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点》姜烂子

14、你有喜欢的人吗

　　晚自习的铃声刚落，江余推开教室后门时，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靠窗的位置扫去。

　　简亦辰正坐在那里，指尖捏着一支黑色水笔，侧脸埋在书页投下的阴影里，连眼睫都没动一下，仿佛周遭的动静都与他无关。

　　贺晨倒是先注意到他，转着笔笑了笑：“来了啊！还以为你要直接翘课。”

　　江余没什么表情地扯了下书包带，只吐出一个字：“没。”

　　他走过去，简亦辰身后的空隙很宽，不用侧身就能顺利坐下。

　　窗外的夕阳还剩最后一点余晖，斜斜地淌在桌面上，把摊开的课本边缘染成暖金色。

　　江余余光扫过身旁的人，简亦辰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眉骨锋利，下颌线绷得紧，可不知怎么，江余就是能觉出他今天情绪里藏着点低气压，像蒙了层薄灰的玻璃。

　　他收回目光，把书包里的书掏出来放在桌上，没再说话。

　　整个晚自习，两人都维持着诡异的安静。江余趴在桌上补觉，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简亦辰则埋着头做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成了这方小空间里唯一的动静。

　　前排的单程义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往常这个时候，江余早该找各种由头跟简亦辰搭话，哪怕是故意挑点小毛病拌嘴，怎么今天倒像是退回了江余刚转来的那天，两人隔着无形的墙，连空气都透着生分。

　　下课铃响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外的蝉鸣声稀稀疏疏地飘进来，混着傍晚的风，带着夏末特有的燥热。

　　江余抓起书包往肩上一甩，刚要起身，旁边的人却忽然开口了。

　　简亦辰的声音很淡，像落在水面的羽毛，没什么起伏：“一起回家吗？”

　　江余的动作顿住了。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于甜的样子——那小姑娘脸皮薄，要是自己跟简亦辰两个男生一起陪她走，她肯定要紧张得说话结结巴巴。

　　他抬眼扫了下简亦辰的脸，对方眼底深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只好含糊道：“啊……不了吧，我等人。”

　　简亦辰没多问，只轻轻“嗯”了一声。他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利落，几本书叠好放进书包，拉链拉合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擦肩而过时，简亦辰的声音又响起来，比刚才更轻，像风擦过耳边：“注意安全，小余。”

　　江余僵在原地，看着简亦辰的背影走出教室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平时王清也总这么叫他“小余”，他只觉得是随口的称呼，怎么从简亦辰嘴里说出来，就带着种说不出的怪异？

　　江余皱了皱眉，心里飞快地给自己找理由——肯定是简亦辰在挑衅他，没错，就是故意的。

　　他背着书包下楼，晚风卷着蝉鸣扑在脸上，可耳边偏偏还反复荡着那句“注意安全，小余”。

　　江余咬了咬牙，在心里暗自骂了句“操”，又固执地补上一句：还在挑衅，简亦辰这人还是讨厌。

　　他在教学楼门口的路灯下等着，暖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过多久，就看见于甜背着粉色书包从楼梯口走下来，脚步轻缓，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兔子。

　　“小余哥！”于甜跑到他面前，刚要说话，目光忽然落在他耳朵上，好奇地歪了歪头，“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啊？”

　　江余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垂，指尖传来的温度有点烫。

　　他慌忙移开视线，敷衍道：“蚊子咬的。”

　　于甜“哦”了一声，眼神却还是带着半信半疑。

　　哪有蚊子咬了耳朵尖，还红得这么均匀的？倒像是……害羞了。

　　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小余哥有女朋友了？

　　这个想法刚落地，于甜就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天呐，小余哥这是终于开花了？

　　江余没注意到她的心思，只催了句“走了”，率先往校门口走。

　　晚风又吹过来，带着夏末的燥热，他耳垂的温度却没降下来，心里还在别扭地想着：简亦辰绝对是故意的，下次再这么叫，一定要跟他掰扯清楚。

　　校门口的梧桐叶被晚风卷着晃，影子在地上碎成一团团。

　　江余走在前面，步伐平稳，没刻意等，却刚好让身后的于甜能跟上。

　　耳廓的热度还没完全褪去，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书包带，没接于甜刚才说“明天可能下雨”的话。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了一段，前方路口突然拐过来一道身影。

　　江余抬眼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下——是简亦辰。

　　对方背着书包，指尖夹着半瓶矿泉水，显然也是刚走这条路。

　　四目相对时，简亦辰的眼神明显愣了愣，目光在他和旁边的于甜之间扫过，没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

　　江余没主动开口，甚至没点头示意，只淡淡移开视线，扯了下于甜的书包带：“走了。”

　　于甜这才反应过来，顺着江余的力道往前走，路过简亦辰身边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直到两人拐进旁边的小道，她才小声说：“小余哥，刚才那个好像是简亦辰学长吧？”

　　“你认识？”江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脚下的步伐没慢。

　　“我们班好多女生天天说他呢，说他成绩好又长得帅，我之前在操场见过两次。”

　　于甜说着，语气里带着点小女生的雀跃，“真的挺帅的，比我们班男生都好看。”

　　江余的脚步突然停了。

　　小道里没路灯，只有路口的暖光漫进来，把他的侧脸隐在阴影里。

　　他转头看向于甜，眉梢微蹙，语气冷了些：“你哥我，不帅？”

　　于甜愣了下，随即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帅啊！小余哥当然帅了！”

　　江余没接话，重新转身往前走。晚风卷着草叶的气息吹过来，却没吹散他心里莫名的烦躁。

　　他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滚进草丛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脑海里莫名闪过刚才简亦辰的眼神，还有于甜说“好多女生喜欢他”的话，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就简亦辰，这么多人喜欢？

　　小道里的虫鸣裹着草叶潮气往耳朵里钻，江余走在前头，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松松勾着书包带，耳廓却还残留着撞见简亦辰时的紧绷。

　　身后的于甜踩着轻快的步子追上，声音里满是好奇：“哥！你跟简亦辰学长是不是一个班的啊？”

　　江余目视前方，语气淡得没一丝波澜：“不止一个班，还是同桌。”

　　“同桌”两个字被他无意识地加重，连自己都没察觉那点莫名的强调。

　　“哇！”于甜眼睛瞬间亮了，凑到他身侧，语气里藏不住兴奋，“那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比如零食、水果之类的？”

　　江余脚步猛地顿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冷意漫进语气里：“不知道。”

　　他侧头扫了于甜一眼，不耐烦更甚，“谁会关注他吃什么。”

　　话落，他忽然盯着于甜，眼神带着点审视：“你问这个干嘛？喜欢他？”

　　于甜被问得一怔，脸颊霎时红透，攥紧书包带轻轻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就……有点好感而已。他成绩好，上次我在图书馆够不着绘本，还是他帮我拿的，人也特别温柔……”

　　江余看着她害羞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硌了下，烦躁猛地翻涌上来。

　　没等于甜说完，他冷着声打断：“不准喜欢他。”

　　于甜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抬头时撞进江余沉得发暗的眼神，眉头拧得紧紧的，像护着宝贝的小兽，委屈道：“为啥呀？我又没说要谈恋爱……”

　　江余被问得噎了下，涌上来的情绪找不到缘由，只能硬找借口敷衍：“你还小，心思该放学习上。”

　　“我高一了！”于甜不满地小声嘀咕，脚尖蹭着地面，“就比你小一岁，之前你还说我长大了呢！”

　　江余没接话，心里的闷意散不去，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书包，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别发呆，走了，你家快到了。”

　　江余把于甜送到小区门口，看着那抹粉色书包消失在单元楼里，才转身往自己租的房子走。

　　晚风卷着残留的蝉鸣，却吹不散心里的闷意，于甜问“简亦辰喜欢吃什么”的声音，总在耳边打转。

　　开门、开灯，空旷的屋子只有灯光亮起来的瞬间有了点动静。

　　他冲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头发还滴着水，随手抓过干毛巾擦着，指尖碰到手机时，鬼使神差地解锁了屏幕。

　　通讯录里那个备注“简亦辰”的名字格外显眼，江余皱着眉，带着点烦躁点开对话框，敲下一行字：“你喜欢吃什么？甜的、咸的还是辣的？”

　　消息发出去，江余盯着屏幕，越等越不耐烦。

　　这人怎么回消息这么慢？直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跳出来，他才稍稍坐直了些。

　　“怎么了吗？”简亦辰的回复很简洁，却让江余莫名更气，手指飞快地敲：“好奇。”

　　“都可以。”

　　江余看着这三个字，怔了怔——居然不挑？他又追问：“喜欢草莓吗？”“喜欢吃鱼吗？”“那烧烤呢？”

　　屏幕那头的回复永远是一个字：“嗯。”

　　江余彻底没了耐心，直接发了条语音，语气里带着没藏住的脾气：“简亦辰，你除了嗯不会多说一个字吗？惜字如金啊。”

　　没过几秒，简亦辰的语音回了过来，声音清清淡淡的，还带着点笑意：“嗯，打视频吗？”

　　江余愣了愣，手指下意识点了“发起视频通话”。

　　他以为简亦辰会犹豫，没想到对方秒接。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他看见简亦辰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微湿，领口松着，眼神落在镜头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

　　江余慌忙移开视线，把手机架在书堆上，手里还攥着干毛巾，语气硬邦邦的：“那小猫呢？”

　　上次他和简亦辰也就喂过两次，然后就没见了。

　　“很好，长胖了。”简亦辰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格外清晰。

　　“哦。”江余应了声，没再说话，屋子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简亦辰开口提议：“做作业吧？”他才点头：“行。”

　　接下来的时间，江余摊开作业本，不会的题就对着屏幕问一句，简亦辰总能很快讲清思路，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痕迹，透过镜头都看得分明。

　　江余写着写着，忽然停了笔，屏幕里的简亦辰正低头解题，灯光落在他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连握着笔的手指都好看得晃眼。

　　他盯着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叫了声：“简亦辰。”

　　简亦辰立刻抬头，视线透过屏幕与他对上，声音轻得像晚风：“怎么了？”

　　江余张了张嘴，刚才涌到嘴边的话突然忘了，只能皱着眉，胡乱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就是……这道题步骤没搞懂。”

　　江余盯着屏幕里准备讲题的简亦辰，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话没经过脑子就冲了出去：“简亦辰，你有喜欢的人吗？或者暗恋的？”

　　话音落，他自己都愣了下，耳尖悄悄发烫，只能假装盯着作业本，不敢看镜头。

　　屏幕那头的简亦辰明显顿住了，握着笔的手停在草稿纸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知道。”

　　江余心里翻了个白眼——有没有喜欢的人都不知道，果真是块捂不热的冰块。

　　他撇了撇嘴，没把吐槽说出口，只“哦”了声。

　　没等他转开话题，简亦辰反而反问：“你有吗？”

　　江余立刻抬眼，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没有。要有，也是别人暗恋我。”

　　话里藏着点不服输的劲儿，像是在跟简亦辰较劲。

　　简亦辰看着屏幕里少年微微抬着下巴的模样，皮肤在灯光下透着白，眼神亮得像星星，忍不住弯了弯唇，轻轻“嗯”了声。

　　那声“嗯”听得江余心里莫名发紧，他清了清嗓子，又补了句：“要是哪一天你有喜欢的人了，跟我说一声。”

　　简亦辰眼底闪过点疑惑，追问：“为什么？”

　　“就……瞧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江余别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杆，语气有点不自然，“毕竟是同桌哥们，好奇不行啊？”

　　简亦辰没说话，只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太专注，看得江余心里发慌，忍不住皱着眉开口：“你看我干嘛？”

　　“没事。”简亦辰收回目光，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作业本，指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刚才那道题，我再讲一遍？”

　　江余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哦，好。”只是握着笔的手，却比刚才更用力了些。

　　我居然有点庆幸简亦辰没有暗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