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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愚与小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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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昏暗,一点火苗仅靠着江小鱼的灵力支撑,在惨白的岩壁上投出一横一竖两道变形的巨大人影。
白衣男子仍被灵力捆绑着,血已止住,此刻紧闭双眼躺在地上,周身气息全无。
——这又是她的杰作。
摸着良心说,她不是故意的。
方才正凝神施法,男人开口吓她一跳,才会猝不及防一巴掌把人拍晕。
手有自己的想法,和她无关。
真的无关。
江小鱼握着东拼西凑找来的草药,正给自己找借口,只见那男人指节屈伸,动了一下。
她想也没想,一溜烟跑到了暗处。
正欲观察男人动作时,岩壁上的横着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沿着钟乳石爬了起来,一道平静的声音突兀响起:“辛苦道友救我。何不上前一叙?”
啊?这是怎么知道的?小鱼一惊,心里寻思起来。
内力又自己运转了起来。手再度举起时,她及时按捺住了。
趁着男子被动安眠,她已经把知道的除妖法阵、口诀试了个大概。——都没有什么反应,所以白衣男子应该是个人,她以为合理。
江小鱼龇出一脸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赴刑似的向男人走去。
他手脚仍被灵力缚着,但已经坐了起来。冷色的灵力火苗在一张俊脸上刻下错落有致的阴影,眼神锐利深邃,又迅速变得看不出什么情绪。小鱼疑是自己看错了。
“道友,”男子徐徐抬头,好整以暇,抱手作了半个揖,“幸会。在下姓白名愚,字荐知。”
她已经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了,没想到对方循规蹈矩地自我介绍起来,礼貌得仿佛无事发生。
攥药的手更紧了:“江闻,表字小鱼。幸……幸会。等等,愚?”
“正是,愚蠢的愚。”白愚笑着点头,语气有些虚弱。他眼神落在被束缚的手脚上:“在下为除妖来此,不知小鱼道友,可否行个方便?”
江小鱼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引灵力挤压草药出汁,递到他嘴边,点头示意。
白愚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眸中火光倏忽一闪,盯着小鱼,皱眉将汁水咽了下去。
四目相对,白愚一言不发,直到小鱼心里有些发毛。
他终于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友方才所见的妖物,可是形似两尾蛇,口吐异火?”
小鱼点点头。
“那妖物名为肥遗,所到之处,大旱千里,地火丛生。肥遗擅火,又精通幻术,刚才道友刺的——除了在下——并不是本体。想要诛杀肥遗,非水系功法不可。刀剑、雄黄皆无用……至于地菜浆,对在下的伤很有帮助。多谢。”
这是看出来了。
江小鱼缩了缩脖子。
疗伤是真,不过,试探也是真。人早用灵力医好了大半,根本用不着什么草药。她是想,两尾蛇也是蛇,蛇是害怕雄黄的,便悄悄掺了些,没想到喝下去竟也无事。
“道友,这下可相信我了?”
灵力绳索应声消失。白愚又补了一句:“虽然很感谢小鱼道友救了在下,但刚才那一剑,实在凌厉。”
江小鱼终于心虚了:“我也是为了除妖,对不起了……可你刚才在那里,也太不凑巧了。我明明用灵力探过了,没有人啊。”
白愚不自在地活动手腕:“不如,下次也用眼睛看看?”
“实在抱歉,”望见白愚手上被勒出的红印,小鱼诚恳起来,“我是金炉宗的弟子,这次下山是为灭火。可整整三个月,火越灭越大,我第一次查探便看到那妖物,捉妖心切,这才误伤阁下。”
“无妨。在下是青霭阁弟子,也是为了大火而来。”他重新变了件白袍出来,与之前那件别无二致。袍上有些古朴纹样,是些兽类飞鸟,她一个也没见过。
他腰间还挂着一个玉佩,此前被血染红了,小鱼这才注意到。这石头通体翠绿成色极好,隐隐流动着光芒。
青霭阁?小鱼脑子里过了过江湖上有名望的门派,并没有印象。
金炉宗附近,也没有什么青霭阁。
他们是个小门派,不讲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出面灭火全因平日受了山下不少香火。青霭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大老远跑来管别人家门口的火做什么?
“青霭阁?修的是……”
“剑。”他扫了眼小鱼,短短应道。
白愚身上并没有佩剑,小鱼皱眉,又觉得有些唐突,便没追问,只顺着道:“原来也是剑修,那,荐知道友,查出什么了吗?”
“肥遗栖于极阳之地,绝不会主动靠近水源,”他徐徐道,声音平静得像一渊深潭,“此次炉山河干,地火喷发,我初到时探察过地脉,炉山河床下的灵脉,气息微弱,已经快断了。地脉灵气弱了,邪气便会滋生,吸引肥遗。”
“你是说,肥遗到来之前,金炉山的灵脉已经出了问题?”小鱼陷入思考,大火前一切如常,师父也没有提过什么。她疑道:“是有人抽了灵脉?”
灵火映出的黑影渐渐稳定下来,白愚不置可否:“是。不过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灵脉自己断了,也可能是阵法。”
“若真是人……让我抓到了必定要他好看,”青翠的山脚下不复往日,大火里的人骨还历历在目,江小鱼一阵恶心,下意识地握紧溯玉剑,心头堵得慌,“荐知道友,你还有想法吗?”
钟乳石反射着灵火,映得男人脸色愈发惨白,他摇摇头,小鱼莫名觉得他笑了一下,溯玉剑在身侧震动。
地下暗河的水声适时响起,窸窸窣窣不似炉山河磅礴,但也缓缓漫上两人落脚之处。
“涨水了,”轻快的声音响起,“小鱼道友,我们先出去?”
她只好同意。
两团灵火晃晃悠悠地飘着,在两双眼睛里映出八个光点,她忍不住放慢脚步打听:“荐知道友,我有点孤陋寡闻——你们青霭阁,具体在哪?”
身后男人的声音伴着回音幽幽传来:“小鱼道友,师尊命我入世历练,我是顺着地脉异象来的。至于阁中所在,确实不便外传,还请谅解。”
行、行、行。确实是个人修,就是秘密挺多。
灵火突然灭了。
“小——”
灵火重新亮起,小鱼从暗河尽头的浅滩中拾起一块布料。朝前延伸几尺,有具焦黑的骸骨。
大部分衣物已经被烧毁,尸骸也无法辨认,可它脚上靴子却十分扎眼。靴筒破烂焦黑,炭化的表面却隐约流动着金丝掐就的光泽。
这尸骨的腰间,还有枚玉牌。
白愚捻起了一撮颜色发白的灰烬,神色凝重。
“怎么了?”小鱼用力擦拭玉牌,尝试辨认无果。
“这是无患木。”
“无患木?”
“无患木是辟邪用的,”白愚凑近闻了闻,目光飘远,“肥遗确实不喜欢这个味道。”
这骸骨刚好带着肥遗不喜欢的东西,肥遗又生在极阳之地……
小鱼思忖着,突觉奇怪:这都烧成灰了,不该还能分辨出味道啊。她一把拉过白愚拈着灰烬的手,凑上去闻了闻。
白愚抽了一下,强忍着没甩开手,任她闻了个遍。
“这是怎么闻出来的,这不就是糊味?”
“嗯?”短暂沉默后,白愚开口,“看来小鱼道友对气味不甚敏感。无患木燃烧后确有异香,道友估摸是被烟影响嗅觉了。”
对此解释,小鱼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索性把那靴子扯下来,细细观看上面的纹路。
“像朝廷用的,”她将玉牌和靴子并排比起来,“你觉得呢?”
白愚陷入了沉思,小鱼又问,他才回过神来,敷衍点头道:“是的,确实是朝廷的。按花纹来看,应当是渊卫,职位还不低。”
“你这都认识?”
“在下游历很多年了。”
这话太像她师父爱说的话了。每次她感慨师父什么都知道时,师父就要来一句“为师世上活很久了”。
面前的年轻剑修说这话,毫无说服力,江小鱼有点不服气:“很多年是多少年?”
白愚没有立刻回答,眼珠子转了转:“十三年。”
可他看着也就二十五六七,根本不像是游历过十三年的,小鱼不依不饶:“那你多大了?”
“小鱼道友,”白愚语气凝重了起来,“渊卫直属当朝皇帝,由国师统领,此事……非同小可。”
纵使好奇心再盛,听到“皇帝”二字,她还是严肃了起来。
白愚又从那人身上摸出个琉璃瓶。
小鱼伸手就要去接,男人拦住了她,自己先用灵力查探,再放在鼻子底下嗅闻,才松开了手。
拿到琉璃瓶,小鱼转动着检查。
白愚的灵力覆上尸骸,停在了一处几乎无法辨认的骨头切痕,脸色忽然难看至极:“他是被杀的,不是被火烧死的。”
小鱼手上力气一收,差点捏碎琉璃瓶:“是肥遗!”
“不是!不是妖物!”白愚被她拉出一个踉跄,急喊道。
带着切痕的白骨升至半空,白愚小心翼翼地展示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切痕,这才让江小鱼平静下来。
平静只持续了一秒。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好像真的非同小可。
那切痕整齐得很,一看就是刀剑所致。如果抽取地脉灵力的人,和凶手是同一人——那对方可是连朝廷钦差都敢杀。
抽取地脉灵力本身,好像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她终于给几件事建立了一些模糊的联系:“荐知道友,你是说——这场火,和朝廷那位有关?”
“很有可能。”白愚缓缓点了点头。
江小鱼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师父。
“金炉山就在一里之外,我要去把这件事告诉师父。道友和我同去吧?”
白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面露难色,正欲开口,江小鱼已经抓着他踩上溯玉剑疾驰起来。
“总归是我伤了道友,来我金炉宗养伤,也是应该的!”风里传来江小鱼洪亮的声音。她御剑飞得快,方才纯靠脚力,单纯是想多打听。
这白愚知道得确实多,那不如带去宗里,让师父会会他。
二人飞速掠过黑暗,很快,火光比日光率先入了他们的眼,但总算是亮了起来。白愚盯着紧抓他胳膊的那只手,跃跃欲试地要将其甩开。
火海依旧,遮天蔽日,江小鱼带着人正欲向上腾起,凌空忽得一声厉喝,她一个急停,柔软的发髻撞上了白愚的脖颈。
风浪中飘来不详的气息,被捏得皮肉凹陷的手腕突然成了小问题。
“哪来的贼人!胆敢擅闯禁地、破坏地脉,速速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