换了个银色的音符发卡，阳光照在上面，比之前的珍珠发卡更晃眼。

　　“人都到齐了，我们先合一遍。”音乐老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晓棠，你到前面来站领唱位。”林晓棠刚要起身，苏沐沐突然举手：“老师，我以前在原来的学校也当过领唱，要不我先跟江逾白配合一下指挥节奏？我怕到时候跟不上。”她说话时，眼睛看向江逾白，带着点撒娇的语气，“江逾白，你指挥的时候节奏特别稳，我想多跟你练练。”

　　江逾白还没开口，音乐老师就笑着点头：“可以啊，新人多参与挺好的。晓棠你先在后排跟唱，熟悉一下新的和声部分。”林晓棠起身的动作僵在原地，手里的乐谱差点掉在地上。苏晓冉替她不平：“凭什么啊？晓棠才是领唱。”林晓棠拉了拉她的袖子，摇摇头，默默走回后排——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更不想让江逾白觉得，她是在为这点小事计较。

　　苏沐沐得意地走到江逾白身边，站在了原本属于林晓棠的位置上。钢琴声响起，江逾白抬手示意开始，他的指挥手势一如既往地有力，可林晓棠却觉得，他的目光在苏沐沐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几秒。苏沐沐的声音很亮，却少了林晓棠那种清澈的少年感，唱到高音部分时，还微微跑了调。

　　“停一下。”江逾白放下指挥棒，走到苏沐沐身边，“这里的高音要收着点唱，别太用力，不然会和后面的和声冲突。”他拿起苏沐沐的乐谱，指着其中一句：“你看这里的换气符号，要卡在这个位置，我数拍子，你再试一次。”他抬手打拍子，“一、二、三——唱。”苏沐沐跟着他的节奏唱，这次果然稳了很多。她笑着拍了拍江逾白的胳膊：“还是你厉害，一教就会。”

　　林晓棠站在后排，看着他们凑在一起的身影，喉咙发紧。她想起上次排练时，江逾白也是这样帮她纠正音准，他会把乐谱递到她眼前，手指在音符上轻轻点，气息拂过她的耳边，说“这里要像槐花飘起来一样轻”。那时候的阳光也是这样落在他们身上，可现在，那些温暖的细节，好像都变成了别人的。

　　接下来的排练，江逾白和苏沐沐配合得越来越默契。苏沐沐时不时转头和他说几句话，有时是问节奏，有时是递瓶水，江逾白都一一回应。林晓棠跟着合唱队的声音唱，却总在不经意间跑调——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面那两个人身上，根本没听清自己唱的是什么。

　　“晓棠，你怎么回事？”音乐老师皱着眉看向她，“这段歌词你以前唱得最稳，今天怎么老跑调？是不是没休息好？”林晓棠的脸瞬间红透，低着头说：“对不起老师，我再试试。”江逾白也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担忧，却没走过来，只是对音乐老师说：“可能是最近复习太累了，让她歇会儿吧。”

　　“不用歇。”林晓棠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点倔强，“我能唱好。”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乐谱，这次她逼着自己不去看江逾白和苏沐沐，只盯着那些音符。钢琴声再次响起，她的声音穿透喧闹的合唱声，清澈又坚定，比平时更有力量。江逾白的指挥手势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再也没移开。

　　排练结束后，同学们陆续离开，林晓棠收拾好乐谱，快步往外走，却被江逾白拦住了。“晓棠，等一下。”他手里拿着那杯没动过的焦糖奶茶，“这个给你，你刚才唱得很好，润润嗓子。”林晓棠没接，绕开他往前走：“我不喜欢焦糖味。”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她记得他以前说过，知道她只喜欢原味奶茶，不加糖。

　　江逾白愣在原地，手里的奶茶变得沉甸甸的。苏沐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可能她真的不喜欢焦糖味。”她从书包里掏出纸巾，递给江逾白，“你指挥了一下午，额头都出汗了。”江逾白没接纸巾，只是看着林晓棠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明明记得，林晓棠以前会主动帮他擦汗，会抢过他手里的奶茶说“喝这个对嗓子不好”，可现在，她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林晓棠走出音乐教室，苏晓冉赶紧追上来：“你刚才唱得超棒！江逾白那眼神都看直了。”林晓棠没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江逾白的声音：“晓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她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拉着苏晓冉跑了起来，直到跑出校门，才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

　　“你跑什么啊？”苏晓冉扶着她的胳膊，“你就不能跟他说清楚吗？”林晓棠靠在槐树上，看着飘落的槐花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说什么啊？说我看见他和苏沐沐在一起就难受？说我喜欢他？”她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委屈，“我们又没表白，我凭什么管他和谁走得近？我这样说出来，不是很奇怪吗？”

　　苏晓冉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可你总这样憋着也不是办法啊。江逾白那个人，看着聪明，其实在感情上就是个木头，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晓棠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胳膊里——她知道苏晓冉说得对，可她就是没勇气，怕说出口的瞬间，连现在这点“朋友”的关系都维持不住。

　　晚上回到家，林晓棠刚放下书包，手机就响了，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晓棠，我是江逾白。今天排练你唱得很好，我问了苏晓冉，她说你喜欢原味奶茶，明天我帮你带一杯。还有，明天早上七点，我在梧桐站等你，我们一起去学校，好不好？”林晓棠看着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心里又酸又甜。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回复，只是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翻开了晚霞笔记本。

　　她在最新一页写下：“5月7日，合唱曲跑调了，因为我不敢看他。他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可我不敢说。明天要不要去梧桐站？”旁边画的小狐狸，蹲在槐树下，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星星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问号。写完后，她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江逾白的脸——他指挥时认真的样子，他担心她时皱着眉的样子，还有他拿着奶茶站在原地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棠被手机震动吵醒，是江逾白发来的微信，还是那个小太阳表情：“我知道你没睡。不管你明天来不来，我都会在梧桐站等你，等到你出现为止。”林晓棠看着这条微信，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点开输入框，打了个“好”字，却没发送，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放在枕头边。

　　第二天早上，林晓棠比闹钟早醒了半小时。她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浅灰色的校服，戴上了江逾白送的狐狸胸针。走到楼下时，天才刚亮，梧桐站的站牌下，已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江逾白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两杯奶茶，站在晨光里，看见她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晓棠，这里！”江逾白朝她挥手，快步走过来，把一杯奶茶递给她，“原味的，没加糖，我问过老板了。”林晓棠接过奶茶，杯壁温温热热的，刚好暖手。她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不用谢，”江逾白挠了挠头，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林晓棠刚要点头，就看见苏沐沐从对面的公交站跑过来，手里拿着个三明治：“江逾白，晓棠，好巧啊！我早上路过便利店，给你买了三明治，你最喜欢的火腿鸡蛋味。”她把三明治递给江逾白，自然地站在他身边，“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林晓棠手里的奶茶瞬间变得冰凉。她没说话，转身就往学校的方向走。江逾白赶紧追上去，把三明治塞回给苏沐沐：“谢谢你，我吃过早饭了。”他快步追上林晓棠，想说什么，却看见她眼里的眼泪，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苏沐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把三明治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一路沉默。江逾白几次想开口，都被林晓棠的沉默堵了回去。走到校门口时，林晓棠终于停下脚步，把奶茶递给江逾白：“我不渴，你喝吧。”江逾白没接，只是看着她：“晓棠，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因为苏沐沐，对不对？”林晓棠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转身跑进了学校。

　　江逾白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杯没动过的奶茶，心里乱成一团。他想起苏沐沐每次靠近他时，林晓棠低落的眼神；想起那块橘子味的橡皮，林晓棠看见时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天排练时，她跑调的歌声和倔强的表情。他终于意识到，林晓棠的不开心，可能真的和苏沐沐有关，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肯说出来。

　　走进教室时，林晓棠看见苏沐沐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和周围的女生说笑：“江逾白昨天帮我补数学到很晚，还送我回家了呢。”女生们发出起哄的声音，苏沐沐笑得更得意了，眼角的余光扫过林晓棠，带着挑衅的意味。林晓棠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走到苏沐沐面前，冷冷地说：“这是我的座位。”

　　苏沐沐愣了一下，慢悠悠地站起来：“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她转身走向江逾白的座位，坐下时，故意把书包放在了江逾白的椅子上。林晓棠回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就看见江逾白走进教室，他皱着眉把苏沐沐的书包拿起来，放在旁边的空位上，然后走到林晓棠面前，把那杯奶茶放在她桌上：“喝一点，对嗓子好。”

　　林晓棠没碰那杯奶茶，只是低头看书。江逾白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却没像往常一样拿出课本，而是转头看着林晓棠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困惑和担忧。他不知道，苏沐沐在他身后，对着林晓棠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而这一切，都被前排的苏晓冉看在眼里。

　　苏晓冉拿出手机，给林晓棠发微信：“别担心，我帮你盯着苏沐沐。江逾白那木头，我下午帮你敲敲他的脑袋，让他别再傻乎乎的了。”林晓棠看着微信，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没回复。她知道，这场没说出口的喜欢，和这场越来越深的误会，终究要靠自己解开，可她现在，还是没勇气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