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目菊》守望麦禾

4、那玛峰与榴莲酥

　　攀岩是钟秋柏的另一爱好。经过一年训练，已掌握了初级攀登技术。

　　室内攀岩馆环境稳定，户外攀登可能遇到低温、强风、落石等不可控因素。钟秋柏需要学习更多户外知识。

　　目标是明年休年假，雇佣专业向导陪同，挑战四川的那玛峰。

　　前两个周末要参加总行的培训，今天终于有机会回攀岩馆练练身手。

　　周末的攀岩馆人也不太多，毕竟是小众运动，很多家长带孩子体验两次就不来了，能长期坚持的都是钟秋柏这样有运动习惯的成年人。

　　做完热身，钟秋柏换上自己的攀岩鞋，手掌搓上镁粉。今天先从抱石区练起，找回手感。

　　“钟经理！”

　　钟秋柏循声看去，短衣短裤的许嘉晴露出一截白皙笔直的小腿，颤巍巍踩在初级道荧光色的岩点上。

　　教练在下面盯着，许嘉晴挂在攀岩墙上，扭头大声招呼。

　　“许总？”钟秋柏面露诧异。

　　抱石区不高，教练还没反应过来，许嘉晴已经跳下稳稳落在垫子上。

　　“钟经理！”许嘉晴飞快向他靠近。

　　“许总也在练攀岩？”

　　钟秋柏是真没料到在这能遇到许嘉晴。

　　“刚开始学，还在练三点固定，腿又酸手又疼……”许嘉晴抱怨。

　　钟秋柏注意到许嘉晴的指头上除了残余的镁粉，还有破皮的痕迹。

　　“许先生很有天赋，已经是掌握得非常快了，”教练生怕刚交了大笔私教学费的金主退缩，插话鼓励。

　　许嘉晴点点头，摸了把额头上的汗。

　　“许总，借一步说话。”

　　教练实相地没有跟着两人。

　　钟秋柏带着许嘉晴进入空无一人的更衣室，许嘉晴立马坐到长椅上。

　　看来是真累了。

　　钟秋柏从储物柜翻出自己的冰贴给他。

　　“冰敷对手指伤口有好处。”

　　钟秋柏犹豫了下措辞。

　　他不会说话，怕太直白会打击许嘉晴的积极性。

　　“您看啊，攀岩很靠下肢的力量，还有核心。”

　　许嘉晴一动不动乖乖听着。

　　“如果您正想练攀岩，我建议先从下肢力量练起，要快一点的话，练深蹲或者臀推……”

　　咳咳，看许嘉晴一副没懂的样子，钟秋柏决定说更直接点。

　　“就是不用一开始就来攀岩馆学，先在健身房练力量，如果能坚持下来再……”

　　钟秋柏没有说完，他相信许嘉晴应该明白了。

　　这一年钟秋柏见过太多兴致勃勃的初学者花很多钱买vip会员，最后一个月都坚持不下来的例子。

　　许嘉晴不缺钱，钟秋柏只是不想他吃亏而已。

　　“哦，我懂了。”

　　笑容在许嘉晴脸上逐渐扩大。

　　“谢谢你！我能坚持下去。”

　　许嘉晴站起身，短袖短裤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也更瘦。

　　眼前的男人明明矮半个头，钟秋柏却被许嘉晴眼睛里他看不懂的东西震住，气势上弱了一截，先移开了视线。

　　“还有一件事”

　　钟秋柏在脑子里拼命搜索。

　　“我负责对接以后每次直接跑贵公司财务部和法务部，私人联系方式只有许总您的……”

　　钟秋柏咽了口口水。

　　“许总方不方便，把贵公司财务总监和法务部负责人的微信推给我…？”

　　添加完两位高层的联系方式，钟秋柏终于想起他是来攀岩的。

　　许嘉晴没体力了，他坚持在休息区等钟秋柏。

　　钟秋柏在俯角墙和仰角墙上各练了十分钟，今天注意力有些难以集中，又不好意思让人久等，索性换回了衣服。

　　从攀岩馆出来，钟秋柏顺理成章提出请许嘉晴吃饭。

　　和客户吃饭是商务应酬，按商务宴请的标准，应该选择高档的私房菜或者五星酒店的包间。

　　今天，这些地方钟秋柏不太想带许嘉晴去。

　　钟秋柏的奥迪在前，许嘉晴的迈巴赫在后，最后停在霄云路一家久负盛名的粤式大排档旁边。

　　点菜时钟秋柏拒绝了服务员的扫码请求，要来两本颇重的纸质菜单，耐心等许嘉晴一页页翻看。

　　“榴莲酥、红米肠、萝卜糕……”

　　许嘉晴报菜名式的点单，一旁服务员捧着手机疯狂点击。

　　点的都是炸物，钟秋柏加了蒸排骨、叉烧包等传统蒸碟，要了壶茉莉花茶。

　　茶水先上桌。

　　钟秋柏是浙江人，仍按广东茶楼的习惯，拿起茶壶，把两个人的碗碟用热茶烫了一遍。

　　“这样消毒其实是没用的你知道吗？”

　　许嘉晴有意逗他。

　　钟秋柏动作未停，把烫杯的茶水倒进大碗里，再给两人的茶杯斟到七分满。

　　“入乡随俗。”

　　钟秋柏话不多，从小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工作后宴请客户是逼着自己开口寒暄。没想到许嘉晴吃东西的时候比他还安静。动作斯文，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

　　这家店的榴莲酥一碟三个，做成三只小天鹅的模样，精致得很。

　　许嘉晴吃了两个，眼前盘里还剩一个，钟秋柏不动声色拿起手机扫码，又追加了一份。

　　瞥见他的小动作，许嘉晴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大男人喜欢吃榴莲这种重口味食物，会不会有点奇怪？”

　　许嘉晴没说出口的是，他喜欢一切重口味食物，这个秘密一直不敢让人知道，怕有损总裁形象。

　　“一点也不奇怪。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男人该做或者女人该做的，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无论男女都有权做自己喜欢的事。”

　　钟秋柏是认真的。

　　钟秋柏从小被两个性格强势的姐姐教育，要尊重女性，不要受周遭长辈影响产生偏见。

　　女孩子也可以穿裤子玩泥巴。

　　姐姐们成绩优异，性格外向，在附近的小孩圈子里常常一呼百应，是天生的领导者。

　　在姐姐们的光环下，钟秋柏除了长相，其他方方面面都被衬托得差一截。

　　钟秋柏骨子里是有一点自卑的。

　　这点自卑被他隐藏得很好。

　　更多的是对姐姐们的崇拜、佩服。

　　没想到会从一个男人口中听到平等宣言，许嘉晴有点意外，对钟秋柏又多了一分欣赏。

　　看许嘉晴吃得开心，钟秋柏也觉得胃口大开。

　　两人一共解决了8笼点心和一份干炒牛河。

　　吃饱喝足出来，天色尚早，两人杵在停车场面面相觑，谁也没提要回家。

　　“看电影吗？”许嘉晴灵机一动。

　　钟秋柏没有反对，拿出手机想查查正在上映的影片和最近的电影院。

　　“不用查了，你跟在我后面开，我带你去。”

　　与来时相反，奥迪跟在迈巴赫后面，严格控制着车距。许嘉晴开车很稳，没多久到达几公里外的国家科技馆。

　　许嘉晴轻车熟路地带钟秋柏到售票处买票。

　　“我还是第一次来科技馆看电影。”钟秋柏有点好奇。

　　“科技馆的巨幕是京市最好的巨幕之一，不过这个时段只有纪录片，希望你不会看睡着。”

　　许嘉晴不忘打预防针。

　　上次许嘉晴家里的电视上放的也是纪录片，看来他应该很喜欢这类。

　　“不会睡着的。”钟秋柏果断否认。

　　带上3D眼睛之后，屏幕上的雪山巍峨壮观的景象犹如近在眼前，旁白的声线低沉且极富感染力，有几个航拍镜头美得几乎让钟秋柏想落泪。

　　钟秋柏借着3D眼镜的遮挡，偷偷瞄了眼旁边。

　　许嘉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光影的变幻把他脸照得忽明忽暗，唯独那双认真的双眸，始终明亮如星。

　　他真的很爱纪录片吧。

　　不知何时起，钟秋柏的注意力转移到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上。

　　现实的工作、身份的差距、还有太多会占据钟秋柏脑海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暂时清空。

　　钟秋柏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

　　30分钟的片子很快结束，放映厅的观众们纷纷起身离去。钟秋柏拿外套的动作被手机突来的震动打断。

　　张行长。

　　现在接听应该没关系。

　　轻声对许嘉晴说声抱歉，钟秋柏按下了手机上的绿色键。

　　“什么？！”钟秋柏脸色陡然一变。

　　他爸钟达生认识的一个温州老板，听说那老板有申请经营性贷款的意向，钟爸爸就把人介绍给了儿子。

　　抵押物是3000平米的服装厂房，包含五条服装产生线。第三方估值机构找的是之前孟经理交接的资源。

　　这是钟秋柏转任对公客户经理后，拉来的第一笔贷款业务，所以格外重视。

　　和信审的同事矜矜业业做了一周尽职调查，钟秋柏好不容易把授信调查报告交上去，就等由行长审批，然后等放款，现在突闻报告要被打回。

　　张行长的意思是风控部门的同事坚持抵押物估值过高，不能批准。

　　钟秋柏在电话里试探了行长的态度，事情不是毫无转圜。

　　钟秋柏只得匆匆与许嘉晴告别，赶回银行。

　　难得周末张行长要陪着加班，钟秋柏心里有愧。

　　为今之计，只有说服贷款方追加抵押物。实在不行只能动用父亲的人情晓之以理。

　　钟秋柏还是难以相信自己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孟经理那边的资源，至少要亲自确认合作方的资质和信誉。不管是不是孟经理使绊子，这次他钟秋柏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贷款方接到钟秋柏这边的通知果然怒不可遏。对方也等着这比贷款来扩大生产线，提升产量赶订单的。不能及时放款影响是多方面的。

　　只能尽量安抚，对方固定资产中可以作为抵押物的部分，按钟秋柏这边的要求列清单，钟秋柏再另找机构评估价值，进行一系列计算评估，重新递交授信调查。

　　所有流程要再走一遍。

　　钟秋柏想到这一个头两个大。

　　张行长比他淡定多了，年轻人经验不足，失误在所难免。

　　至于这小孟……

　　张行长火眼晶晶，里面的门道一看就明白。

　　下属之间良性竞争是好事，可要是内斗影响到这个月的贷款投放kpi和户数指标……那就别怪他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