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目菊》守望麦禾

1、相遇

　　早上8点半，中区支行的晨会结束，钟秋柏拍了拍黑色西服上的褶皱，正准备去楼下大堂做开门前的准备，就被支行长叫住。

　　“小钟，你留下来。”

　　张行长示意其他人可以出去了，钟秋柏原地不动等待。

　　最后一个职员离开行长办公室，随手带上了门。张行长示意钟秋柏到办公桌前的皮椅坐下。

　　“小钟啊，你也知道小孟还在上海出差没回来…，”

　　张行长停顿片刻，喝了口保温杯里的龙井茶。

　　“下午环宇教育的许总过来办一笔跨国汇款，你帮忙接待一下。”

　　孟经理是他们分行资深的对公客户经理，张秋柏是大堂经理，帮忙接待大客户是份内工作，只是……

　　张行长看出他有疑虑，不等钟秋柏发问便主动说明：“是一笔汇往泰国的大额汇款。”

　　钟秋柏点了点头。一般对公汇款由财务办理就行，这两年汇往东南亚的款项都会被银行判定为高风险，需要公司老总一同当面确认也不奇怪。

　　从行长办公室出来，钟秋柏迈着他一贯沉稳的步子下楼。

　　中区支行位于京市的北部商业区，附近5A.级写字楼林立，很多互联网大厂、大型国企的总部就在这。

　　国有银行和各地商业银行在这附近设有营业网点。钟秋柏去年从某知名985硕士毕业后进入中区支行当大堂经理。

　　185的身高和端正英俊的长相，弥补了钟秋柏亲和力不足的缺点，可以说是中区支行门面般的人物。

　　忙碌到下午三点，环宇教育的财务，一位身穿职业套装的中年女士身后跟着一个休闲打扮的年轻男子步入营业大厅。

　　钟秋柏一眼认出环宇教育的财务，迎上前去。

　　这位女士几乎每周都来对公窗口办业务，她身后那步伐轻快的男子想必就是许总了。

　　看清男子脸的瞬间，钟秋柏罕见地脚步一顿，随即又如常般老练地上前寒暄，带领二人来到楼上会客室。

　　在会客室坐下，许嘉晴放松舒展身体靠在真皮沙发上，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室内环境，最后停在角落桌上摆放的那束百合花上，微微皱了皱眉。

　　钟秋柏递上茶水的同时敏锐察觉到男人这个小表情，有点不明所以。

　　这是……不喜欢百合花？

　　钟秋柏上楼前已经通知了对公业务的同事，在等待柜员期间，钟秋柏随口寒暄几句。

　　财务女士亲切地句句回应，坐在旁边的许嘉晴有点百无聊赖。米白色休闲裤下的笔直长腿伸到茶几下面。

　　钟秋柏见状主动搭话。

　　“许总，实在是招呼不周，孟经理出差不在，张行长上午有事也出去了，”

　　许嘉晴一双明亮的眼眸直视站着说话的钟秋柏。

　　许嘉晴坐着，难免仰视，气势毫不显弱。

　　许嘉晴盯着钟秋柏的脸看了两秒，又不以为意地笑笑。钟秋柏正要再说点什么，女职员已经拿着材料步履匆匆地进来。

　　流程走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所有签字确认手续完成。

　　桌面文件收拾好，钟秋柏从柜子里拿出银行为大客户准备的两份茶叶礼盒，财务女士动作自然地接过两个礼品袋。

　　钟秋柏看了眼桌上许总面前那只依旧满着的茶杯，这位许总看来不喜欢喝茶，钟秋柏默默在心里又记下一笔。

　　把二人送出会客室之际，许总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钟秋柏一时毫无防备只得急停在原地，两人距离过近，钟秋柏高大的身体礼貌往后退了一步。

　　“加个微信吧？”许嘉晴从休闲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

　　钟秋柏从善如流地迅速打开扫码，提交好友申请。许嘉晴没立即通过，收起手机一刻没停留带着财务女士离开了。

　　陪柜台的女职员们盘点到六点半，钟秋柏索性答应了她们一起吃晚饭的邀约。

　　一行人步行至附近一家最近很火的烤鱼店。在迎宾店员的大声吆喝中找到一张靠角落的长桌坐下。

　　写字楼附近的餐馆与购物中心的情况相反，午餐时间门庭若市，晚餐时段反而冷清了不少，得益于此，没等多久点的烤鱼就上了桌。

　　“哎，你们今天都看到环宇教育的老总了吧？也太帅了我的天！”

　　开启话头的是大堂对私窗口一个扎着马尾的女职员。

　　“帅的帅的！”今天负责汇款的女柜员住点头附和，手上不忘伸筷夹起锅里大块鱼肉。

　　“他有一米八了吧？这几个月每天在地铁换乘通道里看见他们公司的广告，没想到真人不仅更帅，身材还好！”

　　马尾妹子一副陶醉的表情夸道。

　　钟秋柏小心地把一根鱼刺从鱼肉里抽出，回想了一下，这个许总比自己矮半个头，脱了鞋最多178或者179。

　　不过钟秋柏没有背后评价别人外貌的习惯，便自顾吃着没吱声。

　　“拿自己照片拍公司广告会不会太自恋了点？我看不如我们钟经理。”

　　提出异议的女柜员是出了名的钟秋柏迷妹，颇不以为然。

　　几个妹子就帅哥的类型七嘴八舌地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钟秋柏心里只默默评价了一句，皮肤白，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挑剔。

　　当天晚上快12点的时候，手机收到好友申请通过的通知，时间太晚不方便寒暄，钟秋柏放着没管。

　　过了两天，钟秋柏才想起来没跟这位许总打招呼，思考片刻，把周末在总行会议中心举办基金投资主题沙龙的宣传消息发了过去。

　　对方可能在忙，也可能不在意，没有任何回复。

　　没过几天，钟秋柏再次在晨会散会后被张行长单独留了下来。

　　张行长一副要长谈的样子，钟秋柏一如往常，正色坐得笔直。

　　“小钟啊，我记得你来我们分行也有一年多了吧。”

　　钟秋柏点点头。“是的。一年零三个月了。”

　　张行长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外形俊朗的年轻人。

　　“我这边和小孟也商量过了，人事那边也交代好了，你要愿意的话，我打算升你做对公客户经理。你看怎么样？”

　　钟秋柏有点惊讶。

　　张行长一副好说话的商量口吻，但这意思是板上钉钉了。

　　钟秋柏不明白人事调动怎么还牵扯到孟经理。

　　看出下属的疑虑，张行长赶紧说，“就是上次来办汇款的，那个环宇教育的许总嘛，他很满意你的服务，想让你以后负责他们公司的业务对接。”

　　环宇？钟秋柏脑子里顿时浮现那张白皙的脸和明亮的眼睛。

　　张行长的眼神里别有深意，钟秋柏顿感麻烦。

　　这不就等于趁孟经理出差挖他客户？

　　问题是钟秋柏什么也没做，就正常接待。那天和许总直接对话都不超过三句。

　　环宇教育这两年发展势头很猛，离这不到一公里的大厦3-8楼都是环宇的总部，城西还有环宇下属的语言培训中心。

　　对公客户经理底薪略低于大堂经理，绩效和对公业绩挂钩，占薪资大头，属于平调加薪。

　　钟秋柏没有理由拒绝。

　　“当然了，形式上还是要由你向人力资源部提交转岗申请表，人事那边走个面试流程。”

　　钟秋柏乖顺地点头应承，张行长心情不错，临了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一周内钟秋柏按流程顺利办了转岗，和还在上海的孟经理进行了环宇教育业务的交接。

　　钟秋柏原本忐忑不安，孟经理还反过来在电话里鼓励了他几句，甚至主动相约回京市后找钟秋柏吃饭。

　　孟经理人真不错。

　　钟秋柏带着他的东西搬到了分行二楼他的专属办公室。

　　在开发出新客户之前，目前只有环宇教育这一个客户需要维护，钟秋柏想了想，给许嘉晴发去一条比较官方的消息。

　　大意是以后有任何问题随时找他之类，还附上了私人的手机号。

　　许嘉晴的微信头像是一朵黄.色花瓣，花芯淡紫色的某种花的照片。

　　钟秋柏又想起那人游刃有余的样子和媲美男明星的容貌。

　　这是什么花？

　　钟秋柏不认识，不过看来许总只是不喜欢百合罢了。

　　并非不喜欢花。

　　用花的照片当头像，像是女孩子会做的事。

　　钟秋柏莫名觉得和本人气质的反差有点可爱。

　　大约一小时后，许嘉晴终于回复了，内容只有一串数字。

　　看样子也是个手机号，钟秋柏郑重地保存到通讯录，备注“环宇许总”。

　　下个月中秋节，银行给大客户们准备了月饼礼盒，钟秋柏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打扰日理万机的总裁。

　　手头又没有环宇教育其他人的联系方式，钟秋柏决定亲自跑一趟。

　　电梯间里钟秋柏高出所有人一头的身形挤在清一色穿着白衬衫的女白领中显得格格不入。

　　钟秋柏提着月饼，笔直的身躯紧靠电梯壁，目不斜视地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

　　三楼到了，从电梯出来，向前台说明了来意，几分钟后，一个自称总裁助理的娇小女性职员来接钟秋柏上去。

　　总裁办公室位于八楼，钟秋柏被引进去时许嘉晴还在通电话。

　　电话很快挂断了。钟秋柏把月饼递过去，嘴上说着准备好的祝福话。

　　许嘉晴伸手拎住月饼袋上的红色挂绳，白皙修长的手指短暂与钟秋柏的手指相碰处，又很快分开。

　　钟秋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直挺挺站着。

　　“坐吧。”

　　许嘉晴随意把礼品袋放在靠着老板桌的地毯上。

　　许嘉晴坐在老板椅上直直看向钟秋柏。

　　那是居于上位者的姿态。

　　钟秋柏挺直了背，坦然接受许嘉晴目光中的审视。

　　“上次你发的那个沙龙，我周末在公司加班没时间去。”

　　片刻后许嘉晴先开口。

　　工作中也是一身舒适的休闲装，年轻的面孔咋看之下难以想象管理着市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

　　许嘉晴说话的音色偏清亮，吐字清晰让人听着舒服，语速偏快，能感受到性格中果敢的部分。

　　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到之前钟秋柏发过去的信息，银行为大客户举办的各式讲座、沙龙种类繁多，钟秋柏趁机介绍起银行下半年的活动计划。

　　教育公司比起其他行业，除了常见的代发工资、团体保险、贷款等业务之外，还有很多服务留学生的联动合作项目。

　　钟秋柏目前手上就这么一个对公大客户，来之前早准备万全。

　　“国庆节后我们行还打算办一个花艺主题的沙龙，许总如果感兴趣，等时间地点定了我问问您。”

　　钟秋柏的视线从桌边那束熟悉的不知名花束移开，转望回许嘉晴。

　　对方闻言果然眼睛一亮。两个人兴致勃勃聊了一会儿养花小知识，钟秋柏便以不打扰许嘉晴工作为名起身告辞。

　　临走前许嘉晴主动伸手告别，两人很快握了一下手。

　　钟秋柏察觉到对方手心微湿的汗意，和分开前手指腹若有似无的摩.擦。

　　这些小动作在钟秋柏看来有些轻浮。

　　忽略心里的一丝不悦，钟秋柏依旧神情不变，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有点想抽烟。

　　钟秋柏打算坐电梯下去，等电梯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钟秋柏方向一转，打开防火门拐进一旁的消防通道。

　　正要点接听，发现屏幕上显示来电疑似商业推销电话，改为直接挂断。

　　还没来得及出去，隐约听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从亮着光的消防通道深处传来。

　　“许总的要求你明白了？”

　　女生的声音很耳熟，正是方才接自己去总裁办公室的那位女助理。

　　“我懂我懂，这笔钱太及时了，许总的条件我一定照做！今天晚上我就到许总家里拜访亲自感谢他……”

　　后面还说了什么钟秋柏没兴趣听，烦躁地打开防火门走了出去。

　　回弹的钢门发出好大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