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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决绝的抗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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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回到了逼仄的石牢,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径直走到最内侧的角落,那里是褚清最后的位置,只是这里唯一能让她感到一丝内心平静的地方。
墙角下,三十八根干枯的草杆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根都代表着她被迫踏入晶石矿坑的日子。
她学着褚清的方式,在这绝望之地默默记录着时光的流逝。
但今日不同往昔,一种压抑已久的躁动在她血脉中奔涌。
今日的发现至关重要,她终于确认了!那被列为禁地的矿洞深处,冰冷巨石之后,确实存在着通往自由的地下暗流!
那处禁洞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自己的能力还被压制,单凭一人之力想要在管事眼皮子进入并凿通水道,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无法靠自己逃离,但如果是群体的力量呢?
这里应该没有人不像逃离这片苦海!
就像褚清将信息传给她那样,她也要将这希望火种,投入众人死寂的内心中。
然而在这座榨干一切的炼狱里,信任是比灵力更加奢侈的东西,她需要先让对方相信自己。
同时也要确认,那些麻木的面孔之下,是否还残存着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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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次下坑,她不再穿梭于各个矿洞。
而是选择蹲在一些视野比较开阔的区域,将自己隐藏在晶石簇的阴影里,再次细致地记录着眼前的每一幕景象。
敲击声、呵斥声构成了坑下永恒的背景音,而在这些惯常的声响之下,更细微的动静开始浮现在她眼前。
一个面色稍好的中年男囚,在弯腰拾取工具的瞬间,手臂恰好与旁边一个摇摇欲坠的老者轻轻相碰,仿佛只是个意外,且动作非常快速,与管事的巡视错开。
老者浑浊的眼珠未有丝毫变化,手上凿石的动作继续。只是不久后,会蹒跚着挪向了旁边那个男囚刚刚离开的小矿洞。
当他再从矿洞中出来时,手中那块原本浅色的晶石,已然透出被灵力充盈后的幽蓝色泽。
而那个中年男囚,早已拿着另外两颗上去交差了。
一次无声的馈赠,一次精准的交接,在这严酷的环境中悄然完成。
类似的互助,在不同的囚犯间,以各种巧妙的形式隐秘上演。
他们依靠一套极其复杂的密语系统维系着生存,包括指尖在工具柄上特定次数的摩挲,错身时手肘细微的碰撞,甚至敲凿晶石时轻时重的特定节奏,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信息。
这是一张用求生欲望编织成的网,历经漫长岁月的打磨,在严酷规则的制约下顽强地存在并传承着。
莽撞的询问或直接的坦白在这里都将是致命的,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模仿。
每次下坑不再只顾完成自己的份额,她也会多准备一块,学着无意间与那些显得格外虚弱的人肢体碰触。
几次之后,她能感觉到,那些暗中投来的目光里,不再只有警惕,更多的是感激。
时机似乎成熟了。
她决定冒险,选择了最直白也最不容易被误解的方式。
在一次同样的援助行动中,她用凿尖,在那块晶石旁的阴影里,极快地刻下了几个字。
“禁洞水道可通”
她继承了褚清的遗书表述,并将其地点补充完整,前人没能做到的事,今天她来完成。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麻木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走开。
*
又一次下坑,她第一时间挪向那个角落。
字,不在了,石壁上缺失了一块,仿佛只是有一块石头被误凿了。
心猛地一沉,是被发现了?但这期间也没有管事来抓她问罪。
或许是这个人不信任自己,害怕管事以为是他写的,便选择毁去。
她不死心,选中其他需要帮助的弱者,换了一处更为隐蔽的地点,再次重复相同的操作。
多次尝试,结果依旧。
就在失望蔓延整个心脏时,她却在一处全新的、她从未刻过字的地方,看到了相同的留书!
“禁洞水道可通”
短短六个字被人用更大的力气,更深的刻痕,清晰地烙印在角落里!
仿佛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响在耳边!
血液瞬间灼热!她明白了!毁去不是拒绝,是回应,是无声地接力!
为了安全,上一条信息必须在被看到后,由下一个人亲手凿去,放止太多人前往查看被管事发现端倪!
随后这个人再将这火种传递到下一个角落,直至遍布整个矿坑!
她相信这个消息,已然在囚犯间传开!现在需要的,是谋划能够进入禁洞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以一种远超她预想的、无比惨烈的方式,轰然降临!
*
又一次下坑,她正重复敲凿着晶石,不远处,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的怒吼猛然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老子不干了!横竖都是死!去你的吧!”
是那个时常受他人馈赠、衣不蔽体、枯瘦得如同骷髅的老者!
他不知哪来的勇气趁守卫不备抢到了别在腰后的皮鞭,叫嚣着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向那个曾经鞭打过他的管事!
这一鞭的结果,却显得尤为无力,没能像管事抽打他们一下留下深深血痕。
但这无疑是最彻底的、决绝的挑衅!
“老东西找死!”管事的脸因暴怒而扭曲,拔刀便砍!
然而,就在这一刻!
“吼——!”
“拼了!”
更多的怒吼如同积蓄已久的岩浆,从四面八方轰然爆发!
那些平时最为虚弱、只能长期接受他人救助的囚犯们,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疯狂地奔向附近的管事们!
他们没办法使用灵力,只能用手上的凿石工具,一下一下地击打着,和他们到这里之后一直在做的事一样。
他们的武器被打落,便用牙齿咬,用头撞,用枯瘦的手臂死死抱住守卫的腿、腰,哪怕身体被刀剑砍穿,被击碎骨头,也绝不松手!
“我们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凿穿它们!!”
混乱中,有人嘶吼出意义不明的词句,但所有心中有火的人,都听懂了!
这不是混乱,这是一场用生命精心铺就的、悲壮而残酷的献祭!
剩下的人也没有犹豫,如同洪流,猛地冲向那个禁区矿洞!
他们手中,早已握着准备好的工具,凿具被磨得尖利非常!从知晓的那一天他们就在准备了!
冲入深处,扑向那堆冰冷的、阻挡生路的贪婪晶石,一点一点寻找水道的痕迹!
“这里!我听到了水声!”一人嘶吼着,将尖凿狠狠嵌入石缝。
“一起!用力!”
没有指挥,却默契天成。数把凿子死死钉入岩石的缝隙,他们用肩膀扛,用整个身体拽,后面的人抱着前面的人身体,用尽躯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咔擦……”
松动的巨石开始滚落!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率先喷射而出,打在脸上,寒意彻骨,却带来灭顶般的狂喜!
“开了!再來!”
他们疯狂地凿着,撬着。
外面,同伴的惨叫声和守卫的怒吼声越来越近,显然快要阻挡不住了!
“快啊!!”负责望风的人回头嘶吼,声音带着哭腔。
最后一下重击!
一块巨大的晶石块被撬动,轰然滑落!
霎时间,积蓄了无数年的地下暗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残存的阻碍,奔涌而出!
“通了!!!”
守在最外层的囚犯,在被汹涌洪流吞没的前一瞬,朝着主道的方向,发出了最后一声宣告胜利的嘶吼!
这一声吼,如同号角!
所有仍在挣扎奔逃的囚徒,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彩,疯狂涌向那生的通道!
而倒在血泊中的人们,脸上扭曲出快意而狰狞的笑容,用最后的气力抱紧追兵的腿脚。用自己的残躯,为逃生者争取那微不足道的几息时间。
生与死,在如此近的两地同时发生。
她随着人流成功挤入了冰冷的通道中,身体在狂暴的暗流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整个世界回归寂静再无其他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暖意进入躯体,将她从冰冷的黑暗深渊中缓缓唤醒。
这次脸颊触碰到的,不再是冰冷坚硬的石板和发霉的稻草,而是某种无比柔软、干燥、充满阳光气息的织物,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但之前呛入肺腑的水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与胸腔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难忍。
她艰难地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初见的是一片久违的蔚蓝色。
眼皮挣扎抖动多次,才适应明亮的光线,眼角流下泪来。
突然一张陌生的、带着急切与担忧的少年脸庞,占据了她的视野。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水亮的眼睛,大而圆润,温暖剔透的琥珀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
睫毛浓密,瞳孔里闪烁着稚童般的清澈与纯粹,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关切。
他开口,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语调却有些古怪的生硬。
“啊!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你在河上漂了好久,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吓坏我了!我赶紧游过去把你拖上来的!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他兀自激动地说着一长串话,像倒豆子一样。
她的脑子混沌一片,一时难以完全理解。
本想闭眼调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身后晃动着的什么东西吸引。
定睛一看,一条毛茸茸的、蓬松的红色大尾巴,正以极高的频率快速左右摇晃着,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毫不掩饰地展示着主人内心的激动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