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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战争的遗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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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战事的扫尾工作持续了数月,清剿卡萨尔联盟残部、安抚受灾星球、重建秩序……一系列繁琐却必要的工作耗费着军部和雷克斯的大量精力。在一次关于边境星球重建进度的汇报中,一份特殊的附件引起了雷克斯的注意。
那是一个关于“γ-73哨站幸存者安置”的报告。γ-73哨站是一个小型边境观测站,在卡萨尔联盟最初的一波突袭中被彻底摧毁,驻守人员全部殉职。后续清扫部队在废墟中进行最后排查时,意外地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固地下储藏室里,发现了一个幸存的幼虫。
报告附有照片和简单资料:幼虫名叫“凯因”,约12岁(按虫族标准相当于人类青少年前期),雌虫。资料极少,父母均是γ-73哨站的低级技术人员,已在袭击中确认身亡。幼虫被发现时严重营养不良,身上有多处擦伤,但生命体征稳定。心理评估显示其有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极度封闭沉默,拒绝与任何虫交流,对周遭充满警惕和敌意。照片上的少年瘦削得惊人,脸色苍白,一头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双空洞又带着刺骨冷意的深灰色眼眸。
报告请示该如何安置这名孤儿——是送往统一的战争孤儿院,还是另有安排。
雷克斯的目光在那份报告上停留了许久。那双深灰色的、写满创伤和冰冷的眼睛,莫名地触动了他内心某个角落。他想起了纳西看着洛兰家宝宝照片时那羡慕又迅速掩饰的眼神,也想起了自己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关于“后代”的遗憾。
一个念头悄然形成。
当晚,他将这份报告带回了元帅府,放在了纳西面前。
纳西疑惑地拿起报告,当看到照片上那个瘦弱、冷漠、眼神像受伤小兽般的少年时,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这是……?”
“γ-73哨站唯一的幸存者。父母双亡。”雷克斯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军部询问安置意见。”
纳西瞬间明白了雷克斯的意图。他抬起头,碧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对少年遭遇的心疼,有对雷克斯这份用心的感动,也有对未来不确定性的些许忐忑。
“您……您的意思是?”纳西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你愿意,”雷克斯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郑重,“我们可以收养他。”
纳西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低头看向照片上那个少年。那孩子的眼神如此冰冷,充满了抗拒世界的敌意,可以想象抚养他将会面临多大的挑战。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怜惜和想要给予温暖的责任感也油然而生。
“他……看起来吃了很多苦。”纳西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少年苍白的脸,“我们需要很耐心才行。”
“嗯。”雷克斯应道,“所以,你的决定?”
纳西抬起头,眼中虽然含着泪,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愿意。我们……我们一起给他一个家。”
手续在雷克斯的权威下很快办妥。几天后,一辆军车将名为凯因的少年送到了元帅府。
少年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瘦小,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浆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背着一个破旧的小背包。他低着头,深灰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肯特副官试图引导他,他却像受惊的刺猬一样猛地甩开手,深灰色的眼眸抬起,警惕而冰冷地扫过周围的一切,最后落在站在门口的雷克斯和纳西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期待,只有审视和漠然。
纳西的心被那眼神刺痛了。他努力露出一个尽可能温柔的笑容,走上前,声音放得极轻:“你好,凯因。欢迎来到……我们的家。我是纳西,这是雷克斯。”
凯因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仿佛他们和周围的家具没有任何区别。
接下来的日子异常艰难。
凯因极其封闭,拒绝交流,拒绝触碰,拒绝一切示好。给他准备的房间,他几乎不待;精心烹饪的食物,他吃得很少;纳西试图和他说话,得到的只有沉默或者极其简短的、冰冷的回应(“嗯”、“不”、“走开”)。他就像一块冻僵的石头,将自己牢牢封锁在厚厚的冰壳里。
雷克斯的处理方式直接而冷硬。他并不试图强行温暖凯因,而是给了他明确的规则和界限:“这里是你的房间。吃饭时间在餐厅。不允许离开府邸范围。需要什么可以和肯特副官或者纳西说。”他像是在下达军令,但同时也给予了凯因一定的空间和尊重,没有强行逼迫他立刻融入。
纳西则付出了全部的耐心和温柔。他每天都会准时去叫凯因吃饭,即使对方不理不睬;他会默默观察凯因动得比较多的菜,下次多做一点;他会给凯因的房间添置一些柔软的毯子和书籍(虽然对方似乎从不翻阅);他甚至在晚上会轻轻敲开凯因的房门,只是道一声晚安,并不进去。
他从不强求凯因回应,只是持续地、安静地释放着善意。
起初,凯因对这一切毫无反应,甚至更加警惕。但久而久之,那层坚冰似乎真的被这持之以恒的温暖稍稍融化了一丝丝。
他开始按时出现在餐厅,虽然依旧沉默。
他开始会吃掉纳西特意为他准备的点心。
有一次,纳西感冒了,咳嗽了几声。第二天,他发现自己门口放着一杯温水(虽然放冷了)。
这点滴的变化,让纳西和雷克斯都看到了希望。
一天深夜,纳西起来喝水,经过凯因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那是噩梦惊醒的哭声。
纳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进去,只是轻轻坐在了房门外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哼起了那首他曾经唱给雷克斯听的、来自母星的古老摇篮曲。歌声很轻,很温柔,在寂静的走廊里缓缓流淌。
门内的啜泣声渐渐停止了。
纳西不知道凯因有没有听到,但他一直坐在那里,哼了很久很久,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声息,才悄悄离开。
第二天早上,凯因下楼吃早餐时,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极其快速又含糊地对纳西说了一句:“……歌……不难听。”
说完,他立刻低下头,耳根却微微泛红。
纳西愣在原地,随即巨大的喜悦和酸楚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努力维持着平静,微笑着说:“谢谢你,凯因。”
雷克斯坐在主位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面前那盘凯因似乎比较喜欢的煎蛋,默默推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