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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带你走…》 ...

  •   第十五章 《我带你走…》
      艺术节带来的绚丽泡沫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沉重引力。期末考的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着日期临近,剑尖仿佛已经触及发梢,带来冰冷刺骨的压迫感。
      各科试卷、复习资料如同雪片般纷至沓来,迅速淹没了课桌,也淹没了少年们脸上短暂的光彩。教室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油墨味,往日课间的喧闹被埋头疾书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取代,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连一向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放学铃一响就惦记着“港湾咖啡”新品和游戏的俊皓,也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晚自习时不再偷偷摸摸玩手机,而是会抓耳挠腮地对着物理卷子上的电路图发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凑到祁陆旁边,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小声求助:“祁陆……这个电流方向到底怎么判断啊?它为什么不过这里偏要走那边?这怎么做啊…”
      祁陆放下手里正在演算的数学题,侧过头,看着俊皓皱成一团的苦瓜脸,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色。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轻轻画下简化图,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耐心:“看这里,电势差……记住,电流总是从高电势流向低电势,像水往低处流一样。”他的讲解条理分明,偶尔还会用笔尖点点俊皓的手背,提醒他注意关键点。
      俊皓听得似懂非懂,但看着祁陆专注的侧脸和干净修长的手指在纸上划过,莫名就觉得烦躁的心安定了一些。他“哦哦”地应着,努力跟上祁陆的思路。
      祁陆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继续讲解下一题。这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像细微的暖流,悄然冲刷着备考带来的疲惫。
      林薇也暂时告别了她心爱的小说和漫画。她的课桌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和错题本,课间也总是抱着英语单词书或是化学方程式在背诵,原本就有些严肃的小脸此刻更是绷得紧紧的,只有偶尔放松下来看向窗外,才会露出一丝属于这个年龄的鲜活气。
      “薇薇,这道文言文翻译‘之’字的用法,我老是搞混……”无痕拿着语文试卷,凑到林薇旁边。
      林薇推了推鼻梁上因为熬夜而有些下滑的眼镜,接过试卷,仔细看了看,然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你看啊,这里做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这里做代词……这里做动词‘到、往’……我做了个表格,你对照一下……”
      两个女孩头碰着头,在知识的无底洞中艰难跋涉,互相支撑。
      而无痕,她所承受的压力远不止于此。
      她本来其实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平常的年级第二是靠着不服输的劲头和无数个挑灯夜战换来的。如今学业压力骤增,舞台上的光芒褪去后,现实成绩的焦虑便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数学的压轴题像是故意与她作对,物理的受力分析总在关键时刻出错,连一向擅长的语文,那些拗口的文言文和繁复的阅读理解也让她感到心力交瘁,越背越头疼。
      而这些对她来说其实并不能将她彻底碾压。
      放学,她拖着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杂着烟草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屏幕闪烁的幽光,映照出沙发上那个瘫坐着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的父亲,无焕瑛。
      他又来了。
      无痕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像是被浸入了冰水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下意识地就想退出去,但已经晚了。
      无焕瑛听到开门声,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审视和……怨气?他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声音沙哑而含混:“哟……我们的……大学生……回来了?考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又……拿了第一?”
      无痕攥紧了书包带子,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不想理会,低着头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站住!”无焕瑛猛地提高音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挡在她面前,酒气喷在她脸上,“我跟你说话呢!聋了?!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就这么……这么对待老子?!”
      又是这些话。无痕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疲惫、厌烦、还有一丝深埋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我累了,要回房间复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绕过他想继续走。
      “复习?!复习有个屁用!”无焕瑛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疼得蹙眉,“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嫁人!你看你妈……跑得比谁都快!你们……都一样!没良心!”
      刺耳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进心里。无痕用力想挣脱他的手,却徒劳无功。父亲的谩骂还在继续,夹杂着对母亲的不满、对生活的抱怨、对她这个“拖油瓶”的指责……不堪入耳。
      “放开我!”无痕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
      “你敢吼我?!”无焕瑛被激怒了,扬手似乎又要打下来。
      无痕猛地用力甩开他,趁着他醉醺醺站立不稳的瞬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迅速反锁。
      门外,是无焕瑛更加狂暴的拍门声和不堪入耳的咒骂。
      “开门!臭丫头,你给我滚出来!反了你了!?”
      “赔钱货!跟你妈一个贱德行!”
      “老子白养你了!”
      无痕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门外每一声巨响都像是敲击在她的心脏上。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好累。
      真的好累。
      为什么要是这样。
      为什么别人的家是温暖的港湾,而自己的家却是这样令人窒息的地狱?

      她伸出手,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抓过耳机,胡乱地戴在头上,将音乐音量调到最大。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瞬间充斥了耳膜,试图掩盖掉门外那个令人绝望的世界。
      她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有眼泪,或许是早已流干,或许是麻木到失去了哭泣的力气。耳机里的鼓点敲击着,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疲惫。复习?考试?未来?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她只想就这样缩在自己的壳里,与世隔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喧嚣渐渐平息了,或许是父亲骂累了,又或许是醉倒在了哪里。房间里只剩下耳机里嘶吼的音乐和她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第二天清晨,无痕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和苍白得吓人的脸色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狼藉,酒瓶东倒西歪,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而无焕瑛,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像一阵不祥的风,刮过之后只留下满地疮痍。
      她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残局,将空酒瓶扔进垃圾桶,打开窗户通风。冰冷的新鲜空气涌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底的阴霾。
      连续三天的期末考,对无痕来说更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游。笔尖在试卷上划过,脑子里却像是塞了一团乱麻,平时清晰的知识点变得模糊不清,注意力难以集中。她强迫自己专注,但父亲那张醉醺醺的脸、那些刺耳的咒骂,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打断她的思路。
      雾溯将她的状态看在眼里。课间时,她会默默地将一瓶拧开盖子的温水放在无痕手边;午休时,她会把自己的笔记推过去,指着上面标红的知识点,轻声说“再看看这里,不会的我教你。”;放学时,她会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即使无痕一言不发,她也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一道沉默而坚定的影子。
      无痕知道雾溯在担心她,但她没有力气解释,也没有心情回应。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透明的壳里,对外界的一切都反应迟钝。
      成绩出来的那天,果然不容乐观。
      年级排名榜前,人群熙攘。无痕站在人群外围,远远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字——从上次的第二,滑落了整整23名。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这个结果,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难堪。周围似乎有窃窃私语声传来,那些目光仿佛都带着刺,让她无所遁形。
      她低下头,转身想逃离这个地方。
      “无痕。”敏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来我办公室一下。”
      无痕身体一僵,认命地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不在,只有敏秀坐在办公桌后。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给无痕倒了杯热水,示意她坐下。
      无痕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却依旧冰凉。她低着头,不敢看敏秀的眼睛,等待着预料中的批评和失望。
       然而,敏秀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无痕,告诉老师,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痕猛地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敏秀。
      班主任的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深切的担忧和一丝……了然。
      敏秀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与黯淡,轻轻叹了口气。她作为班主任,对无痕的家庭情况多少知道一些,那个偶尔会来学校闹事、满身酒气的男人,她见过不止一次。
      “成绩起伏是正常的,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敏秀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老师更担心的是你的状态。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家里……有什么事,可以跟老师说,看看老师能不能帮你。”
      无痕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没事。谢谢老师……我……我会调整好的。”
      她不能哭,不能在敏老师面前哭。她习惯了独自承受,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起内心的脆弱。
      敏秀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知道这个孩子要强,有些伤口不愿轻易示人。她没再追问,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无痕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坚定:“好,老师相信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和精神状态最重要。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无痕用力地点了点头,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教学楼,冬日下午的阳光苍白无力,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无痕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成绩下滑的挫败、家庭带来的窒息感、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像沉重的枷锁,拖拽着她的脚步。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被人轻轻拉住。

      熟悉的,微凉的触感。

      无痕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雾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眉头微蹙。她没有问成绩,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只是紧了紧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声音清晰而平静:
      “一起走。”
      不是询问,是陈述。
      无痕沉默了几秒,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嗯。”
      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流中,却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一路上,她们都没有说话。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她们之间,但这一次的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对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重和理解。
      雾溯没有试图去打破这片沉默,她只是安静地陪着无痕,走得很慢,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分担着她脚步的沉重。
      一直走到无痕家楼下那栋公寓楼下。
      无痕停下脚步,低声道:“我到了。”
      声音干涩。
      她转身想上楼,手腕却再次被雾溯拉住。
      这一次,雾溯没有松开。她稍稍用力,将无痕轻轻拉向自己,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却并不突兀。带着冬日室外清冷的气息和雾溯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栀子花香。
      无痕的身体瞬间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她听到雾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开在她的心湖:
      “再坚持一下。”
      雾溯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还有一年。”
      她的嘴唇几乎贴着无痕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
      “一年后……我带你走。”
      无痕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带我……走?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骤然刺破了她心中厚重阴霾的一角。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只是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她抬起手臂,轻轻地、试探性地,回抱住了雾溯。将脸深深埋进对方温暖而带着清香的脖颈处,汲取着那一点点珍贵的暖意和力量。
      眼眶热得发烫,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让泪水流下来。她不能在雾溯面前哭,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只是用力地抱着她,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无助、委屈,以及……那因为一句“我带你走。”而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雾溯感受着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和那拼命压抑的哽咽,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冬日的傍晚,天色渐暗,路灯尚未亮起。两个少女在破旧的居民楼下紧紧相拥,无声地对抗着来自家庭和学业的双重寒冬。雪花不知何时又开始零星飘落,落在她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是无声的见证。
      这一刻,语言是苍白的。唯有这个拥抱,和那句重若千钧的承诺,是支撑彼此继续前行的全部力量。
      良久,无痕才慢慢松开手,从雾溯怀里退开一步。她依旧低着头,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我上去了。”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哑,但不再那么干涩。
      “嗯。”雾溯看着她,目光深邃,“明天见。”
      无痕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楼道。
      雾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直到听见楼上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才缓缓收回目光。她抬头望了望无痕家那个亮起灯光的窗口,眼神复杂,有心疼,有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她年龄不符的决绝。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微小的水珠。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一年。
      她在心里默念。
      还有一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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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第一章主要是反家暴无不良影响 这是我的第一个原创小说,写的可能不太好,凑合看看叭 祝老师们健健康康滴~天天开心哦~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