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华表》寒山不见君

22、睚眦必报

　　接下来的日子，谢云舒便沉浸在了天璇峰的修行之中，他每日除了固定的灵力修炼，便是研读那些基础阵法玉简，或是前往峰内的经阁查阅更深入的典籍。
　　天机血脉赋予了他超乎常人的悟性，那些在旁人看来晦涩难懂的阵法原理、符文勾勒、星辰推演，在他眼中却变得清晰明了，举一反三，进境之快，令偶尔前来探望指导的云慧师姐都惊叹不已。
　　“谢师弟，你这悟性……简直是为阵法而生！”云慧看着谢云舒随手布下的一个简易聚灵阵，其效果竟堪比一些修行多年的内门弟子，忍不住赞叹“看来下次宗门小比，我天璇峰说不定能一鸣惊人了。”
　　谢云舒只是谦逊一笑“师姐过奖，仅是些皮毛罢了，还有许多需要向师姐请教。”
　　他这般不骄不躁、沉静好学的态度，更是赢得了天璇峰上下的一致好感，连妙言长老在一次偶然路过，看到他在庭院中以灵力凌空勾勒复杂阵纹时，都驻足观看了片刻，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然而，平静的修行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谢云舒正在经阁二层查阅一本关于上古禁制的残卷，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其中夹杂着几句尖锐的嘲讽。
　　“……区区一个靠萧少主进来的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整日泡在经阁，装给谁看呢？”
　　“就是，听说一直寒毒缠身无法修炼，要不是萧少主舍身为他解毒，哪里还进得了仙宫？还直接入了天璇峰！”
　　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经阁内的人都听到。
　　谢云舒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面色如常，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这种程度的挑衅，于他而言，如同清风拂面，他甚至能听出，那几个声音的主人，修为最高不过通幽境后期，显然是被人推出来试探的马前卒。
　　楼下管理经阁的一位天璇峰老执事皱起了眉头，呵斥道“经阁重地，不得喧哗！再敢扰人清静，统统赶出去！”
　　那几名弟子似乎对老执事有所忌惮，嘟囔了几句，声音小了下去，却并未离开，反而蹬蹬蹬地上了二楼，目光不善地朝着谢云舒所在的方向走来。
　　谢云舒合上残卷，将其放回原处，转身便欲离开，懒得与这些人纠缠。
　　“站住！”为首一名三角眼的弟子却拦在了他的面前，下巴微抬，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谢云舒？”
　　谢云舒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那弟子被他这淡漠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想到背后的指使，又强自镇定，冷笑道“听说你阵法学得很快？看来这天机血脉果然有点用处，不过，阵法之道，可不是有点小聪明就够的！”
　　谢云舒依旧不语，只是那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那三角眼弟子被他看得心底寒气直冒，却犹自嘴硬“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一个靠……”
　　话未说完，他忽然对上谢云舒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紫色眸子，只觉得神魂猛地一荡，仿佛坠入了无尽冰渊，周围的一切声音和光线都瞬间远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冷！他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外人看来，那三角眼弟子只是突然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另外几名跟着起哄的弟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
　　谢云舒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几乎要瘫软在地的三角眼弟子，绕过他，缓步下楼而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那三角眼弟子才猛地喘过气来，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瘫坐在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半晌说不出话来。
　　经阁内的其他弟子看到这一幕，皆是一片寂静，再看向楼梯口的目光，已带上了惊疑和敬畏。
　　谢云舒刚走出经阁，便看到云慧师姐正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怒气。
　　“谢师弟！你没事吧？我听说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来找你麻烦？”云慧关切地打量着他，见他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随即怒道“是开阳峰那几个李家的走狗！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这就去禀报执事长老！”
　　“师姐不必动怒。”谢云舒拦住她，语气平淡“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并未动手，不必惊动长老。”
　　云慧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有些诧异“他们说话那么难听，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犬吠而已，何必在意。”谢云舒微微一笑“与其浪费时间去理会他们，不如多解析一个阵眼，师姐，我正有一处关于小周天星斗阵的变换不甚明了，可否请教？”
　　云慧看着他这副全然不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又是佩服又是无奈，只好道“你啊…罢了罢了，走吧，去我那儿，我给你讲讲。不过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让师尊知道，开阳峰的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谢云舒不置可否，随着云慧离去，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李家的试探，绝不会停止。
　　但他并不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只是，在前往云慧住处的路上，他袖中的手指微微屈伸，一枚几乎微不可见的透明符文悄然落下，融入地面，无声无息地朝着开阳峰的方向遁去。
　　既然对方先出了手，那他稍稍回敬一点“小礼物”，也是理所应当，但愿开阳峰今晚的护山阵法，运行起来会格外“活泼”一些。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仙宫连绵的殿宇楼阁之间。
　　然而，位于仙宫东侧的开阳峰，此刻却远不如夜色这般宁静。
　　“废物！一群废物！”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和李昭然暴怒的咆哮，洞府内的几名弟子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一个眼神吓破了胆？我李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李昭然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他本以为派几个手下过去，至少能试探出那谢云舒的深浅，若能让他当众出丑更好，却没想竟是这般结果，那三角眼弟子回来后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少…少爷，那谢云舒邪门得很！”一名弟子大着胆子辩解“王师兄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就…就变成那样了！”
　　“闭嘴！”李昭然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眼神阴鸷得可怕。
　　他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幻月镜中的屈辱，以及今日听到的关于谢云舒在天璇峰备受重视的传闻，嫉妒和怨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谢云舒……萧临渊……”李昭然咬牙切齿，眼中闪过疯狂的杀意“给我等着！我定要你们好看！”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对地上的人喝道“滚出去！”
　　几名弟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洞府内只剩下李昭然一人，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只觉得心绪不宁，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他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笼罩在夜色中的天璇峰方向，恨恨地一拳砸在窗棂上。
　　就在他拳头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开阳峰猛地一震！并非地动山摇，而是覆盖整个峰头的庞大护山阵法，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波动起来！
　　无数原本稳定运行的阵法符文骤然亮起，光芒乱闪，彼此冲突，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嗡鸣！道道紊乱的灵力流如同失控的蟒蛇，在阵法光幕上胡乱窜动，甚至偶尔碰撞出刺眼的火花！
　　峰内各处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骚乱，许多正在修炼或休息的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阵法紊乱惊动，纷纷冲出洞府，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头顶那一片混乱的光幕。
　　“怎么回事？！”
　　“护山阵法怎么乱了？”
　　“敌袭？”
　　值守阵眼的弟子更是手忙脚乱，拼命想要稳定阵法，却发现阵眼核心处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诡异的外力，扰乱了原本平衡的能量流转，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平复！
　　李昭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冲到洞府外，看着头顶那一片混乱、甚至偶尔掉落下零星灵力火花的护山光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阵法失控！这在仙宫各峰是极其严重的事故！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
　　“快！快去请孙长老！”李昭然对着闻讯赶来的手下嘶吼道，声音都变了调，负责开阳峰阵法维护的孙长老，与李家关系密切，亦是他的靠山之一。
　　整个开阳峰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在那位孙长老亲自出手，并耗费了不少珍贵灵石强行稳定阵眼后，那狂暴紊乱的阵法才渐渐平息下来。
　　但经此一闹，开阳峰上下弟子一夜无眠，个个灰头土脸，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此事根本瞒不住，第二天一早，开阳峰护山大阵深夜莫名失控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峰，成了其他峰弟子茶余饭后的笑谈。
　　“听说了吗？开阳峰昨晚炸营了！”
　　“哈哈哈，可不是吗！据说阵法乱闪，跟放烟花似的！”
　　“肯定是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连阵法都看不过眼了！”
　　“我看是他们水平太差，连个阵法都维护不好！”
　　而始作俑者谢云舒，此刻正安然坐在天璇峰传道堂内，听着妙言长老讲解一门名为周天星衍阵的精深阵法，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只有坐在他身旁不远的云慧，偶尔瞥向他那过于平静的侧脸时，眸子里会闪过一丝极淡的疑虑，昨夜开阳峰阵法失控的时间，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与此同时，天枢峰，萧临渊洞府内。
　　一名黑衣暗卫正单膝跪地，低声禀报着昨夜开阳峰的混乱以及今早各峰的流言。
　　萧临渊负手立于窗边，听着禀报，冷峻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知道了，继续盯着李家那边的动静，尤其是李昭然和李家安插在各峰的钉子。”他淡淡吩咐道。
　　“是！”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萧临渊望向天璇峰的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低声自语“倒是睚眦必报……不过，干得漂亮。”
　　经此一事，开阳峰和李昭然安分了不少，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轻易来找谢云舒的麻烦，谢云舒也乐得清静，更加专注于修行和阵法研习。